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顾蔓已经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孩子转头就跑:“我叫的车来了, 有什么事下回再说!”
“喂……”风卷起了一地落叶, 看看那道匆忙的背影, 再看看满脸无辜的蒋公子, 颜晏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怎么也来了?”
“来看我哥啊!”可怜蒋子城刚下飞机,衣服没换,澡没洗, 一心担忧自己负伤表哥的恢复情况。结果就受到了这样的迎接,实在要掬一把伤心泪。
伸长脖子看了看照片上戴着弱智发箍,仍然笑得无比灿烂的两人,蒋公子意味深长道:“不过看来, 我不来的话会更好一些, 对吧?”
“少阴阳怪气的,上来坐吧!”唐净川打头向楼梯走去。
“好嘞!”蒋公子一手抓走行李,无比欢快地就跟了上去, 难得有机会参观表哥的爱巢,实在不可多得。
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颜晏站在原地, 有没有搞错?这到底是谁家阿!
“你们这个小窝还蛮温馨的嘛!”蒋大公子一个做珠宝设计的, 自然有一套审美标准。比如客厅角落的绣花皮凳, 挂在门把上的牛铃, 镂空落地灯罩这些, 一看就是旅行途中购买的。比起他哥那个万年木头, 颜同学明显要有情趣得多。
上门就是客, 颜晏还是给泡了壶茶:“多谢夸奖!不过你的修饰语用错了, 是你,不是你们。”
占山为王也就罢了,鸠占鹊巢可是有点过份!
“都住一块了,还分什么彼此!”蒋子城这个表情实在是……皮得让人忍不住想打他一顿。
表哥大人就直接多了:“这杯茶喝完之前,把该说的话说完!”
刚才还在竭力控制打人冲动的颜晏直接笑场了,她拿的是上次刚买的骨瓷杯。描金画彩,晶莹剔透,就是容量不大,三四口就没了。
“你们俩……还真是一对!”遭到联合抵制的蒋公子悻悻地端起茶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我这次去巴黎顺路去看了看大姨,她让我通知你,下个月去参加她婚礼。”
唐净川头都没抬一下,直接答:“不去!”
过了有三四秒钟,颜晏才反应过来,这位蒋公子口中的大姨,应该就是唐净川的……妈!忽然有种家族恩怨,闲人退避的感觉。
蒋子城又不是三姑六婆,倒也没??滦┦裁幢暇故乔咨?缸用挥懈粢钩鹬?嗟姆匣埃骸八姹隳悖?凑?夤?丫?硖?挡蝗ィ?衣韫兰埔膊换崛サ摹;拔乙丫??搅耍?淮蛉拍忝切×娇凇!
见他当真挥挥衣袖说走就走,颜晏赶紧也站了起来:“那我送你到楼下去,楼道的灯好像坏了。”
穿过黑漆漆的走道和楼梯,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同时开口道:“你……”
难得见蒋公子这般严肃,颜晏不由失笑:“你先说吧!”
路灯昏黄的灯光下,蒋子城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一直照顾我哥。他这个人吧,除了脸还真没什么讨女孩子喜欢的地方,主要是从小缺乏家庭温暖……”
“我知道啊,他父母很早就分居了。”这件事颜晏当年就听说过,不过没当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蒋子城却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是吧……才认识几天,我哥连这个都告诉你了,那看来我得改口叫嫂子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颜晏撇了撇嘴:“我们在大学就认识,他是我师兄!”
没想到听了这句,蒋公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简直要跟天上的月亮一比高低的节奏:“原来是你,我哥那个传说中的女朋友……”
“前女友……”至少在一个礼拜前,她还是这么认为的。
没想到蒋公子大手直接一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哥,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前女友这个词,除非进了坟墓的。”
这话说得……颜晏的表情无比复杂:“你们还真是一家子!”
“咳……如果能选,我也不想生在这种家庭啊!”没曾想,一句话却招出了蒋子城满腹的牢骚:“我们家的夫妻啊,要不跟我爹妈一样貌合神离,要不就跟我大姨前姨夫一样神离貌不合。我们家的孩子呢,不是跟我一样多情得要命,就是跟我哥一样活得无比薄情。”
薄情吗?颜晏曾听过无数人对唐净川的评价,丰神俊朗,聪慧过人,出类拔萃……却从未听过如此一针见血的说法,以至于整个人都愣住了。
蒋子城见状叹了口气:“他的薄情不是对人,是对整个世界。你看,春夏秋冬四季美景,山川河流无数壮丽,花鸟鱼虫各有生趣,每样都很好,可再好也都跟他没关系。他活在自己的空间中,没有人能闯进去。”
夜风微凉,蒋子城的表情从未如此严肃过:“颜晏,拜托你!不管我哥做了什么事,别轻易放弃他。我怕……除了你以外,再没有人能让他活得这样有血有肉了。”
回到家时,客厅的灯光已经调暗。颜晏悄悄把客房打开一条缝,那个男人正靠在床上,一手拿着书翻阅,宛然岁月静好。
“终于回来了,蒋子城说了多少我家的八卦?”
其实,也没多少……颜晏摸摸鼻子,厚着脸皮挤到他身边:“都是他自己的事!高中时跟人打架被拘留,大学肄业差点把妈妈气得自杀,后来孤身一人去巴黎学设计又被全家人反对……哎,我发现蒋子城真是个问题青年啊,是不是你家所有的逆反基因都遗传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嫌疑人X的献身》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唐净川把书合上:“那倒不是,其实他有点像我母亲,仗着几分才华就任性妄为,不管活到几岁都永远长不大。”
“能任性就说明有资本啊!”晃了晃他的袖子,颜晏半撒娇道:“我想听你说说家里的事情。”
唐净川微挑起眉,不是被刺激到了,而是有点意外:“以前你从来不问……”
“因为怕你嫌我烦啊!”避开伤处,在男人的胸膛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颜晏难得开始了一番内心剖白:“那时候总是想着已经帮不上你忙了,至少别给你添乱。怕一转身,你就不要我了!”
“现在不怕了?”
“都分过一次了还怕什么!”觑着唐师兄逐渐危险的神情,颜晏赶紧往回找补:“就因为分过手,所以我后悔了呀,应该多了解你一点。我们以后都坦诚相待,谁也不隐瞒谁,好不好?”
其实唐净川说好哄也挺好哄的,主要是看人:“想知道什么,问吧?”
那可多了,听蒋公子的意思,他们整个家族都挺奇葩的。以唐净川的实力,国内外知名学府大可以随便挑随便拣。之所以选H大,不过是因为他家在H城没有任何亲朋故旧而已。
“那就……先从你父母说起吧!”
“我父母,是我见过个性差异最大的夫妻。”提起这些时,唐净川的表情异常平静,好像不是亲人,而是路人。“我母亲视舞蹈为第一生命,她不会家务,也不通经济,所有妨碍她跳舞的都是敌人。她就像是一团火焰,炽热而疯狂。要么和她融为一体,要么被烧成灰烬。”
这大约就是天生的艺术家吧,像她这种人别说达到这境界,想都不敢想,颜晏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父亲这辈子也只执着一件事,就是他的科研。那是他的梦想,归宿,信仰。至于妻子,儿子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他就像一条河,不管周围发生什么,永远视若无睹,永远以自己的节奏在流淌。”
都说水火不相容,这样的夫妻也真是称得上造化弄人了,颜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那他们怎么结的婚呢?”
“我父亲是外公的得意门生,他们觉得这样理智的性格,正适合把总想把外跑的母亲拉回来。很可惜,人不是化学试验,方程式对了就不会爆炸。事实上,两个个性截然不同的人勉强在一起,比搞错了试验程序还危险。”
说到这里,唐净川的眼中带着一丝讽刺:“可就算感情不和,为了面子,为了不招来非议,他们选择分居而不离婚。一个不停地换着情人,找寻灵感,一个独自住在实验室,与白鼠兔子为伴。”
那你呢?小小年纪一个人生活么……颜晏看着他的侧脸,那样完美的弧度,清寒孤傲。颜晏忽然有些心疼,心疼那些未曾相逢的岁月,也心疼那些错过的时光。
曾几何时,她只看到了自己被排挤的落寞,被误会的无奈。却从未想过,也许他也有伤口,比肉眼可见的要更深刻,更伤人于无形。
“对不起……”紧紧拥着他,将耳朵贴近最靠近心口的位置。也许嘴会说谎,但心从来不会。
唐净川的声音低沉和暖:“错哪了?”
好像当年考砸了被教训的时候,颜晏努力将手扣得更紧一点,喃喃道:“我不会再偷偷溜走了,只要你不赶我,我就一直赖着你……”
一点温热悄然印在额头,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说:“好吧,那就留校察看,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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