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醍醐》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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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握着一本书。长发披肩的女孩穿着白色棉质睡衣,白白净净像朵茉莉。
    “看什么呢?”他看见她像是发呆一样,随手把东西扔在一边,低头换鞋。
    她回过神,攥紧手里的书,“没什么。”
    过了会儿又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他扯开领带,又脱了西装外套,“最近工厂订单多。”
    身上剩白色衬衣和灰色的马甲,同色系的领带被随手抽开,宽肩窄腰,动作随意,确实是洪城女人们仰慕的对象。
    “书汀也忙吗?她不是快订婚了,杂七杂八的事一大堆,我怕她太累。”
    “最近厂里裁员,任务是重了些,我明天说一声,让他们别加班太狠。”
    她嗯了一声,双手交握,放在那本书上。
    他解着袖口,本来准备上楼,看她心不在焉的,几步走过去,笑了声,“怎么了?怪我这几天没陪你?”
    她把头仰起来,看着他,“……你过几天忙完了好好陪陪我吧?”
    他接着解右手的袖口,俯下身在她嘴唇上啄了一口,“乖。”
    说完就上楼去了。
    她坐着没动,起初一直保持仰头的姿势。嘴唇慢慢张了张,又合上,有细细的颤抖。过了会儿,她眉头蹙着,死死的闭上眼睛,眼泪匆匆从眼眶中被挤落。
    合上的书本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他和书汀正搂在一起挑选珠宝。咖啡已经凉了,哪怕再是高档咖啡厅里昂贵的货色,此时也吸引不了宿碧一分一毫注意。她也不大爱喝这个,比起咖啡,她更爱茶。
    打着领结的服务生已经来来回回看了她几次,面前的座位才终于有人坐下来。
    “抱歉,来晚了。”
    “没关系。”她抬眼看她。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邓书汀默了默,“……三个多月前吧。”
    她听了,点点头,“这么久了?”
    邓书汀抬头看她,又重新垂下目光,“嗯。”
    “那,你预备把赵城怎么办?”
    “你呢?”邓书汀这次倒是很利落的接话。接收到宿碧的目光,淡淡笑着,“我们四个人里,你不是和赵城一样吗?问他,也是在问你自己。”
    她一阵反胃,觉得力气都被抽走,却不得不白着脸打起精神,“一样?我与他婚姻受律法保护,签了字,也有人公证。”
    又轻飘飘问,“你呢?”
    邓书汀面色有点变了。她没见过宿碧这副样子。
    见人没有回答,她一笑,“怎么,我说错了?当初好心让他招你进纺织厂,没想到如今变成这样。”
    邓书汀忽然摆出无所谓的模样,破罐破摔一摊手,“怪你看不住男人。”
    他的金钱和地位,在爱情上给予她的激情与虚荣,让她非常庆幸自己当初同意在他手下做事,哪怕她一开始根本没有那样的念头,但是架不住这个男人的魅力,而她不过简单试探几次,两人就像触发了互相吸引的开关,像两块吸铁石。
    至于赵城,也许是刚才那一场情事,让她此刻对待即将成为前任的爱人充满了果断和轻蔑。
    宿碧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
    进了门,发现他已经在家了,穿一件咖色高领毛衣,袖子挽起来露出腕表。竟然在做菜。就他那二吊子水平,不用想也知道是面条。
    “回来了?”他拿着手帕擦了擦手,随便一扔,有点得意的站在餐桌旁边,“过来尝尝。”
    她安安静静的走过去,从容在椅子上坐下,一如既往是洪城太太们夸赞的风度。拿起筷子,还没挑起面条,忽然往旁边一扔,端起碗,往地上狠狠一砸。
    哐当,碎了一地。如同这几年一片镜花水月。
    他先是愣住,很快怒火上来,“你疯了?”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没法思考,蹲下身随手抓起地上撒开的面条,狠狠扔到他身上,“你们两个人渣!”
    面条弄了一身。
    他闭上的眼睛睁开,看着她,没说话。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
    嫁给他这两年,她觉得自己终于被蹉跎成了一个可悲的人。
    ……
    过去似乎一切都不是这样。
    宿碧是宿碧,宋怀靳也还是宋怀靳。不过她还在清王朝轰然倒塌后的余韵里,做书香世家养在闺阁里的小姐。她隐约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夫,但那又如何,一切新事物蓬勃起来,她急着做新奇的探寻者。
    宿家不算守旧,但仍保留一些做派,还不打算让她去新式学校。
    那时她每日在家读书学琴,还得练习茶艺下棋。爷爷似乎仍热衷将她培养成琴棋书画精通的才女。做完所有功课到天黑之前,只要不逾矩,如何安排都是她的自由,宿家经济尚宽裕,她就跟几个好友去影院和剧场消磨时光。
    那天在剧场,散场之后她遗失了脖子上的丝巾。匆忙回去找时撞着几个人,她正要道歉,有女人咯咯笑起来,“小妹妹,小心一点哦。”
    她抬头看过去,几个男女站在那儿,穿着打扮都是新式做派,西装革履与贴身大红旗袍,黑色波浪卷发让她有点失神,明白了那句“小妹妹”的缘由。
    十六岁的宿碧,穿一袭白色连衣裙,脚上是女学生间颇流行的小皮鞋。面对着这几个人,仿佛闯入了未知的世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听了道歉,笑着拨弄卷发。这时几个男人里突然有一个出声,“走吧。”
    沉稳的嗓音。
    宿碧看过去,男人西装马甲三件套,领带也很规整,头发往后梳,金边眼镜后一双眼深邃又冷漠。
    很英俊的一个男人,跟那些急着投入新时代怀抱激进的男学生都不同。
    一行人说笑着走远。
    好在丝巾重新找到,宿碧回了家,很快就将这件小事抛在脑后。没过几日爷爷跟她说,宋家有人回了洪城,包括她那位未婚夫。
    留洋归来,做什么呢?
    “办实业嘛。”爷爷回答。
    过了会儿又补充,“顺便把婚事办了。”
    “婚事?”她愣住,“和谁?”
    宿青山瞪她,“还能和谁?和他定亲的还有谁?”
    “可……”宿碧迟疑,她没见识过国外风光,但也听人讲过,经济什么的都发达,比眼下的中国不知强了多少。说起未婚妻,更不乏金发碧眼的洋妞,或者同样留洋的世家小姐。
    可以理解那位未婚夫心里惦念风雨飘摇中的故土,但……
    宿碧想到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有些忐忑。
    “明日他们要来家里做客,你好好准备准备。”宿青山看着孙女,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之情。
    宿碧惊呼,“明天?这么急?”
    “急什么,按理说他到洪城,早该来见我了。”老爷子目光有些复杂,撇开眼不让孙女瞧见。但话已出口,怕宿碧多想,宿青山又打发她走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里看书。
    宿碧心里有事,不知该跟谁讲,最后约了邓书汀到家里来。
    “怎么了?”邓书汀一身粉色洋装,头发也弄卷了,看起来青春活泼。
    宿碧一五一十讲了。
    “你竟然还有个未婚夫?”邓书汀惊讶,“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面都没见过。他们一家原先出国了,最近……他才回来的。”宿碧不知道怎么称呼好,说话时卡了一下。
    “留洋归来,又是做生意的,这有什么可挑剔的?要我说,这会的时局来看,嫁商人最好。军政的人虽有权力,但难保不会被卷入什么风波里。”
    宿碧倒没想那么多,听了又感慨书汀比起自己永远那么理智,似乎眼界也开阔许多。想到这里担忧又浮上心头,如果那位未婚夫是留过洋的人,那……两个人大概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吧?
    她不懂行商,虽然读书不少,却几乎不曾涉猎太多新式的东西。
    宿家就像一块青石,安然伫立在新旧碰撞与动荡里。不过多抗拒什么,却也没迎合什么。
    在宿碧的担忧之下,会面仍旧如约而至。
    她穿着衫裙,上白下绿,忐忑的坐在房间里等。墙上西洋挂钟时针快指到十一时,楼下终于传来汽车响。
    来了。
    没一会儿,蓉妈来敲门,“小姐,老爷让你下去。”
    她猛地站起来,攥着裙子,“…我知道了,就下去。”
    早晚的事。宿碧深呼吸几次,推开门,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楼梯尽头就是客厅,她才走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愣住。
    是他?
    西装换了一套,但她不会认错。
    “快来。”宿青山唤道。
    她复又低头,微微加快步子走过去。
    客厅除了宿青山,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位中年男人,着装也十分考究。
    “这是你宋叔叔和宋大哥。”
    她尽量落落大方,但十六岁的姑娘碰见这样的场景,很难不紧张不害羞。白皙的脸上染了些粉色,如同池中睡莲,白与粉交织的那一朵。
    宿碧问了好,宋运很慈爱的笑了笑,“本该怀靳父亲来的,但他有事无法脱身,所以我过来了。不过别担心,婚礼时他们夫妻二人都会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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