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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家大公子在永丰县可是出了名的油头,专抢良家妇女的事,不知有多少街坊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听到赵四媳妇说他杀人,立即有人把赵四媳妇拉起来,狞目问:“他杀了谁?”
赵四媳妇似乎被这阵仗吓住,哆嗦道:“我……我家闺女,可怜她……她才十六岁,年前说的亲,这两日就要入门了……”
谁还愿听她后边的话,街坊们立即有人冲进赵四家里去了,没多会有人跑出来,脸色吓得苍白,喊道:“是杀了人,而且还是奸杀。”
奸杀?一语激起众怒,大家伙一拥而上,把晕晕乎乎的莫中堂给扛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而去。
才三更刚过一刻,衙门口就响起了鼓声。
沈县令沈之祥从温柔乡里爬起来,气得骂娘。
连夜开堂审案,那莫中堂依然晕乎着前言不搭后语,只有赵老四以及他的媳妇和儿子三人陈述事情经过。
原来赵家小妹年方十六,人长得标致,是这街上出了名的小美人,一日上东市买菜,被莫中堂给盯住,还好眼神儿机警,跑回家来逃过一劫。
过两日,一家人以为事情过去,放下戒心,赵老四两夫妻带上儿子跟媒人看亲事去了,留着赵家小妹一人在家里,没想傍晚时分,三人回来,就见莫中堂从自家院子里匆匆跑出来,满身的酒气,赵老四赶忙乘他不注意跑院中一看,就看到赵家小妹赤.祼.祼的死在床上。
沈之祥被人从温柔乡里吵醒,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会儿听到赵老四一家的话,心下一喜,来了精神,自己上任快任满五年,没想最后还能捞莫家一大笔,这倒是美事一桩,当下就派人把莫中堂押入牢房中。
人是往牢房而去,却在半途转了道,来到一间陋室,虽是陋室,却比牢房不知好了多少倍,那牢房里脏乱成一团,有老鼠有壁虎,岂是这样的富家子住的惯的。
第二日莫明裕收到消息,长子杀了人被押入牢中,罪还没有落定,他赶忙派了两波人,一波人往县衙里送银两去了,一波人就去找赵老四一家。
没想到赵老四一家连夜消失不见,而昨夜里的状纸和街坊都是有在场的,如今虽给了大笔银两让沈县令压着案子,也得把原告找回来才能翻了口供,只要赵老四一家愿意翻口供,莫明裕给多少银子都在所不惜,可偏偏却找不到赵家三口人。
爱子心切,莫明裕伪装了身份,走了衙里的后门,终于见着了儿子。
莫中堂便是坐牢也是悠悠然的,只见那简陋的一间起居室里,居然还有两个使唤的美貌丫鬟,都是内行人,莫明裕一眼就看出意思,莫家给了银两,沈县令对待他儿子倒是敬为上宾,可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这杀千刀的祸害,该长点记性。
莫明裕沉了脸,见两位丫鬟还伏在莫中堂怀中,斥道:“还不给我滚。”
两位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赶忙从莫中堂怀中起来,胡乱的理了理衣裳,往外跑去。
“爹。”莫中堂一脸轻松的拢了拢衣襟,皱眉道:“爹,这鬼地方我是呆不下去了,我要回家。”
这个时候想着回去了,看他像是乐不思蜀的模样。
莫明裕走进来,四下望了一眼,家具是简单,这张床却是极奢华,越是这样看得他越是恼火,喝道:“你这个祸害,还知道回家呢,看在这儿呆着不错,我看就叫沈大人留你住几个月再说。”
莫中堂听到这话吓得跪下,抱住他的腿,“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么?我要回家。”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成日不务正业,只知道花天酒地,想起自家长子就使他头痛,莫家将来的重担要怎么交给他。
莫明裕扯了扯腿,没有能扯动,只好由他,便连人拖到交椅上坐下,沉声问道:“你是怎么杀的人?这点都不懂,你若是欢喜就弄回府中,到了府中,你想怎么样都成,在外头被街坊抓住,你是个蠢的。”
莫中堂见他问起,心里有了希望,便把那夜的事一一道来。
一日出街,莫中堂在市街上看中了一名少女,便是赵老四的闺女,一向喜欢在大街上行猎的莫中堂被那少女勾了魂,人滑溜溜的从手中逃走,心里头越发的难耐,便把心中郁闷说给了妹夫方鸿运听,方鸿运说有办法把此人弄到手,只叫莫中堂听他的。
于是过了两日,方鸿运寻了机会,叫上两个酒肉朋友在桂香楼里喝酒,几人想夜探赵老四的府中,正好那日赵老四给儿子择媳,一家人跟着媒人看亲去了,回来的晚,方鸿运使计决定把人绊在外头,留出足够的时间给莫中堂行事。
莫中堂一时高兴,不由多喝了几杯,半醉半醒,由着方鸿运扶着入了赵老四家的院子,到了里面,果然寂静无声,莫中堂在井水边洗了一把脸,便高兴的探入闺房。
他把姑娘给办了,又酒气上了头,往旁边一躺睡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身边之人已经死透,身子都是僵冷的,一骇之下,醒了酒,猛的往外跑,正好撞上赵老四一家人半夜回来,打了照面,接着被人扛进了衙门。
莫明裕听了长子的话,心里那个气,家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若是不够大可花钱买便是,这个不争气的偏偏喜欢四处打野食,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气得莫明裕头痛胸闷,却终究是舍不得下狠手打儿子。
“方鸿运当时在哪儿?”
莫中堂想了想摇头,“酒上了头,之后的事不太记得了。”
“那人——”莫明裕睁大了眼,又四下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咬着牙问:“那人是不是你杀的?”
此时的莫中堂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显然是喝多了没有了记性,莫明裕终是气不过,一巴掌招呼到儿子脸上,立即起身,“给我好好反省,不省心的东西。”
说完转身出去,莫中堂见他要走,终于心里不安了,“爹,我要回去。”
“你敢,给我老实呆着。”莫明裕回身一吼,莫中堂老实了。
莫明裕寻沈县令了解案情,那忤作已经验了尸体,致命处是脖子被人掐断。
听到这结果,莫明裕心中一紧,想起府中失踪的少女,有不少便是死于此状,还有什么不懂的,必然是这个杀千刀的祸害的。
莫明裕与沈县令寒暄了几声,才出了衙门。
坐在软轿里,他忽然晃过神来,眯着眼想了想,此事莫不是自家女婿下的圈套?想起方鸿运,他嗤笑一声,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不就是个穷小子,连身契如今还压在莫府中,他敢如何?
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决定再从长计意。
莫明裕这边稳住沈县令,那边派人四处打听赵老四的下落,好几日过去也没有结果,心里开始有些着急了。
再这样下去显然不行,沈县令这边已经不是钱能解决,莫明裕心急乱投医,把女婿方鸿运找了来,毕竟都是下等胚子,总能认识几个苦力工,或乞丐窝里的人,帮着打听也是好的。
那赵老四一家穷得响当当,出了这样的事,不往乞丐窝里一捂,就是冒充苦力工乘船走了,如今莫家没有船队,连渡口的这片地方都没有了人手。
方鸿运穿的是松花色长衫,欣长的身材往那儿一站,莫明裕眯了眼,这个时候看这女婿,怎么感觉他越发的春风得意了似的,跟着自家女儿守着镇上那个小酱铺子,还能养出这份气质儿,倒是不简单。
莫明裕先是问了方鸿运那日的情况,果然如他所料,与自家长子所说没有半分出处,至于后来出事的时候,他去了哪儿,原来蹲在小园子里放风,不小心睡了过去,待醒来自家长子已经被人传入了衙门。
事后他有来莫府报备,没想被门防拦住。莫明裕找下人问了问,那夜里方鸿运的确有说要找他,被管事的给挡了。
这也不怪那管事的,莫明裕早就下了令,不经他传不准方鸿运进莫府,这个令是他下的,如今人挡住了,他也只能吞下这口气。
莫明裕想了想,还是给方鸿运下了死命令,两天之内必须找到赵老四一家,是死是活得有个交待。
方鸿运欣然领命,莫明裕见他态度端正,举止卑微,于是也不再为难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而今我也老了,你若是能救回你大哥,到时我在县里给你们小两口安排一间酱铺子,也多一份收入。”
“谢谢爹。”方鸿运答谢退下。
出了莫家大院,方鸿运挺直了脊背,没有按着莫明裕的去寻人,而是窜入了烟花柳巷,进入一间红牌伎坊,接着从院子后门走出,一直往前走,长长的小巷后面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立即开阔,有四户两进的小院子。
这儿原本住的都是那伎坊里的掌事们,这会儿被方鸿运使了银子清空。
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前敲了三下门,院子里响起脚步声,赵老四开的门,见是方鸿运,立即上前跪拜,“多谢恩人相救,多谢恩人为我赵家出的主意,小的万死不辞。”
方鸿运居高临下看着脚边的人,冷笑一声,侧身往里走。
赵老四赶忙起身关了院门,恭敬的跟随在后。
院子里另外两人见方鸿运来了,相继拜了下去,接着回了屋,留下两人密谈。
赵老四再次跪下,方鸿运坐在石凳上,望着眼前跪下的人,说道:“待莫中堂定了罪,我把尾银支付给你,再派船连夜把你们送出长陵,此生不准回长陵。”
赵老四双眸一亮,点头如蒜。
方鸿运抬起眸望着远方屋舍,唇角噙起一抹笑,“终于要为你报仇了,你在地下也该安息了。”
等了两日没等来方鸿运,莫明裕恼了,决定耗费大量银子去寻人时,有西街酱铺的掌事来报。
西街街头和街尾两间酱铺子都属莫中堂打理,铺子里请的人不经莫明裕照看,所以这个掌事的过来,非常面生,若不是对方一口声说西街两间铺子换了主子,没有领到工钱的掌事鼓起勇气上府里来闹,莫明裕还不知道东西四间铺子已经换了主人。
再派人去细探时,才知道自家孽障儿子居然在李家赌坊里输了一万八千两银子不说,还把四间铺子给输了,人家拿这银两买下铺里头的陈年酱,又赚了一大笔银两,现下正准备重新开张成杂货铺子。
三年的混账事情一一揭起,听得莫明裕气血上涌,到这时才知道他的好女婿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居然伙同外人骗莫家人,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道这事情自家女儿又知道多少,是站在方鸿运那边还是站在莫家这边,他倒是不介意丢掉一颗没用的弃子,莫家大业只有长子继承,其他人都只是陪衬。
莫明裕在长随耳边低语几声,那长随领命去了。
方鸿运从伎坊里出来,上了大街,背着手悠闲的走在街上,再过两日,街坊们就会逼着沈县令立案子,这案子一立再往上交去刑部,莫明裕再大的本事也没有用,好在这次把事情闹得大,这么多街坊邻居都起来瞧见了的,又有往日宿怨,莫明裕想用银子封住人嘴都不行,毕竟还没能在永丰县一手遮天的地步。
他悠闲的走着,迎面来了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侧目看了一眼,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交肩而过时,对方猛的往他身上一扑,方鸿运站立不稳,承载不住那男人的力量,身子往后一倒,倒是顺带躲过一劫。
然而连接两刀又刺了下来,方鸿运躲过致命一击,却躲不过后来的两刀,他左边肩膀上受伤,他却借机起身往前跑,跑得倒快,一前一后追来,跑了几条街,也算他运气好,中间没有被东西绊住,一口气跑到了衙门口,那两个贼子忽然隐入人群不见了。
衙门口带刀的护卫上前来询问,方鸿运脸色苍白,一只手捂住肩膀,那鲜血直往外冒,他却不管不顾,也不理会护卫的询问,往那人群里一看,见两人缩着身子隐入小巷,乘着这空档,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路人。
没有弄死方鸿运,莫明裕发了狠,暗地里发了悬赏的银两。
这边事情没了,那边沈县令却派人来催促,这赵老四不出现,这边久久悬着不结案,生怕街坊上长陵郡去告发,若是惹到上面,此事就更难收场。
又拖了两日,掌事往衙门送了银子回来禀报,莫明裕见到来人,疾步上前沉声问道:“如何?”
那掌事的说道:“大人无奈,受街坊们鸣冤,非要大人给个说法,大人只好判了刑。”
“什么刑?”莫明裕双眸瞪大,一副他要是说错,他非杀了他不可的模样。
那掌事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冷汗,说道:“是服役八载。”
八年,莫明裕松了口气,做苦役只是个晃子,只要支了银两,就能让他在那边过得不比外边差,只要不是死刑就成,等过两年大家把这事给忘记了,再使银子把人弄出来便是。
就在这时,从游廊上走来两位丫鬟,手中端着果盘,其中一人听到莫中堂只服役八载,猛的抬起头来又赶忙垂下。
两位丫鬟来到门口,听到脚步声,莫明裕皱了眉头,刚要转身斥责,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丫鬟忽然甩开盘子,掏出一把匕首向莫明裕刺来。
那位掌事忽然瞪大了眼睛,大喊一声:“家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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