《冠盖乱京华》第一百九十一章 身孕

    
    温苇初次见到周景淮的时候，那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下雪天。那一年，温苇五岁，周景淮八岁。
    那时候的重翊将军威名远播，温煦格外地器重他。向来持有军功者，易骄易躁，但是重翊将军白衣出身，征战沙场，军功甚于诸侯，依然恪尽职守，从无半点儿逾矩的行为。温苇自小养在晋王府邸，温澈是晋王世子，也是温苇的表兄。他性子活泼好动，喜欢偷偷地溜进军营里，一来二去的就结识了周景淮。周景淮自小就跟随重翊将军。在军营中长大，性情坚毅。
    晋王在朝中威望很高，重翊将军也是姜国重臣，但正是因为如此，晋王与重翊将军来往甚少。温煦一向多疑，最为厌恶的便是朝下臣子暗中结党。即便是互相引为知己，互相赠送书画等，一旦被有心之人在温煦面前加以渲染，最后也只会成为结党营私的铁证。
    那一日的宫宴，晋王叔带着温苇和温澈一起去了。温澈虽然早就说过会好好保护温苇的，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子，哪里能时时刻刻在温苇的身边呢？宫里的那些公主郡主们，一向是不将温苇当作公主的。虽然温煦将温苇送到晋王府抚养，给天下人的借口是，为了钦天监的预言。但是那些贵女们自小在宫里长大，就算她们还小，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哪里又能什么都不在意呢？更何况宫里的娘娘妃嫔们，每日给孩子的教诲，总归是少不了恃强凌弱的。
    天色渐渐地暗了，温苇被几位公主骗到了假山后面，好在温苇机智提前逃过了一劫，小孩子心里也难免不服气，于是便反手将她们困在了假山后面。外面毕竟有些凉了，并不安全，温苇还是留了记号，让那些跟着的嬷嬷侍卫们能够尽快找到她们。
    回去的路上，温苇遇到了一个吹埙的少年，这个时候，敢在宫里吹埙，身世背景必定不低。只是也太大胆了，温苇想要上去提醒他，却一个不小心，脚一滑，掉了下去......
    原本以为一掉下去必定要湿透了，现在气候冷得很，但是预想的冰冷并没有出现，反而。温苇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苇永远记得那一双眼睛，他抱着她平稳地降落在了地上，微微侧目看向她的那双眼睛。她也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好看的男子，那是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惊艳，就像是一块宝玉，通透却没有生出寒气，让人如沐春风。
    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但是彼此又都不认识。周景淮很少来京城，只是这一次是要留在京城了。而温苇因为圣旨，留在晋王府，自然也不能时时出府，倒是一直待在闺阁之中，所以两人从前自然是没有见过面的。但是温苇听说过许多关于重翊将军的故事，心中早已经生出无限的崇拜了。
    刚才那个吹埙的少年是周景章，他是周景淮的弟弟。他见到这边这么大动静，自然是不能再吹下去了，于是赶紧跑了过来。
    “哥！”周景章的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他片刻不等地跑了过来。
    “姑娘，受惊了。舍弟不懂宫中规矩，在此向姑娘赔罪。”温润如玉的声音传了过来，温苇微微抬眸，又立即眨了一下眼睛，垂下了眼睛。
    “这位小公子的埙有些涩了。”温苇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也许是被眼前的人惊住了，也许是想要为那位面色稍显愧疚的小公子开解吧。
    当时温苇也并没有自曝姓名。因为很快那些公主们就找上来了。温苇也不是傻子，自然不能等在那里了。于是赶紧逃之夭夭了。
    后来温苇与周景淮认识之后，那天他是怎么离开的，温苇曾经好奇过这个问题，但是也没好意思问出来。不过在一次有些喝醉了酒的时候，倒是大胆地问了出来。原来是温苇那晚上离开了之后，周景淮便猜出来了她的身份。
    ......
    一年后。慕容珩和温苇的关系仍然是不冷不热的，两人像是被一纸婚书捆绑而不得不在一处的夫妻，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更像是同行的伙伴。
    “好啊，既然你说要尽景王妃的义务，那就给本王侍寝。”慕容珩在那一个夜晚，终于将压抑在心底的情绪都爆发了出来。
    “是。”温苇也是出其意料地温顺了一次。那次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慕容珩甚至心中怀有期待，以为温苇已经在努力忘记周景淮了。
    通过姜国在天雍留下来的谍网，温苇这一年来知道了不少姜国的状况。周家灭族之后，晋王和温澈万幸没有受到损伤。太子温珙政绩平平，虽然有皇后为他铺路，但是父皇一向更喜爱温钊，温钊的生母淑贵妃在后宫中多年圣宠不衰，并且淑贵妃的母族与周氏早年结怨，温苇不能肯定父皇突然对周家下手，是不是与后宫中人有些许关联。她是回不了姜国了，可是周家的事，她心中一刻也不能忘却。景淮哥哥，你，究竟还在人世吗？周伯父，周伯母，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慕容珩很快就发现了温苇的心中原来从来没有忘记过周景淮......
    “你嫁到天雍两年了，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温苇，温苇！”慕容珩喊着她的名字，伸手扶住了温苇的双肩，稍稍用力，可是眼前的这个人，没有一点儿神情变化，就像是心死了一般。慕容珩又气又急，他甚至在心底憎恨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一个为了感情冲动的人，明明他是厌恶这般的。
    温苇没走几步，突然地瘫倒在了台阶上，晕了过去。
    “王妃！”
    慕容珩吓着了，赶紧冲了过去，比旁边的婢女侍卫们要先到了温苇的身边，“快传太医！”慕容珩急切而不失温柔地将温苇抱了起来，赶到了府中。
    重华阁。
    “怎么样？”慕容珩的语气平稳，但仍然能够察觉出紧张的情绪。
    “恭喜王爷，王妃是喜脉啊！”太医把完脉之后，连忙向慕容珩报喜。慕容珩一听到这个消息，目光落在温苇脸上，便不自主地咧开了嘴角。
    常太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景王露出这般喜悦的神情，王爷王妃成婚已经两年多了，可一直没有听到王妃传出什么好消息来。这一回算是封上了不少人的嘴巴。
    “都先下去吧。”
    “她现在怎么样？”慕容珩问常太医道。
    “王妃娘娘有孕不足两月，而心神不稳，忧虑交加，所以才会晕倒。这是胎像不稳之兆。”
    慕容珩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边，眉头微蹙，握起了温苇的手。似乎在爱抚地望着一心爱的宝物似的。可是心中的担忧却又急剧升起。大概两个时辰过去了，温苇才醒了过来。温苇起身，慕容珩见她脸色还苍白着，刚要扶起她来，但是顿了一顿，又没这样做了，“参见王爷。”
    “太医来过，你有身孕了。”
    温苇闻言，眼底闪过了一丝震惊，随即心中升起了些许的喜悦与担忧。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作为一位母亲会是怎样的。温苇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子。父皇向来不喜她，将她放在晋王府。好在晋王叔待她宽厚，又有温澈与景淮哥哥，她的幼时大概是因祸得福了，总归是要比宫里的那些皇子公主生活得自在快乐些。如今她也要为人母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位母亲，但是她欣喜于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你要想保住这个孩子，最后等孩子生下来，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否则连常太医都不能保证孩子平安落地。”慕容珩看了温苇一眼，眼中自是柔情脉脉，然而语气却依旧冷淡。
    温苇听了慕容珩的话，原本想要解释的话也统统憋在了心底。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情还是暂且搁置吧。
    慕容珩仍然没有留在重华阁。之后的许多日子慕容珩忙于朝中的事情，都是很晚回府。但是无论多晚，他也会问问温苇的情况。
    “王妃这几日怎么样？”
    “回王爷，王妃这几日吃的比以前多了。可是听重华阁中的人说，王妃害喜比较严重，再加上夜里总也睡不好......”长旭看了慕容珩一眼，语气如平常一般，只是稍微多了些试探的意味。
    “重华阁的人是怎么伺候的？难道不知道找太医看看吗？”慕容珩着急道。
    “王爷，您要不亲自去看看王妃娘娘，娘娘心里宽慰了，身子自然也会好的。”长旭见到慕容珩的这样的反应，反而是安心下来了。他跟着王爷身边这么长时间，自然还是看得出王爷的真心的。王爷和王妃之间的误会，是两个人都不愿意主动解释。如今王妃怀了身孕，王爷的心自然更软一些。
    “你什么时候也懂医术了？”慕容珩立即就察觉到了长旭是来当说客的。可是也并没有多加责怪。
    温苇躺在床上，渐渐地陷入了浅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