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倾华录》第二十五章 真假

    
    商南橘眯起眼睛,借着屋内油灯光亮,细细打量一番,木椅上,端正坐姿,青衫下,不高不胖,披发下,普通容颜,此刻却有高山伟岸——果断摇头,要将心头升起的这一业障掐去,嘴上却是,“你,你!说吧,你又是哪尊人物!”
    “既然也说到这了,橘爷也休要嫌我唠唠……”陈真舔舔干巴的嘴唇,接着说道,“橘爷你这也太过无情。都说兄弟齐心,咱两懒人,各看各顺眼,已是知音。再有阿莲杵着,葛老前辈座下,这两关系,更是值得好好亲近才是!”
    商南橘哪会吃这套,讥笑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三岁孩童都知晓的理,早看你们不对头了。下雨都得先打雷,突地一下,瑶娘一跃从酒肆老板娘成了小郡主,还是这天下最大那个!黄酒一口,牛肉一缸,满是浑话的葛老头手里无剑称剑神。还有你,最最可疑!我就纳闷了,一窝蜂的混账事全跑我这……”
    师父是这天下最会讲道理的那个,陈真此是却有些踟蹰,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般,道:“大厌建国十五年,收拢十州疆域,统一文字,钱币,是其第一件要事。这其中最要紧的,便是焚烧前人旧国的书本记载。现存下来的,也只是老一辈的零碎言谈。
    春秋十国又以楚国最盛,卧踞东海,区区两州封地,产天下粮米,王道之师,千千儒将,座下十万水军镇江,二十万大戟士虎视,无敌世间。更有甚者,楚王长孙,天生痴傻,为为质时却一步得到迈入涅槃,十五登基,及冠即三清,终成大同散仙境。
    当然,极必反,盛必衰,成也长孙,败也长孙,算甲肖彧,梁国牵头,魏、齐出兵,韩、陈出资,五国宗师倾巢而出,逼得长孙强开天门,几欲飞升。有天上仙人云端静候,四面楚歌,长孙硬抗天劫,斗转四剑,斩去仙人四十有余,自毁长阶……”
    到这,陈真眼睛一转,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商南橘,方道:“四剑后,无人再敢上前,哪怕长孙力竭,再难起手。而在苍天之下,沃土之上,随着金陵门开,十变九,哪还有大楚。就是这时,气运反噬,这位世无敌却是死在国运之上!
    当然,身消之际,以大神通将一身修行连带魂魄一分为三,与青、杨两州融合。此役过后,兴许是忌惮,肖彧当天辞去国师之位,再不闻其人,只是零星有言,要去寻转世人。
    而这,也就是我们为什么找到你,只因谶纬第一的肖彧最后流连之地就是扬州镇江!”
    商南橘立马反驳道:“不可能!你们怕不是被那贼老道给骗了!”
    “谁知道呢。你资质尚可,却也不是极佳,悟性更是苦不堪言,别的天之骄子拿起就会的剑招十三式,你还在摸石头过河。这一切还都是在师父是葛老前辈的前提下。我也希望你不是,但真相真的那么重要吗?”陈真反问道。
    商南橘已有汗颜,仍倔强囔道:“呸呸,那是小爷没认真!只是,你们就不怕压错宝了?图个啥,哪怕真是那位转世,做了天下第一,又当如何,我最不喜管束着。”
    陈真笑呵呵道:“没事的,你先拿着就是。别的不说,单拿葛老前辈来说,他挑战张远游三次,次次败北,次次又战。先是小流苏被张老四一指两段;再又借剑三万,花里胡哨,张老四一袖子收去;最后一次,直接从大同境打下来。老前辈也是恨,小流苏断了,再不佩剑!飞剑不成,直接改名,用个‘三’,稳压张老四一头!而现在,你和阿莲就是老前辈最后的念头了。”
    商南橘挠头傻笑道:“糟老头子活受罪。我是不行的,没准我那位暴躁师姐可以……”
    说到这,商南橘看着一脸坏笑的陈真,一下惊醒。眼前这个可是那暴躁师姐过门的相公!这要大吹枕边风,自个岂不无敌未有,性命先行,赶忙威胁道:“那,后面当没听到奥!”
    陈真懂事啊,摆手示意,苦笑道:“阿莲的话,别看手里拿着的是把大刀。刀剑相通,她一个剑仙胚子,难得的是天生通透,专精一招。相信来日又是一位女子剑仙,倒是我这压力有点大了。”
    商南橘得了便宜,嘴上不饶人,鄙视道:“小白脸!吃软饭!你害不害臊!”
    “是是是,师弟教训的对!这不,想着下山挣个大大的功名,咱大厌现在‘文正’可还缺着,陈某可是盯着它去的!再给阿莲抢个‘诰命’玩玩。”陈真说的极认真。
    “嗯?那不是死人才要的玩意!想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要不你当个贪官吧,先把腰包填鼓实了,再修个寺庙,捐个学堂,最后的名也有了,比那高高在上的‘文正’来的实在不是。”商南橘思考再三,摇头晃脑,俨然有谋士之风。
    陈真正要好生教育这狗皮军师,被商南橘一手挥出打断,只得沉默,就听得那位沉吟道:“还是别,贪官挣的多,这命也短,少有长寿,还没良心!你也不适合,太呆!哪是那些虎狼豺豹的对手,还是保命为上。也不能就受欺负,可以小贪,若连下锅的米都没有,那还当屁的官!”
    陈真笑容呆滞,郑重道:“劳橘爷费心了!”
    陈真起身,在衣襟里掏弄一番,拿出时,是一本皱巴小书,陈真摸平封面,眼光温柔,笑道:“我也不知送什么好。知道橘爷最爱黄白物,可小生如今都是吃软饭的,也不舍得……这不,最多的就是书了,独这本《尔雅行尺》是为数不多适合的。虽不及葛老前辈的亲传身授,却胜在是为筑基启蒙。”
    书本有些年头了,封面都裂出白条,商南橘不由生生出爱护。轻轻抚摸,书上还有体温,更是亲切。翻开一页,入目是“你也配”几个大字!
    “……”
    陈真却格外严肃,解释道:“天下武学,一大半被祁蛮子抢去,这本是家师闲来无事写的。老人家年老心性却如孩童,本想着一书称雄,终归还是差了些,半途又去写棋谱,玩音律……”
    兴致来了,商南橘倒要看看怎么个牛气法,翻下去,与之前一般的粗|黑字体,写着,“施主,好眼光”!
    “啪”!
    看着书本打开又给重重的合上,陈真刚忙劝道:“别啊!事不过三!这书宝贵着呢!寻常百姓,参透大半,勤加苦练,痨一个走镖的玄三品!吃透了,地二品有余,天一品之差丝毫!”
    哦?商南橘变脸也快,反手又继续翻开,直接跳过前两页,再看正经多了。
    《尔雅行尺》更像是杂文,以天子剑开篇,将剑之形,剑之名,剑之势,剑之威一一铺开。再有用剑之人需存敬畏,明生死,行无前!更再其间夹杂着关于飞剑术的介绍,商南橘看着热血澎湃,直呼痛快,却又见到在每页下面用小一号字体写有——“老子厉不厉害?强乎?猛哉!”
    商南橘直接跳过,看到这本名字古怪的小书,竟破天开的画有小人。小人持剑或站或蹲或腾,随着书页翻动,活了一般!
    “不急的,看书,学剑都是细致活。掰碎了,糅软了,入口消化才快。”陈真看着商南橘时而欢喜时而烦躁的商南橘,劝诫道。
    “对了,你眉心那朵菊花印,一直这样也是不好,太过招摇,我这便替你隐去!”
    说着,陈真走上前,眼有金光,喝道,“消!”
    商南橘只觉得一阵通透,顾不得手里书本,摸过床边的铜镜,哪还有火红的眉心印,好奇道:“你这可比练剑好,小嘴开光一样!”
    陈真笑道:“也就这个还能拿得出手,其他的就有点卖丑了。今日帮你隐去,明日你可别求着要哈。你体内那条小龙,是楚国残存气运化身,虽有人形,却是算不得人。真要论起来,倒是和你猜想着的梦妖差不多,只是辈分要高出许多!现以你雪山气海饲养着,是葛老前辈急了。你不要怪他才好!”
    商南橘回应道:“你这说的,太伤感了,我不怎么适应!我感觉现在也挺好,你们一个个把我举这么高,那也是应该的。我娘死得早,本来我也是要死的。现在,反而不想了!你说对吗,天塌下,个高的撑着,我再往下挖个洞来。”
    陈真点头,看着在镜子前捯饬的少年,陷入沉思。
    ……
    那是四年前,陈真还在陈府,一日陈夫子问他。
    “为人母当如何?”
    陈真以“为人母者不患不慈,患于知爱不知教也”回答。
    夫子又问,“为人子当如何?”
    陈真又要引经据典,却被夫子摆手打断,听出如下:“家有恶夫,酒气熏陶,好赌成性,妻携子投河,子不愿,仓促杀母,当如何?”
    窗前夫子眯眼慈笑,陈真呆立。
    床上商南橘难得严肃,陈真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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