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小镇》第十四章 渐变的光

    
    是古河渚！
    辰月看见她时，惊讶戳破了那悠远的愤怒。他二话不说便往古河渚所站的篮球场跑去。
    他越跑越快，走廊、窗户还有昏黑连成一片，化作一团模糊从身边掠过，一个一个班级，一个个楼梯口。
    风从脸上刮过，微痛。雷声被抛到身后，渐远。
    他疾驰中，胸口酝酿着一种奇妙的感觉，知觉前所未有的敏锐。
    时间的流逝，距离的缩短和速度的变化，感知范围里一切都变得缓慢，为他让道。尽管还长，但毫无疑问，它看得到尽头。
    它清晰地铭刻在辰月的头脑。
    当然，他没来得想那么多。当下一个想法要闪现时，他已经站在了雨中。
    他拿出伞，按下按钮，“扑”的一声，伞面撑开，雨滴打在上面，“嗒嗒嗒”的声音响个不停。
    雨磅礴地下着，他把伞举在在了少女头上，为了她提供一块遮挡之处。
    “你这是干什么？”辰月愤怒地问。
    男女避忌什么的，现在哪管那么多，都得让到一边去。
    辰月拉着古河渚的手想往教学楼之间的走道过去。
    可是后者却没动，她站在原地，缓缓地摇摇头，毫无血色的脸上，雨水沿着双颊滑下。
    “我要等冈崎同学。我说过要等他的。”
    “你可以在有遮挡的地方等。”
    “不行。我必须在这里。”
    古河渚倔强地站在原地。辰月想过要强硬把她拉走，可到最后他还是撑着伞陪她站着。
    小小的伞并不能阻挡外面的倾盘大雨，狂风夹着暴雨砸在脸上，让人生疼，而之前古河渚正是站在这暴雨之下。
    辰月尽量地把雨伞往古河渚那边靠，而自己没一会就变成了落汤鸡，头发纠结成一团黏在额头，校服猛滴着水，完全粘在身上。
    现在的他真是狼狈极了。他苦笑着，暗叹自己现状。
    倔强，倔强。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尤其是对于倔强的女人、女生、女孩。
    他都是毫无办法，只能由着她们，陪着她们乱耍、遭殃、狼狈和做傻事。
    到头来得到了什么，或者唯有苦笑、傻笑和疯笑。
    “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要一个人冒着雨站在这里？”辰月问。
    古河渚低着头，欲言又止。
    “你看。”辰月指指自己湿淋淋的衣服。“我们现在也算是同病相怜，怎么说也算的是伙伴，能告诉我吗？”
    “辰月同学，你太狡猾了。”
    “如果不这样，你是不会说得，对吧？”
    辰月摇摇头。
    “你这个人，该怎么说，说你傻也好，说你单纯也罢，你这种人真的很少了，看来你是打着自己独自受苦的算盘，也不想我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感觉，你看——你的瞪大眼睛的样子，看来我是说的没错。”
    “太狡猾了……”古河渚又说了一句。
    “没办法，因为在我的朋友大多都是如此的极品，我这是练出了技巧。”
    噗嗤，古河渚轻轻笑了一下。
    “我在等冈崎同学，他帮了我很多，所以我想帮他一次。”古河渚缓缓说道。
    “你想帮他重新打回篮球？”
    “嗯，我觉得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太可惜了。明明之前还以篮球体育特招生的入学的。”
    古河渚边说着，边望向通道。
    “你这个人真傻。难道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放弃他喜欢的东西吗？”
    “但是如果没有踏出第一步，不试过，怎么知道不行。不正是辰月同学让我鼓起了重建戏剧部的勇气的。”
    辰月注意到古河渚坚定了眼神。
    “好吧，说你傻，但突然间，你又变得那么聪明。好吧，我不问这个了。虽然不报什么希望，但是我还是和你一起好好地期待一番。”
    古河渚听到辰月的话，轻轻地笑了笑。
    “不过——在等十分钟，如果十分钟，那个混蛋再不来，就算扛，我也要把你扛走。你的身体太弱了。”
    古河渚沉默不语，眼睛仍然看着被暴雨阻隔的通道。
    辰月静静站在古河渚身边，雨依旧的大，裤管上水直往下流，鞋子啊，袜子这些东西，没有能够幸免的。
    感觉挺不舒服的，但他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
    他在反省。
    这样做是过于唐突了吗？对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如此做法合适吗？
    但反过来想，他又觉得自己纯属多想，婆婆妈妈。
    又不是要特意讨人喜欢，哪管那么多，只要顺眼，能帮就去帮帮，也就如此而已。
    突然，古河渚的头定在了一个地方。
    冈崎朋也这个混蛋，他正往这边赶来。
    “拿着。”
    辰月一手把伞塞到朋也的手里，冒着雨就往走道跑去。他找了个角落，静静地靠在墙边，看着外面的大雨。
    正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心平气和地欣赏这场雨，不再视为是烦恼，是阻碍是天公不作美。
    磅礴的大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目之所及是一片白茫茫，朋也和古河渚两人淹没在这白色里，模糊了身影。
    他收回视线，雨水再次变换了模样。
    雨打在走道红色的瓦片上，噼噼啪啪，如同爆竹的响声。雨滴碎裂，绽出水花，随后汇聚，相互簇拥着，沿着瓦间的缝隙倾泻而下，在满溢的沟渠中打出一个个泡沫。
    它们在水道中打了几个转，裹挟着枝叶往下水口奔流而去。
    他饶有趣味地看在片枯黄的落叶在水中浮沉。他忆起一段回忆。
    他曾经赤着脚，在倾盘大雨中疯玩过，在童年时，他远没有长大的时候。
    他张起手，吼叫着，想象自己是一只燕子，越过狂风，追逐着雷电，在雨中展翅。
    眼前的雨还在下着，可是风变弱了，乌云逐渐消散。
    虽然，这片回忆的剪影与现在的情景截然不同，唯一相似的或者相同的只有眼前的雨。
    而雨——它也开始变小了——不再似回忆里声势浩大，它逃脱了回忆的残影，不再有任何勾连。
    但它还是勾起了辰月心中，不知藏在何处温柔，久久无法平复。
    “渚！”
    朋也的叫喊声突然从雨中传来。在他的臂弯里，古河渚脸色苍白地晕倒过去。
    辰月立刻往他们那边冲去。
    “渚！渚！”
    途中朋也又急促连续喊了几声。古河渚双目紧闭，嘴唇发白，没有回应。
    “你——”
    辰月开口想问，但有一人比他来的更快。眼前只见一道白影掠过。
    “你这个混蛋。”
    胜过酷冬飞雪。
    朋也被一拳击飞，人像断线的风筝飘远，鲜血染红了他的衣领。
    如果以现在的状况落地，他非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他是混蛋，但是最重要的不应该是古河渚的情况吗，百合子？”
    辰月在朋也落地前扶住了他，半是疑惑，半是了然。
    “切！”
    百合子冷哼了一声，余光扫了辰月一眼，双手抱着古河渚转身向教学楼走去。
    “不是这边。现在保健室还开门的，往左边去。”
    辰月提醒。百合子身子一颤，便走向了左边。
    “你啊真是惹得一身的债。”
    辰月望着已经晕倒的朋也，叹气摇头，把他背在身后，也往着保健室走去。
    这时雨停了，乌云散去，天也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