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愣在了当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老农回头瞧了我一眼,笑道:“说了这么多话,口都干了。”说着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道:“我去外头取些水来。”
老农摆了摆手,道:“省得麻烦了,忍忍就过去。”顿了一下,又道,“小伙子,能不能帮老头子一个忙。”
“您老请说。”
老农瞧着我,微笑道:“你得了不平的衣钵,术数应该学得不错罢?”也不待我回答,就接下去道,“你帮我按照这个禁制,刺在身上。”说着取出一卷帛纸,递了过来。
我接过展开一看,上头画的是某个禁制的阵法图。
“您老这是……”我有些疑惑。
老农笑了一下,将一些注意的要点与我讲了,道:“能不能做到?”
这个禁制很是复杂玄奥,但既然有阵图在手,于我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老农点点头:“那就好。趁着时间还早,咱们现在就动手。”说着,就脱去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一副有些干瘪苍老的躯体。
老农笑道:“老头子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我仔细地瞧着这禁制的结构,越瞧越是心惊,抬头瞧了一眼老农,不由双手发颤。
老农催促道:“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动作快些。”抛过来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拿在手里,是一枚刺符的银钎。
“快快快!难道还要我这老头子求你么?”
我瞧着他干瘦的后背,微微吸了一口气,将禁制图完整地看了一遍,默记在心中,反复记忆了三遍,确定无误,走到他身后,手指攥起银钎,却是微微发抖,怎么也落不下去。
“年轻小伙子的,动作要麻利些,比我这老头还不如。”老农笑着催促道。
我定了定神,银钎刺下,按照阵图,在老头身上刺下完整的禁制。他这身子本就干瘦,流出的血也不多,只是刺完之后,前胸后背也是鲜血淋漓。
老农起身满意地道:“小伙子手艺不错。”将外衣穿了回去,“索性再帮老头子一个忙。”又给我抛过来一个布袋子。
“红色的那个拿出来打开,另外一个就送你了。”老农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道。
我打开一瞧,里头是一青一红两个木盒子,一大一小。我将红色木盒取在手中,打开来,里头排列着九根白色钉子,长短不一,白骨所铸!
老农将衣衫整理妥帖,又抓了抓头发,纵身跳进石棺,道:“小伙子,好人做到底,再帮老头子这个忙。”
“你他妈的是疯了吧!”我眼眶一热,终于忍不住破口骂道。
老农端坐在棺中,呵呵笑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我。我盯着他,半步不移。
“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老农打断道:“没有其他办法!我老啦,这副皮囊留着也没用,以后要靠你们这些少年人啦。大丈夫敢作敢为,婆婆妈妈算什么,以后还怎么做大事?”
“难道老子身为茅山传人,还比不得白家一个小姑娘?呵呵呵,要叫你知道,我茅山门徒,也不是光是些装神弄鬼的牛鼻子!”
我胸口发闷,眼眶烫得厉害,取了白骨钉托在手中,缓步上前,走到他身旁。
老农点了点头,道:“这儿的禁制还有缺陷,无法立即发动。小伙子如果不忙,就再帮老头子守个二三日如何?”
我知道他说的是外头那帮受阴阳阁召集而来的人,这些人前仆后继,迟早还会再冲进来,点头道:“好。”声音却是有些发哑。
老农呵呵笑了一声,道:“多谢了。”沉默了一阵,道,“来罢。”
我瞧着他干瘦的背影,眼睛涩得厉害,知道他去意已决,定了定神,稳住发颤的双手,夹了三枚白骨钉在手。
微微吸了一口气,就欲抬手,就见他突然摆了摆手,道:“老头子要去了,有件事想问问你,不知能否如实相告?”
我说您老问。老农依然背对着我端坐,也没有回头,缓声道:“你家那位上了昆仑府的陆小姐……究竟是什么人?”
我心中一震,望着他的身影,如实说了一句。
“巡阴人。”
墓室中寂静了片刻。老农突然仰天大笑三声:“好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动手罢!”
我心头一颤,双眼有了朦胧之意,不再迟疑,手掌掠出,将长短不一的白骨钉接连封入他身上九窍,手中夹起最后一枚,微微一顿,再望了他一眼,挥手拍入他颅顶天门。
老农端坐棺中,神态安详,原本紧皱的眉头也散了开去,似乎放下了一生的心事。
我在棺旁呆立了一阵,上前将他仍有些散乱的头发梳理好,把干皱的衣角捋平,深深地望了一眼,将棺盖轰然合上,转身出了墓室。
这墓室外头的洞穴纵横交错,类似一个小型的迷宫,原本死人脸就在外头布置了奇门阵法,只是如今已经损坏了大部分。一时间之间,我也无法全部修缮,只能挑选其中关键的几处部位加以修补。
处置妥善之后,就转身回去墓室,经过一条甬道的时候,地上散乱着一些钢刀和斧子之类的铁器,见其中有一根长棍,上前拎起,入手颇沉,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木料所制。挥手一斩,将其齐齐劈为两断,只拎了其中一截在手中。
回了墓室,靠着石棺坐下,将短棍横放在膝盖之上,于黑暗之中,静静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中微有所觉,提着短棍立了起来,朝着墓室外行去,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游走。
侧耳听去,纷乱急促的脚步声,人声鼎沸,这回来的人比起之前,却是越发的多了,从各条甬道,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我听了一阵,抢到了其中一条甬道,一脚踏入隐位。就见火光闪耀,一大群人从前方冲了进来,穿着各异龙蛇混杂。在其中,我还瞧见了几个天师道的弟子,只不过与其他人等分得很开,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立在隐位之中,冷眼旁观。
这一群人,既有五六十岁的老人,也有十**岁的少年,面上有紧张恐惧,也有兴奋激动,神情各异。一人举了举手,道:“别怂了各位,冲进去捉了两个妖女,咱们个个发财!”
也有人叫厉声叫道:“咱们这是诛邪驱魔,报仇雪恨,可不是为了钱财!”瞧那张脸,黝黑黝黑的,正是之前被林文静魅惑,杀了同伴的黑脸小伙子。此时双目赤红,脸色更是显得尤为狰狞。
一个鼻头红红的胖子阴阳怪气地冷笑道:“讲什么屁话!都什么年头了,还为民除害?还舍己为人?你**啊!讲的什么鬼话,人不为己天诛……”
我心中冷笑一声,不等他说完,踏出隐位,倏忽冲入阵中,一棍就抽在他嘴上,门牙和着血粒粒暴出,接着反手敲在他膝盖,砸得飞了出去。随即身形片刻不停,掠入人群,急速游走,如影似魅,见一个便打折一条狗腿。
洞穴中甬道错综复杂,收拾完这一处,立即转入另一条甬道,借着阵法之利,将涌入人群圈在其中,一处一处收拾。
等这一波退去,我又回到墓室之中,靠着石棺坐于黑暗之中。一连守了三天。
第三日,外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我拎着短棍隐在黑暗中,正要再打折一波狗腿,就感觉整个甬道突然震颤了一下,有人大声惊呼:“山要崩了,快逃命啊!”人声鼎沸,惊叫怒骂声响成一片,所有人如潮水般向外逃去。
我回去墓室看了一眼,守到最后一刻,随即从墓中退出。外头风雨交加,雷霆轰轰,山崩地陷,原先崩出的裂缝又被再次的山崩给埋了回去,只剩下一片泥土沙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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