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之葬》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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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我的闯入，仍是专心地享用着他的美餐，少女的血液逐渐被吸食殆尽，最终像个破碎的玩偶般被他扔在地上，死不瞑目。
    他意犹未尽地舔舐唇边的鲜血，居高临下地看向我，瞳眸中闪烁着野兽看到猎物时才有的那种兴奋的微芒。
    没错，我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一个能供他享用的食物。
    我第一反应是想逃走，可他却像是提前洞悉了我的想法般，身形一闪，转瞬间就来到我的身前，死死地扼住我的咽喉。
    “唔…”
    我痛苦地闷哼出声，双手死命地拉扯他扣在我脖子上的手，奈何力量差距太大，我根本不能动他分毫。
    我的抵抗引来他一声戏谑的轻笑，他主动松开掐住我脖子的手，改为用双手紧紧地禁锢着我的腰身。
    他单膝跪在地上，俯身凑近我的颈部，鼻尖轻嗅，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令我一阵胆寒。
    他抬头，沉醉地望着我:
    “小东西，你闻起来比她们要美味许多呢。”
    我皱眉，不适地别过头去。
    他抬手捏住我的下颌，强迫我与他对视，嘴角勾起魅惑的弧度，红眸愈发深沉，像是要将人活生生溺死在这鲜红的深海。
    “别怕，我会很温柔的，不会让你有太大的痛苦，毕竟……你跟那些玩具不一样。”
    面前的容颜突然放大了数倍，我倏然瞪大了双眼，唇上微凉的触感和急剧加快的心跳声提醒着我这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幻梦，而是真真切切的，正在发生着的事。
    他的唇只停留了片刻，便缓缓顺着下颌的曲线来到我的侧颈处，我如梦初醒，这才明白他真正的目的。
    在美梦中死去的猎物，远比在恐惧与惊惶中死去的要美味的多，不是吗？
    “不…不要！”
    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在最信任的人手里。
    他张开唇，露出尖锐的獠牙，一点一点地刺入我的肌肤。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砰！”
    一声枪响过后，是子弹没入骨血中的声音。
    谬兰的动作猛地一滞，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上竟凭空多出一人，左手举着一把银白色的短，枪。
    待看清来人的样貌，我的表情绝对比谬兰还要震惊。
    强行压下那股强烈的心悸，我踌躇着，叫出了那个多年未曾叫过的名字：
    “…萨尔…叔叔？”
    “嗯，艾尔莎，好久不见。”
    萨尔沉稳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空间，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谬兰扣在我腰上的手臂僵成了一条直线。
    “是你？”
    他的声线抑制不住地颤抖，自他身上散发出的狂躁与戾气不加掩饰地逼向那人。
    萨尔低笑一声，枪管对准谬兰的头颅。
    “是我。好久不见啊谬兰。”
    “是，好久不见。”
    谬兰垂下睫羽，掩住眸中的万千情绪，语气不悲不喜。
    我傻傻地愣在原地，这对话信息量太大，一时间实在是消化不了。
    “艾尔莎，来叔叔身边，枪弹无眼，别误伤了你。”
    萨尔叔叔的视线越过谬兰看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疼惜。
    “不！”
    我拼命摇头，颤抖着撑起身子，挡在谬兰身前。“叔叔，艾尔莎求您了，不要伤害谬兰！”
    “艾尔莎，你要明白，他残害了多条人命，已经严重触及了猎人协会的底线，就算叔叔今天不杀他，将来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处决他，不死不休，你觉得他逃得掉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逃不掉，我也知道他杀了人，正如我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临一样…”
    是的，从四年前我就知道，谬兰是吸血鬼。
    准确来说，是非纯种吸血鬼。
    谬兰的母亲是纯种吸血鬼，而父亲却是人类。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血脉的结合，向来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
    谬兰当初之所以被母亲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逃避族人的追杀。
    吸血鬼的族群向来不接受半人半吸血鬼的存在，他们视他为不洁之躯，以至于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相爱的两个人抛却了种族的隔阂和世俗的偏见，勇敢地诞下了爱情的结晶，而他们却要因此受到最为残酷的惩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事实就是如此可悲。
    谬兰前些日子还可以勉强克制自己对血的欲望，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欲望会越来越强大，直至今日他即将成年，压抑过久的本能才会吞噬了他的意志，变成如今这般局面。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好好护着他。
    “但是，您也应该清楚，这并非他的本愿不是吗？他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他也不想变成这样，叔叔，您不是最疼爱艾尔莎了吗？请您放过他吧，就当是，满足艾尔莎的生日愿望了好不好！”
    我紧紧地攥着双手，指甲陷进皮肉里，很疼，却让我愈发明白自己的心意。
    “艾尔莎，你怎么跟她一样傻！”
    萨尔皱起眉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一怔，她，是谁？
    “叔叔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但叔叔必须要告诫你，人类和吸血鬼相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更何况，他还是个血脉不纯的半吸血鬼，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给不了你幸福，他能带给你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所以你是在怨我母亲，带给你无穷无尽的痛苦了是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谬兰突然开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犹如给了我当头一棒。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逐渐在脑中成型，我极力地想去否认，可谬兰接下来的话更加证实了这个想法。
    “你明明不爱我母亲，却还是让她生下了我，又为了你的荣华富贵狠心抛弃了我们，母亲带着我四处奔走，躲躲藏藏了那么多年，却还是被族人发现，要将我们双双处死，母亲拼死相护，我才得以存活到今日，别以为人人都像你想象的那么愚蠢，你当初跟我母亲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她得到你梦寐以求的永生，目的达成之后便赶尽杀绝，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萨尔收起短，枪，沉默地点上一支烟，烟雾缭绕间看不清他的神情。
    末了，他轻轻叹口气，苦涩地笑了:“你若真是这么想的，那便随你吧，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纠正一下——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永生，无死也无轮回，千年的孤寂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这种生活只有傻瓜才会想要吧。”
    他顿了顿，看向失神的我，懊恼地抓了抓脑袋。
    “艾尔莎，对不起，还是伤到你了，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迟早都要知道……”
    “不要说了！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极力克制的眼泪在这一刻还是涌了出来，刚刚萌芽的感情就这样硬生生地被掐灭。
    痛吗？倒是不感觉痛，大概是麻木了吧。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很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可我不怕，我不怕被这个世界抛弃，我只想跟他在一起，这就够了。只要叔叔今日肯放我们一条生路，日后无论发生什么，艾尔莎都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萨尔掐灭了烟，随手扔在地上，转过身，不再看我。
    “我答应你。不用谢我，我也只是跟随自己的心做了一次选择。”
    我深吸口气，庄重地朝萨尔的背影鞠了一躬:“萨尔叔叔，真的很谢谢您，谢谢您一直以来都这么照顾我，艾尔莎无以为报，您若是有什么心愿，只要是艾尔莎能做到的，艾尔莎一定会尽全力去做。”
    不知是不是错觉，萨尔的身形好像颤抖了一下。
    忽而，他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要说愿望，我倒是真有一个，我希望，艾尔莎能开开心心地活着。”
    我鼻子一酸，用力地点头:“嗯！艾尔莎一定会的！”
    “傻孩子，带这小子回去处理伤口吧，毕竟这枪和子弹是专门用来对付吸血鬼的，虽没打中要害，但也够他受的了。”
    我转身扶住谬兰，他咬牙，一声不吭，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本就比常人苍白的皮肤此时更是毫无血色。
    我与叔叔道了声晚安，同谬兰一起离去，刚踏出地下室，萨尔叔叔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艾尔莎，既然你选择了黑暗，便要有面对它的勇气。”
    勇气…原来我一直以来，缺乏的都是勇气吗？
    我明白了，萨尔叔叔的意思。
    这也是谬兰一直想教会我的，不是吗？
    身旁的谬兰，不动声色地拉住我的手。
    我看向他，发现他恰好也在注视着我。
    我们相视一笑。
    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
    在我们离开后不久，教堂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人，仔细一看，五官竟与萨尔有几分相似。
    “你终于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在里面待一辈子。”
    来人丝毫不在意萨尔的调侃，自顾自地问道:“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收手了，你真的不后悔吗？”
    萨尔失笑，嘴角分明染着几分苦涩。
    “后悔？或许多年后我孤独终老的时候，是会有那么一点后悔的吧，但一想到可以尽我所能为她做这些事，就算是背上骂名，我也甘之如饴，唯一觉得惋惜的是，这场由你我二人一手导演的悲剧，注定要有无辜的牺牲品存在啊。”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叹。
    “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牺牲品之一呢。”
    他们都不说话了。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