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第九十四章

    
    魏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安念蓉在请求别人帮忙的时候从来不会问别人愿意不愿意，在拒绝别人的时候也不用考虑对方的感受，但你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指出这一点，而且就算指出这一点，安念蓉就会改变她一向接人待物的态度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安念蓉不是被宠坏的刁蛮‘女’人，但她同样也不是平易近人的‘女’人。
    “我的初衷跟你的一样，安主任，我们都是为了保护某人。”魏汉保持着耐心。“还有一点相同的是，我们要保护的人都值得我们这么做。”
    “就我所知，情况似乎不像你说的那样好。”安念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漠。“而且就我这方面掌握的情况来看，我对魏老的话不敢苟同。犯错误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在这一点上，你和他没有分别。他已经受到了惩罚，别人为什么要例外？”
    魏汉并不清楚安念蓉指的是巴黎发生的枪击事件，所以他不知道安念蓉在为什么事情恼火，突然间听到安念蓉的回答很有些‘摸’不着头绪，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罗‘门’，而“别人”指的其实是赖‘春’雷，所以呆在那里不说话。
    安念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就按照正常程序解决问题吧，魏老。你是老资格，莫总长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退一步说，要是他不要你，我这里随时都有你的位置。”
    “我从来都不担心我自己。你觉得我到了这个年龄还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吗？”魏汉笑了笑。“我要争取的是比我自己的利益重要得多的东西，所以我才厚着老脸请你帮忙。”
    安念蓉听出了魏汉语气中的气愤，这让她觉得很意外。
    “魏老，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你的理由不能说服我。”
    “我很清楚你的工作‘性’质，安主任，这就是我愿意帮助你的原因，但我也希望你能够信任我，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魏汉还在斟字酌句。“你的决定对我们的事业很重要。”
    安念蓉笑了起来。魏汉听出了她笑声中的嘲讽意味，不过他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年轻人不经过一定的历练不会了解老人的语重心长，安念蓉正在少年得志的时候，要求她像自己一样通情达理并不客观，他只希望安念蓉足够聪明。
    “如果我承认他为我工作，你的错误就反而会就成了一次理智的退让。我的理解没有错吧？”安念蓉的声音很温和。“这样谁都没有错，只是这次行动的既定目标还是达成了。我的理解同样没有错吧？这个计划很聪明，把一切事情都料到了，所以才会派128部队来对付128部队，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机会从这个计划中脱身是不是？”
    魏汉没有说话。
    “魏老，不说话就表示你很清楚这一点。虽然你在跟我联系，但你首先已经保证了自己不会犯下错误。”安念蓉在喟叹。“这个计划执行成什么样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要我陷到里边来就不那么容易摆脱。是不是这样？”
    千万别小看别人的智慧和能量。如果总参这样的单位有了一个计划，那么这个计划就不会有明显的弱点。这个计划不外有两种结局，要么罗‘门’失败，要么赖‘春’雷失败。罗‘门’失败，计划就顺理成章，而赖‘春’雷失败，魏汉就不得不去想办法。魏汉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到了最后才知道，自己才是这个计划中的保险，所以唐白那么痛快地把指挥权‘交’给了自己。这个计划的每一步都在上面的意料之中。
    当然，这个计划最大的弱点就是，魏汉也有可能不会为赖‘春’雷的失败去做什么，或者，魏汉去做什么，而安念蓉不会去配合。
    但这个计划最稳妥的地方也在这里：魏汉绝对会为了赖‘春’雷走下这一步。这也是为什么上面指明道姓要魏汉主持这个行动的原因。
    安念蓉也不得不同意，莫新伟已经表示出，他知道魏汉是可以帮助安念蓉的人，如果安念蓉不同意魏汉的请求，那么魏汉被清除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魏汉当然可以去安念蓉的部‘门’，但他在那里对安念蓉还有什么意义？
    安念蓉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暗中角力，她输给了莫新伟的沉稳老辣。罗‘门’轻易就从这个计划中脱身出来让她的努力看起来完全成了多余，这让她也对罗‘门’心生怨恨，如果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至少他可以在事前提醒自己。但马上她就意识到，正因为罗‘门’也没有把握，所以他才不想把安念蓉卷进来，他能脱身，还要感谢总参的用心良苦，并没有真正赶尽杀绝，因为上面的目标始终是安念蓉和她的十三办，所以罗‘门’在这件事情里没有控制局面的能力。
    “安主任，我还在等你的答复。”魏汉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魏老，给我几分钟。”
    安念蓉没有马上表态让魏汉松了口气，这至少表示她肯考虑自己的提议。
    放下手机，她用金质的打火机轻轻地敲着自己的下巴，紧张地思考着应对的办法。总参已经让她陷进一个两难的局面里。就好象陷进流沙里，她越挣扎就陷得越快，但要不挣扎，她陷落得也只是慢一些而已。
    也许可以跟罗‘门’商量一下，她忽然这样想，手也伸向了专‘门’跟罗‘门’联系的手机。
    电话忽然响起来。仿佛是事先约好的一样，罗‘门’反而先打过来了。
    “现在你是十三办的一员了，尽管我不愿意。”安念蓉‘色’厉内荏地抢先开口。“我们原本用不着这么被动的，但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有点紧急起来，要是你事先肯跟我商量一下，我们完全可以避免现在的局面。”
    “我本来是想说一些感谢的话，但看起来，你现在更需要一个道歉。”罗‘门’显然对她的反应很吃惊。“好吧，尽管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我愿意向你道歉，这样你会好受些？”
    “现在顾不上个人的感受，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罗‘门’的回答反而让安念蓉有些不好意思，她很快地把自己遇到的问题讲给罗‘门’，而且小心翼翼地不流‘露’出自己的犹豫不绝。
    “如果允许我提出的自己的意见，那我觉得同意魏汉是最好的办法。”尽管话是这样说，但罗‘门’的语气里完全没有谦恭的意味，只不过安念蓉也只得装做没有在意。“那边不知道我们的工作内容，所以在向我们施加压力，我们的客人很显然也喜欢这样，因为一旦我们透漏自己的工作内容，他就有机会知道我们掌握了他多少。但困难在于，我们应付不了这样的压力，所以我们得把压力分到那边一点。把我们知道的事情透‘露’给那边。”
    安念蓉皱起眉头。
    “我们能够透‘露’的就是我们掌握的全部。”
    “那又怎样？客人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我们可以根据他的反应来判断这些情报是否有用，我们得让他有所动作。”罗‘门’不以为然。“接下来我要ACE出一趟任务，这些情报可以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如果幸运，我们可以为那边提供一个有力的人证。”
    “这就是你委托中心做的调查？”安念蓉在努力跟上罗‘门’的思路。“如果幸运？”
    “中心的工作很有效率，这一点得感谢你。”罗‘门’这回的声音里充满了欣赏。“老实说，这位客人已经搞得我们大家都很疲劳，得让事情变得简单些。我们需要一些运气。”
    “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简单的时候。一个人证有什么作用？你不要太乐观。”安念蓉提醒他。“正常手段解决不了我们面对的麻烦。”
    “我的意思是，我只想完成我的这一部分。”罗‘门’笑了起来。“你的这部分我做不了，也帮不上忙，相比之下，你还是多担心你这部分吧。”
    “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之间还要分什么彼此？”
    安念蓉有些不悦，不过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意思过于亲密，脸腾地红起来。
    她不自主地捂住半边脸，庆幸这个时候罗‘门’没有站在自己面前。
    “到时候再看吧，现在我对我们这条船已经不那么有信心。”罗‘门’没有注意她的这些细节，声音里有些‘阴’郁的意味。“我觉得，客人现在走在我们前面了。回头见。”
    安念蓉默默地挂上电话。
    罗‘门’是去尝试抓捕陈朝光、那个绰号“猛虎”的退役军人。早在他们初次接触之后，罗‘门’就动用了全部能够动用的关系对他进行调查，尽管这个调查是悄悄进行的，但因为涉及到很多部‘门’和人，可以预料的是，这个调查很快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所以他要马不停蹄地争取时间。总参的介入让罗‘门’彻底打消了对江曼云安全状况的担心，从这一点来看，这一次的暗中较量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在短时间内解除了罗‘门’的束缚，让他能够大展拳脚。
    现在到了跟“神谕”正面‘交’锋的时刻。当然，时机并不成熟，但这也早已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永远没有成熟的时机，时机是否成熟全靠自己的把握，从这一点来说，所谓成熟的时机其实就像是水到渠成，往往不期而至，只是在这之前，努力必不可少。
    但是，罗‘门’不跟江曼云见上一面吗？安念蓉忽然想到这一点。也许她该见见江曼云，向她做些必要的解释，但她又不确定罗‘门’是否会同意她这样做，而且她要怎样跟江曼云解释？
    很快就有别的信息让她忘掉了刚才的考虑，宋非给她发来一份备忘录。这是他的部‘门’最近几个月对东亚安全事务的分析，在一段时间里日本和韩国的间谍网活动得特别频繁，安全部已经掌握了一些境外渗透活动，只是目前情报还不够完善，而且得不到其他渠道的认证，安全部把这些活动列为高度关注对象，已经加强了对境内间谍活动的监控，现在通知十三办，是希望十三办能够使用使用自己的渠道提供一些帮助。
    在备忘录的最后，宋非提出了个人的观点，要她特别小心自己的安全。
    安念蓉很早就已经得到了石宝和杨隼要加强警卫工作的通知，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借着自己的关系在部里得到的一些非正式传闻，不过安念蓉没有放在心上。即使现在宋非也在提醒她，但现在她有新的中心和更多的‘精’兵强将保护自己，这种层次的威胁对她来说已经完全可以忽略。如果真的有针对自己的行动，那也说明“神谕”现在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十三办的威胁，这个想法让安念蓉兴奋起来。
    罗‘门’可能有一点随心所‘欲’，因为处在他的位置不可能像安念蓉这样思考问题；他也很可能对局面有一些自己的见解，但安念蓉不能肯定的是，罗‘门’的见解是否能够让自己满意，在这个时刻这一点非常重要。安念蓉需要现在这种默契，但她也在考虑，这种默契还能维持多久。距离“神谕”越近，她反而觉得自己离罗‘门’越远，她意识到，罗‘门’似乎在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这说明他心中另有盘算。
    也许他还惦记着要跟江曼云远走高飞的幻想？
    就在这时萨莎又打来电话，江曼云感觉身体不适，她们需要去医院，所以她稍后才能赶回总部与她会合。
    安念蓉慢慢放下电话。
    谁会想到在江曼云这里又横生枝节？她可是答应了罗‘门’要保护这个‘女’人的安全，如果江曼云出了什么事情，那会让她和罗‘门’刚刚正常起来的关系再次面临考验。眼前闪过萨莎自信而又狡狯的笑容，这让安念蓉意识到，这个俄国‘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