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预设的烟花也启动了。”
从聚仙楼渡口划出的小船,慢悠悠地游,并不急于靠岸。
筱无相站在船头。摸着光滑下巴,遗憾说:“本来在送荆太一的钟里,放了爆符的。现在也用不着了。”
贪吃蟒薛奔好奇问:“如果章望法失败,你送的钟又爆炸,不是自己得罪荆太一?”
筱无相随意说:“如果章望法失败,只好小弟亲自……打倒荆太一啦?”
薛奔:“你打荆太一……”
筱无相笑笑:“章望法失败又如何?大不了东厂张鲸,锦衣卫黑鹤总帅,亲自出马。
皇帝灭楚的圣意已不可逆转,荆太一怎么着都是死。
这种时候挑战荆太一,无论胜负,只要活着,定会捞得功名。”
薛奔恍然:“无相目光长远,薛某佩服。”
“那么闲话少说,时间宝贵。”
筱无相戏腔升起,对被擒的荆柏说:“柏兄,现无外人,小弟问一句,白龙玺藏哪去了?”
荆柏惧说:“霍奎寿掌帮机,自然……”
“柏兄又跟小弟说笑!霍奎寿才丢白龙玺,又被撤了帮职,怎么可能交他保管?”
筱无相亲切把手放他伤口一捏:“而且这种重要物事,最好是自家保管。柏兄不会不知吧?”
荆柏痛得大哭:“我不知道我哥放哪……别打别打!
我哥有个习惯,凡贵重物品,喜欢放我侄儿荆汉水的被褥里!
我……把汉水弃在聚仙楼一个壁柜里。筱弟你饶了愚兄,你清楚我就是个纨绔……”
“这么说盐行至宝……在一个婴儿身上?”
筱无相放开荆柏,以锦绢擦手:“荆家家眷俱陷,荆汉水怕是落入锦衣卫之手?我得打听打听!”
薛奔笑:“要知你要那破石,我早上就不还荆太一,直接送你多好。”
“那样,荆太一把柄就少了一个。”
筱无相想起一事,问:“白衣贼陈风怎样了?”
“他不是钦犯,我交给公门了。放狱里监着呢!”
薛奔忍笑说:“你蛊惑白衣贼偷白龙玺,又让我早早埋伏。可笑那白衣贼自诩聪慧,人财两失,脸都破相了哈哈哈!”
“陈风算什么?可惜没赚到麒麟鬼,那才是心腹之患。
话说关于麒麟鬼,那人嫌疑很大呀……”
筱无相略一沉吟:“陈风不必管,留着还能用。不过我倒是佩服,白龙玺是所有盐帮的垂涎之物,薛大人竟如此轻视。”
“那真是高看薛某了。这世上,我一好财,二好法器。像造反啊号令盐行什么的,那都是浪费人生的苦差。
南都不好吗?十里胭花河,酒池肉林,要啥没有?”
“薛大人潇洒,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真居士也!”
“别,薛某就是个市井俗徒。”
薛奔语调一肃:“我这次可是把章望法得罪了。若无魏国公庇护,锦衣卫里我可混不下去。
无相答应帮我抱的大腿,别忘了。”
筱无相尖笑:“薛大人放心,大腿牢牢得抱。章望法这位特使总要回京,哪有魏国公永镇南都牢靠?
我算着此时,东厂太监,该在拜会国公府了。而我的人,该把事儿向史太太汇报了。”
大功坊街,魏国公府。
在南都,除皇宫外,这里是最尊贵的所在,公认的勋贵之首。仅一府占地,直接把一条长街圈了一半。
街名大功,宅称魏国。外加门外矗立的,宝塔似的御赐牌坊。无一不在向天下炫耀,开国战神徐中山的不世军功。
两百年来,徐家子孙受祖先庇佑,与天朝皇族共享富贵。
天已入夜,早该寂静的国公府,却摆出最高规格,接待来访使者。
香炉华烛燃起,宝瓷名茶奉上。管家佣人皆屏气相候,不敢出丝毫纰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荆太一逆贼可恶,已着锦衣军剿灭。现令魏国公,辅助官兵共剿乱党,钦此!”
前来宣旨的太监封德铭,是东厂的后起之秀。他还不到三十,唇红肤白,朗目疏眉,举手投足间,自带贵气。
史太太领着儿子徐弘基接了圣旨,殷勤接待封德铭:“封公公辛劳,国公府有愧。
公爷和世子身子欠佳,只得让妾身代为接待,万望恕罪。”
封德铭面如冬雪,笑如暖春:“万岁爷得知公爷和世子病情,也颇为心疼。特咐奴婢,送来大内灵丹妙药若干。千万保重贵体。”
史太太连忙拜谢。封德铭轻呡一口香茗:“太太像是知道,奴婢会来传旨呀?”
史太太笑:“国公府替天子代镇南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太太也知,荆太一多年心怀不轨了?”
封德铭话锋一转,语态变冷:“实不相瞒,万岁爷对国公府颇为不满。
曾摔笔说,那荆贼仗着几个臭钱。官场上贿了些贪官,江湖里网了些鱼虾,就想翻天?
唗!南直隶和魏国公干什么吃的?此等逆贼,就该直接抓了!”
史太太拉儿子一跪,里外仆从皆拜:“天子训斥得是,臣子惶恐,立即派人剿贼。”
“太太世孙快起,万岁爷也就一时之气。”
封德铭双手扶起,面孔一温:“万岁爷气消后又说,公爷和世子积劳成疾,都在养病。一时未察荆贼,也是情有可原。
剿贼之事太太不必费心,青龙特使已擒荆贼。唉,今日天子一怒,除此国贼,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
史太太垂头听训,面上恭顺,心里却叹:既要国公府辅助,却偏偏完事后来宣旨,一番话夹枪带棒的。
皇帝杀鸡儆猴,是有意借荆太一,敲打魏国公。不过……
敲便敲吧,敲敲便放心了。
她想起刚刚,卧病在床的魏国公说:“十八年前,龙庆先帝继位时,也演过这么一出。
我徐家是天子最忠诚的臣子,皇帝不借我们立威,又借谁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有时候骂人也显得亲近,不是吗?”
如此,史太太心里有底,默默听训,并不辩解。打完雷,吓过人后,是不是该施雨露了?
果然封德铭说:“万岁爷是很关心国公府的。尤其知道,现在两个爷们皆病。太太妇人当家,少不得闲言碎语。
今日,特给太太正名来了!”
封德铭从袖中,奉出云凤锦玉轴文书:“魏国公儿媳史氏,忠孝贤淑,持家有道,堪为楷模。诰封,一品诰命夫人,钦此!”
史太太一愣,万没想恩典会降给自己。随即她狂喜起来——这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魏国公正妻早亡,剩下的妾室都没扶正。外加世子病着,所以国公府,暂时是儿媳当家。
史太太虽有才干,但府里上百口人,外加各房亲戚,免不了些碎语掣肘。
一品诰命夫人,一般在世子袭爵时她才可能获得。天子早早相赠,是对她地位的肯定!
此圣旨一下,国公府内外,无人再敢不服。
史太太跪伏在地,激动有些发抖。
“太太,现在该叫夫人了。快快谢恩吧!”
封德铭仍是微笑,心说如此,差事才算完成。
“把茶具换成精坤紫砂。”
史夫人谢了恩,急急吩咐左右:“快将家里珍藏的帝雨花,泡一壶招待公公。”
封德铭眼角,不争气一跳。
原来南都之地,盛产雨花茶天下有名。而在禁地“孝陵之森”培育的雨花茶,又称帝雨花。集天地精华,是炼气养身的佳品。
仙气弥漫,玉露在杯。
公事既过,主客间氛围,慢慢熟络起来。
门外传来急促,史夫人喝道:“有何情报,进来答话。”
徐叁进门跪下说:“荆太一等人被锦衣卫擒获,聚仙楼……被烧毁了。”
“呼……”
封德铭轻吹香茗。不知是感慨茶烫,还是可惜……国公府一棵摇钱树没了。
史夫人蓦地站起,脸色急切:“伤及的无辜平民多吗?”
徐叁一愣:“呃,楚云贼人在楼内杀人放火,死伤很大。”
“挨千刀的恶贼!”
史夫人跺脚骂:“当初世子邀荆太一来聚仙楼办宴,就是怕伤及无辜。想不到千算万算,没算到死前发狂!”
封德铭听得不对:“等等,荆太一去聚仙楼,是世子的主意?”
“是啊,世子前些日子,就一直担忧荆太一有不臣之心。万一作乱,岂不让民间流血?
所以他便想邀荆太一来南都,如此在国公府眼皮底下,也好掌控。”
史夫人语带歉意:“不想还是让平民卷入。都是圣上的子民,国公府有愧。
公公回京,千万转告天子,徐家愿担罪责。”
荆太一入南都,不是章望法设计吗?怎么跟世子扯上了?
封德铭越听越觉不对:世子卷入此事,国公府就不算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这夫人一番话,哪里是请罪,分明在邀功!
“夫人您……刚刚怎么不说?”
“妾身女流之辈,见识短浅。如今,才领悟夫君的苦心啊!可怜我世子丈夫劳重卧病,不然定手刃此贼……”
得了,本要敲打魏国公,结果变成功劳演讲了。
封德铭看她表演,心里苦笑:好厉害的夫人,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主!
锦衣卫毁了她酒楼,她三言两语,就把章望法的成果,分了一羹。
不过……锦衣卫和魏国公掐架,东厂很是喜闻乐见,他封德铭不必掺合。
再待这儿已无意义,一切让万岁定夺吧!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