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当家》第九章 胡寅的义愤

    
    世上声名无买处，人间官职有来时。须知凡卉空千万，不似寒花三两只。（余洪道）  /p
    起居郎胡寅是最早知道金人逼近、御营溃散、官家难逃的官员之一，长叹一声“宰辅误国，扬州城已经不可守了”，连忙吩咐家人出城，妻子柳氏还待收拾行李，被他连忙喝止，“糊涂！拿些金银钱财赶紧走！”/p
    饶是他们速度快，可是赶到城门时，城门口早就被逃难的官吏、溃卒、民众挤的水泄不通，扬州繁华，参差十万人家，近两百年不识兵戈，兵祸一来，如此多的人都要争门而逃，那是什么景象。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富贵贫穷、五行八作、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锦衣车马、背包挎篮、拉箱倒柜，咒骂声、吵嚷声、哭喊声，撕心裂肺；衣衫散、发容散、物件散，乱成一团。一些不慎倒地的人，瞬息便被无数的腿脚覆盖，再也不能挣扎起来，刚发出一声惨嚎，已被踩成一堆模糊的皮肉。/p
    最急迫逃命的当属两年前数万从河南一带追随官家来到扬州的官绅百姓，尤其是从开封城中南下的百姓，一想到两年前开封的惨剧又要在扬州重演，就让他们浑身发抖。金军的残暴在他们心里打下了两道深深的烙印，一道烙印是刻骨的恐惧，一道烙印是深入骨髓的仇恨。/p
    只要逃出去便能多一份生机，不管这一份生机多么渺茫，都足以让人丧失理智、为之疯狂。望着近在咫尺的城门，一队急了眼的溃卒狠命的用刀背、矛杆鞭打眼前民众，意图冲开一条缝隙，被打的人吃了痛，本能的躲闪，溃卒们见人群闪开一条缝便挤进去，刚进去，人群又像水流一样从四面八方聚合而来，瞬间吞没了这一队溃卒，别说挥刀了，双脚都差点被挤的离开地面。这时，又有新的惊慌的民众从街上汇过来。/p
    胡寅强压下带着家人冲进人群的冲动，“若有凶悍的军痞来，这城门怕是要被血染透了。”他皱着眉头想道。/p
    正在苦恼间，他一眼瞥见御营司前军副将赵密带着一队军卒正往城门而来，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赵密的马前。惊的赵密赶紧勒住缰绳，黑色骏马斯律律一声停下，待看清来人是陛下身边的起居郎胡寅，赵密并未下马，只在马上一揖。胡寅连忙道：“赵将军，胡某久仰将军威名，素知将军忠勇，今日之事非得将军做得，还望将军相助啊！”/p
    赵密看看胡寅，又瞅一眼城门口的乱象，只道是胡寅要自己助他出城，心中不屑，冷下脸却不答话。/p
    赵密本是太原人氏，正所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他十九岁参加朝廷武选，被任命为河北队将，驻守在宋辽边界燕云一带。金军灭辽后挥师南下，宋军惨败，赵密随军南撤。后来大宋西军统帅种师中兵败榆次，他正好遇到突围而出的张俊，随张俊且战且退，后来又跟随张俊投靠还是康王的赵构。康王登基称帝后，他又随张俊讨伐山东乱贼张遇。从军十多年来，他遇到了太多的浑浑噩噩、尸位素餐、贪生怕死、自私至极的官员。/p
    “赵将军你看，民众争相出城，反倒堵在城门口，越是争挤，越是不得出啊，还望将军出手，与胡某一同维持此间秩序！”说罢，胡寅竟然一撩襟袍跪在地上。/p
    赵密见状，才知误会了胡寅，本朝历来重文轻武，文官给武官行下跪大礼，这还了得，他连忙下马，一把扶起胡寅，“赵某一介武夫，怎敢当得起胡大人一拜！”回过头去，喝令到：“将士们听令！全队散开，护住城门，背朝外、枪朝内，拉弓满弦！”手下军卒闻令呼啦一声散开，像扇面一样罩住城门，强力的将拥挤的城门与从街口源源而来的民众隔开。从街上奔涌而来的人群见到眼前明晃晃的枪尖儿、箭簇，慌忙止住脚步。胡寅站在一旁，拱手高举，长揖到地。/p
    家国危难时，必有国士出，胡寅想道，赵密果然从容镇定，用军卒将城门口的拥挤与街上奔来的人群隔开是正确的选择，没有了新增加的民众，这样城门口拥挤的人群才能自行疏导出城，这正是作战时的打法，穿插而入，切割而围。/p
    正此时，被堵到街上的人群中，一名骑在马上的官员呼喊怒斥到：“赵密!汝要造反不成！为何阻拦我等出城！？”/p
    赵密一看，却是扬州知州黄愿，连忙答道：“小将不敢，还请大人稍待！”/p
    “我要出城见官家，还不速速闪开！”黄愿喊道。/p
    黄愿做为扬州守臣，擅自逃离，已是有罪，但是，唉，官家都率先扔下扬州南下了，人心涣散，谁人还有心思责问黄愿。“此人真是蠢货，是怕别人不知他这扬州守臣逃的快吗”赵密心中骂道，只是不为所动，抱拳回复道，“城门之堵不疏，皆相拥不得出，还请黄大人见谅。”/p
    果然不到片刻，城门口拥挤的人群已经挤出城去，赵密下令闪出通路，仍令军卒维持秩序，手中大刀猛一戳地，红着眼睛大声喝道：“我赵密随张统制与金人拼杀十数仗，用金虏祭过手中这把大刀，在山东讨贼时，手刃贼人无数！刀枪无眼！弓箭易发！还望父老有序出城！”黄愿骑马走过赵密身旁时冷哼一声。赵密面色冷峻，只当是没听见。/p
    见到秩序稍有恢复，赵密走到起居郎胡寅的面前，说道：“此间有末将，还请胡大人出城!”/p
    胡寅面有犹豫。/p
    赵密再恳请道：“赵某是粗人，大人莫嫌口直心快。大人何必作腐儒，淮扬溃散如此，留此无大用。末将知大人久侍陛下身侧，建策兴国才是大人之职。末将恳请大人速速出城！”/p
    胡寅闻言，正色一揖，不再犹豫，转身招呼家人连忙出的城去。好不容易坐船过了江，听说天子在镇江府衙，还没安顿好家人，就满腔义愤的跑到府衙，武死战，文死谏，他横下一条心，拼了冒犯天颜的罪名，也要建言天子抗金到底。/p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看到官家削去头发的样子，自己满腔的义愤化成了真心的惊愕。“削发为明抗金兴国之志，卿以为如何？”赵德基说道。/p
    胡寅伏地痛哭。/p
    ······/p
    “大汉袭秦制，我大宋袭唐制。自唐时起，形成了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五监的中央职官。三省是中书省负责国政的决策、尚书省是负责国政的执行、门下省是负责国政的审议。尚书省下设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共六部门，六部各有四司，合称二十四司。/p
    门下省最高长官名为门下侍中，中书省最高长官名为中书令，尚书省最高长官名为尚书令，尚书省统辖六部。我朝惯例，三省长官职权过重，皆虚而不授，而是任命各省次官代行长官之职，门下省为门下侍郎，中书省为中书侍郎，尚书省为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p
    至于九寺五监，那是沿用的秦汉旧制，未有六部时，国家诸事多由九寺五监办理，有了六部之后，九寺五监并未废除，职权与六部多有重叠，但国政办理以六部为主，寺监多有废弛，有些寺监甚至只存其名，不办其事。祖宗之意，是用九寺五监与六部向制约。”/p
    官家突然问起我朝宰辅设置和朝廷职官演化，终于是对当朝宰辅和主和大臣不满了吗，胡寅分心想道。我朝官制沿革，官家在王府时难道没有学过？不管如何，既然官家问了，那就耐下性子，解说一番。“太祖太宗以来，三省虚设，实际实行的是二府三司制，神宗朝元丰改制以来，三省重掌实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