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你的名》31.三十一章

    
    等我回到家中的时候，父亲和母亲正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有点饥肠辘辘的感觉，就径直地走进厨房里想找两口吃的。母亲见我进来突然坐正身子，说：“你先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我见她眉头紧锁，双目中有一道寒光射出就没敢靠近。我叼着一块大饼倚在我房间的门口，做好如若发生突变情况赶紧转身进屋的准备。“什么事您说，我站在这能听得见。”
    “那个叫叶欢的学生常去你们班，他是不是早恋了？”
    原来不是我的事，我立即眉开眼笑说：“您这是要让我当特务啊？嘿，这您可得下点血本，不能指着一句话就让我出卖同壕战友吧？”
    母亲沉下脸，抄起身边的笤帚说：“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是吧？我刚才跟你说过，你书读不好是我当妈的没尽到责任，可你要是早恋，我现在就打断你两条腿。”
    “我没早恋，人家也没早恋。他串班是为了找我。”
    “找你？他找你干什么呀，你说你不跟张斌他们老实孩子玩，跟他掺和什么呀，你不知道跟臭气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吗？”母亲起身就往我这边走过来。
    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搪塞她，慌忙进了屋把房门反锁。
    “你把门给我开开，我这可有备用钥匙。老柳，你把钥匙给我拿来。”母亲一边用扫帚敲门一边朝我父亲喊道。
    父亲迫不得已的站起身，一脸无奈地望着母亲。“都说儿子是父亲上辈子的债主，可到咱家这话怎么就反了呢？你说铭心都多大了，也有自尊。你别总拿扫帚吓唬他。”
    “你少跟我在这□□白脸，这多年要不是你总护着他，我早给他打过来了。你看看他现在整天吊儿郎当的，腰板比谁都正。”母亲尖锐的嗓音在门外叫个不停。
    父亲将她手里的扫帚接了过去，敲了敲房门说：“铭心，你把门打开，有什么话你和你妈好好谈。”
    我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杂志，说：“我都说了我没有早恋，我妈她不信啊这还怎么谈？她要是真不放心我就把我调到她们班去啊。”
    门外突然间肃静下来，良久之后我听见我母亲说：“好，开学之后你就上二班。可我告诉你，你那成绩若还在后几名晃悠你连家门都甭给我进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暗暗叫苦。随即改口说：“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我不去啊。”
    “随口一说？假期前谁跑办公室跟我信誓旦旦地说要转二班考大学的，现在不想了，晚了我告诉你。”
    一想到那事，我自己还真有点臊得慌。服软地说：“我这不是好好琢磨了一下吗？他们艺术生都学一年了，我这现在去不是当了害群之马吗？”
    “你还知道有害群之马这词？高一的时候都在学文化课，艺术课今年才开始所以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我告诉你啊，我也没指望你多出类拔萃，你就踏踏实实的把这门课上好，别在给我惹什么乱子就行了。”母亲语重心长地说。
    那一晚，我可以说是思绪万千、转辗反侧。半夜三点钟的时候我从床上爬起来跑到窗口前瑟瑟发抖地抽着烟。冰冷冷的空气让我的头脑格外清醒，我感觉自己会在林晓婉的面前出尽洋相。以前我倒并不怎么在乎，甚至愿意用这种方式博美人一笑。可现在大不相同了，我的竭尽所有倒不如方哲在她面前的微微一笑。她呢，看样子老天爷是要把她从前的那段委屈日子都找补回来了。
    一大清早，母亲就用她的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把画板啊、颜料什么的一大堆绘画工具放到了椅子上。我没精打采地看着那些东西，就像囚犯在看着冰冷的手铐一样。
    “不是，这刚几点啊？您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啊？”
    “你这小兔崽子哪知道当妈的心啊，从你跟我说要转班之后，我就把这些东西给你买好了。我跟你说啊，妈打你不是因为你学习不好，是因为你明明能学好却偏偏不往好了学。妈教了这么多年书什么学生都见过，的确有没上大学却走偏门发家致富的。可我不想你这样，学习不是为了单一的考大学，你要学习虚心接受、要修养自己的品行知道吗？”她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小时候在床头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时候，我一时间有点茫然。
    “我知道，可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想——”
    “先别说你想怎么样了，先把你那成绩给我追上来，把这艺术课给我学好。”她突然打断我，又恢复往日里一脸严肃。
    我怏怏的从床上爬起来，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就和她一起奔向学校。学校的门口到处都是飘落的柳树叶，车子碾压过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等我们把车子停好之后，她叫我先去一班和许老师打声招呼而后把桌椅再搬过去。我倒是没有和她一起往教学楼那边走，我想等一会儿林晓婉将这件事第一个告诉她，看看她是什么表情。可我等了那么一会儿她却迟迟没有出现，我猜想她可能已经到教室了，于是我也往教学楼那边走去。
    在走到楼梯的拐角我忽然停下了，背着这个沉甸甸的画袋让我觉得无论见到谁都会有些尴尬。于是我打算把画袋先放在这只身走过去。可当我把画袋放下来的时候，我突然听见长廊里传来拉动桌椅的声音。我立即探身望了一眼，只瞧见张斌、叶欢还有方哲正从一班拽着桌椅往二班走，那叶欢还笑的合不拢嘴，简直就像是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我心想：这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我说咱好歹也是一班的班长吧？我离开一班你不弄个欢送仪式也就罢了，还撵上了是吧？”我硬着头皮走过去拍了一下张斌的肩膀说。
    张斌不解地望着我，说：“铭心哥你说什么呢？这是周佳瑜的桌椅，她要转到二班学美术了。”
    我听了之后更觉得惊讶，“她、她怎么突然转班了？”一旁的叶欢忽然挺起身拍了拍胸脯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哥的魅力所在向来是光芒四射啊。”我不禁觉得好笑，说：“这可不定，没准要和我来个私奔呢，告诉你们啊，哥们儿从今往后也是二班的人了。”听我这么一说，叶欢的笑容一下子凝固转头看了看方哲。方哲一如平常的冷静，脸上倒看不出什么表情来。
    “铭心哥，你怎么突然也要转班啊？这在一班不是挺好的吗？”张斌问。
    我撇了撇嘴，无奈地说：“我妈让的，胳膊拧不过大腿啊。非说我早恋了，这就把我栓到她眼皮底下了呗。”
    一听这话，三个人都不禁笑了一下。叶欢更是不由地逗趣说：“就你这德行早恋你妈应该高兴才是。”
    “是，谁都应该高兴。昨晚我妈可是问我你有没有早恋，嘿嘿，那笤帚疙瘩一下去哥们什么都招了。周佳瑜呢？赶紧商量一下待会见公婆啊。”
    叶欢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了，说：“她现在就和她爸在办公室说转班的事儿呢。”
    “啊？这玩笑以后不开了，你放心我啥也没说。以后到二班还指望欢哥多多关照呢。”我笑着说。
    “还算你识趣，以后画画这方方面的问你欢哥。”他咧嘴笑着说。
    等我回班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方哲忽然向我这边走了过来。见到他来我并不怎么意外，甚至有种预感他一定会来找我。
    “原来好学生也会串班的啊？”我看了他一眼说。
    “你不是也要转班吗？过来帮你搬一下桌椅。”他浅浅笑了一下说。
    “得了吧，要是这样的话叶欢早就撒丫子过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卡在喉咙里谁也不好受。”
    他羞人答答的望了一眼四周，舌头打结了似的说：“跟我去一下篮球场吧，这有点不方便。”
    我当时什么也没想，放下手里的书本就和他出去了。从下楼到篮球场的这段距离他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我呢就在后面慢悠悠的欣赏着两边甬道上已经凋落的植物。要到篮球场中间必须还通过一条长廊，长廊上面生长着类似于爬山虎之类的植物，在炎热夏季的时候这倒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可现在是秋季，还挂在长廊上苟延残喘的那些枯黄叶子只会让你心里觉得无比腻烦。
    他就在这个地方停住脚，转身看着我说：“你转班该不会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吧？”我正蹦跳着去拽长廊上的叶子，听他忽然吐出这么脱俗的词来险些笑疼肚皮。“去你的，我很单纯的来二班虚心学习，倒是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微皱的眉头当即舒展，露出颇为自然的神情。“那就好，如果你是为了她转班我真有点瞧不起你。”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因为什么转班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听他这话，心里突然冒火。
    “你该为你向往的生活做一些你喜欢的事，而不是为了喜欢的人轻易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不然等你哪天后悔了一定会追悔莫及。”他不紧不慢地说。
    我有点懵，根本不知道他这话是出于何意，可还没等我让他再说的透彻点他就已经掉头离开了。
    望着这眼前的萧条景象和他那高挑结实的背影，我总感觉一切太冷。尤其是他，本来身上聚拢着许多同龄人望尘莫及的优点却全被这股阴冷的感觉掩盖了，我心里竟有点为他惋惜。回到一班的教室时，我看见夏晓静正在帮我把课桌上的杂物收拾的妥妥当当。
    “你要转班，想好了吗？”她头也不抬地说。
    “哪来得及想啊，昨晚我妈临时决定的。算了，别说这个了心里怪别扭的。”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收拾。
    “我都知道，你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就和你妈说这事了。你喜欢美术？”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极为苦涩地笑着说。
    “嗯——喜欢吧，嗯——也算不上喜欢，也想考个大学呗。你说到时候你们都来录取通知书了，我就孤家寡人的守着这座小城多寂寞啊。”我含糊其辞地说。
    她把一切都收拾的整齐之后，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说：“嗯，喜欢就好。等你艺考的时候考上哪所学校了告诉我，我是不会让你孤家寡人的。”
    我差点感动的落泪，尤其是我转圈看了那么一眼。其余人不是小五一组的聊着昨晚的某个电视节目，就是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我知道，在这群人的眼中我就像一颗沙砾，没人会在意有哪一阵风会将我吹走。
    “只是转个班而已，就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还帮我收拾东西，但还是谢谢你啊。”我笑着说。
    她帮我搬着椅子，可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停下了。转头去讲台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记号笔，郑重其事的在椅子上写下了‘LX’样的字母。
    我望着那扭扭歪歪的字体，笑着说：“这以后再也不担心被人拿错椅子了，谢谢你啊。”她连吭都没有吭一声，把椅子放到二班的门口之后就掉头回去了。
    我心里揣摩，她这是不生我的气了？我真有点搞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仅仅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忽冷忽热的态度吗？我正想着的时候，忽然听见林晓婉在前排的位置大喊了一声：“谁把这个妖孽放进来了？难不成是天要亡二班吗？”看着她那夸张地态度，我美滋滋的笑了一下。
    “这妖孽是我放起来的，学委有意见吗？”我母亲突然在这个时候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周佳瑜。
    林晓婉的脸一下子红了，乖乖放下高举着的书本闷头趴在桌子上。你真该瞧瞧她调皮捣蛋时的那副样子，简直比杂戏团里的猴儿还能闹腾。
    母亲带着周佳瑜走上讲台，完全视我为空气。
    “在晨读的时间我跟大家说一件事，一班的周佳瑜和柳铭心同学现转入我们二班。周佳瑜我可要重点说一下，上次咱们的期末考试她的英语成绩可是咱们年级组第一名。日后你们的那些语法问题呀不好意思问我就可以来问她。”
    母亲一脸春风得意的介绍完周佳瑜之后才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刚要迈步走上讲台的时候，她忽然出声制止：“你就别上来了，这讲台没你脸大。”
    “这是一班的班长柳铭心，他的成绩可比周佳瑜的好记，数目小。以后谁的桌椅板凳坏了告诉他一声，他跟咱们学校的于师傅混的熟。”她似乎已经把羞辱儿子当成了特殊癖好。底下的人不禁哄堂大笑。
    我那仍未被完全践踏的自尊终于出声抵抗：“王老师，你们班的班长就干维修桌椅板凳的活计啊？我不是来上你们班当杂役来的！”
    她看了我一眼问：“那你是来干嘛的啊？”
    “学习啊，这因材施教是方针，人人平等是法律。您别瞧不起人！”我说。
    我母亲当即像预谋得逞了一样，正色说：“好，你们都听见了啊，这柳铭心说是上咱们班来学习的，以后他要是调皮捣蛋、做些违反校纪班规的事直接卷铺盖走人。”
    ‘坏喽，这是关公赴会先掉了大刀，又让人来了个下马威’我心想，以后的日子可是要苦不堪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