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陶寒亭这才问道:“春闱如何?”
“因病未能应试。”华兴答道。
“那有何打算?”陶寒亭接着问道。
对这个问题,华兴却没有急着回答。回到这个时代之后,特别是病愈后的这半个月,他对自己的前途思忖再三,什么李唐江山、什么安史叛乱、什么聚众自保的这些都太远了,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现在连吃饭的铜板都没有了!连基本的生存都不能支撑,还谈何长远?!恰巧这陶寒亭名满长安城,大丈夫能屈能伸,所以华兴厚着脸皮来找他,看看能不能解决下温饱问题。
华兴开口了,虽然是斟酌了多次的话,仍然有些不自信:“陶公...我...我想报达陶公的救命之恩!还望陶公收录,兴虽不晓岐黄之道,却也粗通文墨,替先生研墨代写状纸、书信什么的还是力所能及的。”
陶寒亭听完没有答话,但是表情略显懵逼:“这厮...”
这时侍奉在陶寒亭身旁的女子,听罢心里一阵绯腹:“这家伙也脸皮太厚了,义父虽有‘白衣孟尝’的侠义之名,为民请命,周济贫苦的事情也不在少数,但是这家伙也太得寸进尺了,救他一命已是天大的恩德,居然还要来混吃混喝?!”
陶寒亭喝了口茶,自肚里寻思道:“这华兴我家如何安着得他?若是个贫民佃户或通晓医道,倒也能收录府中,替小楚分担一二事务;可这厮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良家子,怎可驱使杂务,若留住在家中,被仇敌检举一个不尊朝廷的把柄,如何是好?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白衣孟尝’这面皮。”
放下茶碗。陶寒亭量出一个路数,命侍奉一旁的义女楚霞影取来笔墨纸砚,写了一封书简,对华兴说道:“鄙人之家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虽说科举功名是仕途正道,然过了春闱,不过吏部试,只能做文墨小吏罢了。我与大内禁军羽林军左羽林将军薛君有个交情,转荐足下与薛君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
华兴知道陶寒亭的意思,官场上你不潜规则是没戏的。
唐代科举与明清不同。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者通称举人——华兴就是此道。所以唐代科举考试只有两级,即地方州县的和中央尚书省礼部的——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礼部试都在春季举行,故又称春闱,闱也就是考场的意思。
明经、进士两科,最初都只是试策,考试的内容为经义或时务。后来两种考试的科目虽有变化,但基本精神是进士重诗赋,明经重帖经、墨义。常科考试最初由吏部考功员外郎主持,后改由礼部侍郎主持,称“权知贡举”。进士及第称“登龙门”,第一名曰状元或状头。常科登第后,还要经吏部考试,叫选试。合格者,才能授予官职。最重要是唐代录取进士,每次不过二三十人,少则几人、十几人。
在唐代,除了科举考试之外,想要走仕途,有恩荫——主要是簪缨世家子、将门世家和后宫娘家人;投军,效命疆场;不过文人最常走的还是“入幕”——唐自武德至天宝以前,边防之制,其军城镇守皆有使。太宗时,行军征讨曰大总管。高宗永徽后,都督带使持节者,谓之节度使,他们统管一道和数州,军民财权皆可自主。节度使的幕府,真正成为独霸一方的军政衙署了。
幕府既然掌握一定的权力,幕主不可能事事亲办,势必要有一些帮办各种事务的僚属。当时,文人被延入幕府担任幕官的很多,主要有以下几类:一为布衣入幕,如崔懽以布衣入魏博幕,李戡以处士入平卢幕。二为登第未久即入仕者,如韩愈进士及第后吏部试不中入宣武幕,殷平仲登进士第后入淮南幕。三为有前资的待选者,如宇文籍考满后连辟入幕。四为现任官入幕,如许孟容以校书郎入荆襄幕,崔汉衡以费县令入滑州幕等等。
华兴大喜,凭借脑海中继承的记忆,知道这个羽林军左羽林将军薛君,就是太宗朝大将薛仁贵的孙子薛畅,还有他的两个哥哥薛徽、左金吾将军,薛直、绥州刺史——活脱脱的三代将门之家。
次日,拜谢陶寒亭后,华兴拿着推荐信去左羽林军官署找薛畅。
左羽林军官署占地近百亩,不同于一般的府宅,里面被特殊改造过,一间间被高大院墙封闭的小院,一条条幽深的巷子,整座大宅就仿佛一座迷宫,不知里面住了多少人,真是大院深宅,峻宇雕墙,很阔气,军旗猎猎,随风飘扬一股肃杀感压迫而来。
华兴整了整衣冠,独自步行上前。官署门外有持戟的甲士站岗,门边有侧塾,塾中有军吏值班。华兴进去,通报了姓名,将路引和推荐信取出。军吏初倨傲不为礼,在他报完名后,连忙从席上起身,请他上座、奉汤,陪笑说道:“原来是商州的解元公!请稍候,我这就前去府内通报。”
瞧着他打躬作揖地出去,华兴颇是感叹,再世为人,人生际遇,真是奇妙。
须臾,一个军士将华兴迎了进去,过了前院正堂,再走过几个诸曹办公的院落,即是后宅。
后宅很大,粉墙朱户,从墙外就能看到宅中的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又有枝繁叶茂的大树、青翠挺拔的绿竹亦高出墙上。门外亦有几个持戟的卫士,他们看过带人军士铭牌后,放了他们进去。墙外看只见飞檐屋瓦,入得宅内,只见宅分数进,每一进都有月门隔开,循廊向内,沿途层台累榭,曲水凉亭,树木阴阴,姹紫嫣红。整个官署内芬芳馥郁。
华兴觉得与陶宅一比,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当前引路,直入后院堂上。军士叫他先坐下,自去通报。不多时,薛畅到来,只见其生得身高起码得有一米八、肩宽体壮,头戴红色简巾,身穿皮甲劲服,腰系熟铁片嵌甲绣边带,足蹬厚底黑色云战靴,一身装扮颇显庄重素雅;细往脸上观看,其人生得宽额白面,一对又粗又浓的眉毛直入鬓角,双目炯炯大而有神,鼻直口阔,大耳朝怀,齿白唇红,微微三绺细须——好一位英俊秀丽人物!
华兴至堂门迎拜。
“快起来,快起来。”
薛畅登堂,将他扶起,上下观瞧,拈须笑道:“华解元!粗服布帻,难掩英气。”接着他示意华兴,“坐,坐。”
宾主入座,薛畅笑道:“陶君的荐书上说,卿有志边关,效命疆场?”
华兴严肃庄重地答道:“兴德薄才疏,见识短浅。以兴之能,行幕僚之事,正所谓‘绠短汲深’。明公若以重任付兴,兴深恐有负明公所托,若因兴故,使诸军讥明公所用非人,以致有损明公令名,兴罪大矣!”
薛畅听他为自己的名声考虑,甚是欢喜,笑道:“卿自谦过甚……盛国,我知你解元功名,陶君说你好兵事,有勇略,原本是想除你为官署兵曹参军的。不过转念一想,而今海内晏清,中原州县太平,兵曹只管些征集、输送兵丁的杂事,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未免大材小用。
“刚好朝廷下了诏书,迁吾兄绥州刺史直为易州刺史。陶君说:‘华解元通晓律法,明察内敏,公廉果勇,行法不避豪强;又怀仁义之心,质性淳良,爱民如子。我看了后,深以为然,因想将你推荐给吾兄,随他去易州出任‘易州判官’。”。
“明公厚爱,陶君美誉。兴惭愧无地。”
就在华兴准备行礼答谢时,只见一人从内堂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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