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之云娘小传》85.相思一笔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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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生低着头跟着邵云上了车，见还是上次接两人的那辆，低声说道：“这客人也是古怪，竟是连我们的车也不许用，只用他家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家。”
    邵云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被媚生推了一下，才梦醒了似的，说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媚生轻轻摇头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话，听见不听见的不打紧。你在想什么。”
    邵云笑道：“哦，我想着徐芙此时大约搜查完了，不知道双燕跑出来了没有，若是发现了她在红豆馆中，也是件麻烦事。”
    媚生点了点头，问道：“双燕怎么肯这样办你？”
    邵云就把她许了双燕赎身回家一节说了，媚生点了点头，叹息道：“看来，你对自己也是有打算了吧？否则的话，你舍不得双燕的，那丫头是个有良心的，想来你若是还没下落，她也未必肯现在就走。”
    邵云点了点头，说道：“你可还记得上次你来的时候撞见了尚天泽？”
    媚生惊道：“是他？那是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你怎么肯跟了他去？”
    “也不算是真跟了他去。”邵云靠在座位上，身子一歪，枕住了身旁绣着兰花的迎枕。一边用手摸索着迎枕上栩栩如生的刺绣，一边对着媚生说道：“他一直有心，去北方那边寻一个什么王爷，说了那王爷好些好话。”
    媚生点头听着，问道：“可是敦亲王？那是先帝的同胞兄弟。”
    邵云摇头，“我也不记得了，横竖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了。只不过一直得不着机会，他家里也不肯放他的。我琢磨着梁将军的法子他未必不能试上一试，就对他说了。”
    媚生惊道：“这么说来，是要接着娶你跟家里闹翻了？那你如何自处？是他带着了这么一路餐风宿雪的往北边去，还是丢了你在他家里不管你死活了？”
    邵云看着媚生，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媚生不解，看这邵云不说话了。
    邵云叹道：“他自然是回家要去家里人商量去的，等家里同意了才能去，哪里真的跟家里闹翻？”
    媚生骤然明白了过来，说道：“不错不错，如今好些大家子都是这样的主意。想当年夺嫡的时候，就常常有亲兄弟两个，一个跟着六爷，一个跟着九爷。是起来跟水火不容似的，可无论哪位爷登了龙位，自然能保一族平安。”
    邵云点头，笑道：“可算是明白过来了。所以让他找个由头，明面上家里闹翻了，去北方寻那位王爷跟着起兵造反去，家里却是在朝中稳稳待着。若是万一成了事，那是从龙之功。若是成不了事，家里的势力不倒，好歹也能落个从轻发落。”
    媚生听完，惨然一笑，“咱们啊，就是当棋子的命！”
    邵云却不以为意，“我到觉得宁可当棋子，也莫要做玩物。棋子，好歹是有利用价值的，有价值才活得长久……”
    媚生默默拉住了邵云冰凉的手，两个人在车中依偎在了一起，温暖彼此，也从彼此身上得到支持和力量。
    车到了河边，这一次却不是在荒草丛中了。
    只见硕大的一座官船，足足有三层高，在一种小舟的簇拥下，颇有几分鹤立鸡群之感。
    车辕上下来个车夫，对着邵云说道：“云姑娘，船给您预备好了，上船去只管挑了拿手的唱来，再也亏不了你的。万一要是有人问起来，只说是你一时兴起，所以在船上弹唱，并没有人要你来，可明白了？”
    邵云答应了一声，媚生抱着琵琶，两个人走到河边。早见一艘极清雅的小舟停播在河岸旁。
    浅浅的绛色漫长一层层由浅及深，重重叠叠包裹围绕，人在船中，只透出朦胧的影子来。
    邵云和媚生互相看了一眼，都是暗暗点头。
    邵云明白此中道理，这是要狭小空间内，声音撞击在纱幔上形成回响的效果。说的在明白些，为什么大部分人在浴室唱歌听起来会比在院子里好听？就是空间的助力。
    她自己就曾经用过一次这种小伎俩，不过，她那一次，用的是冰。
    浅浅一笑，在媚生的搀扶下上了船，见早设了座位，并一案一几，摆放着酒水和各种时鲜花卉水果。
    一个硕大的水晶敞口大碗，里面杂放着花果。邵云看了又看，才十分土老帽的明白过来，这不是让她吃的，是嫌熏香不雅，所以才取花果混合香气。
    媚生坐下抱着琵琶调弦，邵云伏在她耳边当笑话说了花果的事。媚生低着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淡淡低声回答说道：“有些人家的熏香，咱们用不得。”
    邵云只觉得后背一紧，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媚生抬头冲着她一笑，说道：“发昏当不得死，事到临头了，怕一会儿子难道就能走了不成？你若是心里不稳当，我替你唱两曲，你再唱。”
    邵云点了点头，扶着媚生的肩膀站着，接着小船离案，对着幔帐外守着的人说道：“今日出来时候没吃东西，心里有些慌，且等一等我再唱。”
    那人倒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小船离了河边，向着河中而去，却也不靠近大船，只做路过的模样。
    媚生抬眼看了一会儿，又低头暗暗计算了船行速度，并离那大船的远近。这才从以拨拨弦，手中紧了紧，接着琴音压住了说话声，回头对着邵云说了一句，“你要唱什么？告诉了我，我唱开头两句，后面你唱吧。两句后估摸着那船上也该听见了。”
    邵云无奈，只得点头。想了想，说道：“既然我们估摸着船上的人不简单，还是唱些个春愁秋怨的，莫要犯了什么忌讳。”
    媚生一笑，放开了喉咙。
    “检点旧风流……”她本是走的铿锵一路，骤然放柔了，竟有种铁骨柔情的奇异之感。
    邵云都听住了，船外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也忍不住往幔帐里张望了一眼。看清了媚生的眉眼，突然一挥手，船速骤然加快了。
    媚生这里低头拨着琵琶，还在唱她的第二句，原是替邵云开个声，因此上也刻意去追邵云的调子，生生比平时高了一大截。
    “近日来，渐觉小蛮腰瘦……”
    一句唱毕，媚生轻轻咬了咬唇角。既是打定了主意要邵云出个风头，第二句随即出口，将腔调托得稳稳当当，“想当初万种恩情，到如今反做了一场僝僽。”
    唱完，笑盈盈去看邵云，要她来接。却见邵云脸色惨白，直勾勾看着幔帐外。
    媚生连忙顺着邵云目光看了过去，却见小船不知道何时竟已靠近了大船身侧，大船上正有个人对着小船招手不迭……
    媚生一惊，手口具停。
    邵云反应的快些，一把从她怀中夺过了琵琶，也顾不得手上没带指甲，奋力一拨弦，接声唱道：“害得我柳眉颦秋……”却是嗓子紧紧的，唱不出那股慵懒中的哀伤味道了。
    眼看着小船向着大船越来越近了，站在幔帐外的人挥手适应邵云停声。邵云无奈，只得停了唱，却是推了媚生起来，自己坐在画凳上，打算以假乱真，冲做是自己唱的。
    正要转头叮嘱媚生一句，却猛然听见身侧一条小船上一片瓷器砸碎在地声响。随即听见一个醉得含糊不清的声音喊道：“媚生！媚生！”
    媚生浑身一僵，向着那船缓缓转过身去。
    影影绰绰之间，只见那船的船舱中跌跌撞撞走出个人来。身旁有人拽他，那人却只管手舞足蹈的挣扎着，像是想要扑到邵云俩人的小船上。
    邵云一时间认不出是谁，看了媚生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问道：“可是赵文博？”
    媚生极缓极缓的点了点头。
    此时小船已是近了那大船，船上人双手合拢在了嘴边，笑道：“请原先唱的那姑娘唱来。”
    邵云对着媚生摇头，低声说道：“我学得出你来，你放心。”
    媚生却是看着另一艘小船上的赵文博，眼中落泪，对着邵云说道：“这一次，你便让给我吧。”说着话，从邵云怀中拿过了琵琶来，推了邵云起身，自己坐了下来，抱住琵琶，已是泪流满面。
    “泪滴春衫袖，似桃花带雨胭脂透。”
    媚生一句唱毕，邵云心中就是一声暗叫：完了，完了……
    媚生心境恰是与曲相和，纵然她有再高明的技巧，也唱不出那心神俱融入曲中，一声声泣血的心境。
    媚生
    “怕双双燕子，两两莺俦。薄情在何处秦楼？赢得旧病加新病，新愁拥旧愁……”
    邵云一声长叹，坐在了小几上，托着腮看向媚生。
    她知她心里苦，原说她已经忘了，今日才晓得，媚生不过是把所有的愁苦，都深深压在了心底。
    重见赵文博，恰又是媚生走投无路，生死两难之时，怎不万种情绪都上心头啊。
    媚生的声音越发悲怆，带着种看破却走不出的绝望。
    “欲传尺素仗谁修？把相思一笔都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