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声音在空荡的草原上回响着,引来不少牧民的侧目。只见一身红衣的少女脚步轻盈,一头乌黑微卷的头发随风飘扬,脸上笑意盈盈。
一如以前,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那高大的身影坐在土堆之上,显得格外落寞,令人免不了唏嘘。
从宫中辞别后,算起来两人已有两三个月未见,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他,却没有期待中的情景。见他微微顿住后,下意识就想起身离开,阿尔云朵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阿尔云朵不明白为何他要这样对自己,从她回到东厥起,阿哲便在躲着她。可她扪心自问,并没有觉得有何对不起他的地方。
「站住!」她连忙叫道,阿哲却不打算理她,头也没回地转身,「我叫你站住不许走!」
见他没有任何停下来的迹象,凭借她的这双腿想追也是追不上的,白白浪费力气。于是阿尔云朵轻轻撇了撇嘴,干脆身子一斜,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哎我的脚——好疼啊——」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阿哲不出意外地慢慢停了下来,不过脸上那神情实在算不上好看。
阿尔云朵的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她可怜兮兮地撑在地上,小声说道:「阿哲……不扶我一下吗?我脚好疼啊……」
她还想像往常一样撒撒娇,或许他们就能回到以前那样。不过,显然她这次判断错了。
「云朵公主,」阿哲回身,淡淡地看着她说道,「你不用故意做这种冒险的事来让我心疼。」.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久到阿尔云朵撑在地上的右手小臂都有些发麻,才终于确定了他是不准备过来自己身边的。
「那你为何故意躲着我?」她从地上爬起来,望着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将你姐姐的死怪到我身上了吗?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阿尔云朵站起身来,雪混合着泥土蹭在她艳丽的衣服上,看上去有些狼狈。
「不是。」阿哲似乎不想多说,摇了摇头便转过身不再说话,可偏偏阿尔云朵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她跑到阿哲面前,平日总是高高扬起的浓眉此时微蹙,精致而小巧的脸涨得通红。
「那是什么?你从皇宫悄无声息地离开,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若不是我问达巴拉干,怕不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死是活。我都没来怪罪你,你到反过来不理我了!」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发颤,「你姐姐又不是我害死的,你有本事去找我哥哥报仇啊!又回来这里守着牛羊算怎么一回事?你倒是走啊!」
「我……对不起……」阿哲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却被阿尔云朵后退一步躲开。
他这一声道歉,反而让阿尔云朵的心里更加难受。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以前装作不明白你对我的心意,因为我对你有敬佩也有依赖,我想你陪着我……」阿尔云朵苦笑了一下,抽噎几声后继续说道,「是云朵自私了,你以后不必守着我,我会让父汗放你回大金的。」
闻言,阿哲的心像是塌陷了一方,连称谓都忘了,哑着声急忙说道:「你明知我没有奢求什么,是我自己想陪在你身边而已。这段时间是我做得过分了,公主不要赶我走……」
在阿尔云朵心中,阿哲一直都是高大伟岸的英雄。就算是刀砍在他身上,都从未见过他皱一下眉头,现在却这般低声下气地恳求着自己。
「世上已经有了这么多伤心的人,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阿尔云朵撇着嘴抽了抽鼻子,转过身去不看他,低着头含泪说道,「你在这里不会开心的,我也不会。」
等那抹艳红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草原上时,那颗泪才缓缓从阿哲的眼眶中滑下。
时间一晃,到漠北已经数月,楚妙尔的肚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
而从到漠北的那一日起,傅云期便天天未亮就出门,等到月挂树梢了才回来。不过她整日都想着给肚子里的孩子置办点儿什么东西,倒也不是没有事情做。
只是也不晓得是不是孕期的缘故,开始没什么,不过时间一长,这心中也时常觉得落空空的。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楚妙尔越来越嗜睡,总感觉睡不醒似的浑身乏力,后半夜又常常被惊醒。醒来后若是看见傅云期就在身边还好,若是身边无人,整宿就再也睡不着了。
「王妃……」白桃端着换好炭火的手炉,笑盈盈从屋外走来,「这雪总算是没下了,奴婢扶您出去走一走吧?成日待在屋里对眼睛也不好……」她上前将手炉放在桌上,看着竹篮中的那副未完工的刺绣笑着称赞道,「奴婢许多年没见过王妃的女红了,还是如此精美。」
楚妙尔缓缓眨了眨眼睛,微涩。
「您昨晚没睡吗?」白桃见她左右活动着脖子,连忙上前替她按揉起来,有些担烦忧地皱起眉头,「只要王爷没回来您就睡不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奴婢陪您改日去一趟寺庙拜拜佛吧?或着请大夫来……」
半夜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睡的楚妙尔,此时本来就昏昏沉沉的,听她还想继续碎碎念的架势,急忙起身打断道:「可以,明日就去寺庙,不过现在咱们先出去走走。」
「好啊好啊,奴婢陪您。」白桃笑呵呵地拾起手炉跟上去,边走边唤道,「王妃,外面雪虽然扫了但还是小心路滑……您等等奴婢……」
楚妙尔只觉得耳边聒噪,不顾身后的惊呼声,飞快逃到小院里。轻轻舒出一口气,心口这才舒服了许多。
明明她怀的是傅云期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桃的孩子呢。
「白桃姐姐——」忽而一道充满喜悦的声音自院外传来。
楚妙尔闻声转头,这才看到原来是清秋这个丫头匆匆小跑而来。
兴许是没想到会迎面碰上她,清秋明显愣了一下,立刻笑得更加开心:「奴婢参加王妃。」
「又没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你跑什么跑啊......」白桃急慌慌地上前将楚妙尔护在身后,故意横眉说道,「若是不小心冲撞了王妃我看你怎么办!」
楚妙尔无奈地摇摇头,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白桃可以说是寸步不离,脾气也愈来渐长,宛若靠近她身边都是一些洪水猛兽。
「怎么会没有天大的事情啊!」清秋眼波流转,朝着楚妙尔规规矩矩福身笑道,「王妃,王爷已经到了府上,说是去换身衣裳再过来找您,王爷让您在屋里等着别出来受了寒气。」
楚妙尔却不像她们这般欣喜,据说东厥人在战场上向来威猛,这次却改了一贯的作风,选择迂回作战。这几年的时间,漠北一带东厥人早就摸得通透,所以抓也抓不到,打也打不到,这让傅云期他们甚是头疼。
今天他怎么回来这么早?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楚妙尔实在是难掩心中困惑,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不出所料,那抹身影弯着腰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书案上的一沓书信,眉头紧锁。
他们几人中最先发现她的是纪坷,他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屋里其余的人,上前躬身唤道:「属下见过王妃。」
「妙妙......」傅云期抬眼看见她,疲惫的脸上立即扬起了笑意。他迎上前去将楚妙尔圈在怀中,贪婪地深吸一口香气才心满意足地说道:「不是让你在屋里等我吗?」
亭风识趣地将白桃在内的所有人都带了出去,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他们二人。
「是不是很累啊?」楚妙尔问了之后忽然觉
得自己有些犯傻,在战场上作为小小的步兵都是累的,何况是身为主帅的他呢?
果然,笑声从他的胸腔传来,楚妙尔贴在他胸前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却不觉得懊恼,能让他轻松一下,自己犯傻又怎么样呢?
「是,累得很。」傅云期顺着她的话接下来,用戏谑的腔调说着最真实的话。
楚妙尔也被他逗笑了,从他怀中出来,用手托着有些沉的肚子亦打趣道:「王爷都不想我们的孩子吗?」
「不想!」傅云期想也没想地回道。他不顾楚妙尔微微诧异的目光,咧开嘴笑着凑下头去,用尽了所有温柔在她唇边浅浅轻啄,「所有的时间都在想妙妙,分不出空隙来想别人。」
想来也只有他,能将这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说得如此自然。
「他又不是别人.......」
楚妙尔趁换气的时候小声念叨了一句,后面的话都尽数淹没在两人的耳鬓厮磨之中。
晚间,细雨斜风吹入窗户,不一会儿便湿了窗沿。
见着白桃收拾好之后,准备转身关窗,楚妙尔立刻出声阻止道:「你出去吧,待会儿王爷回来了会关的。」
白桃犹豫片刻,倒也没有多说,只是乖巧地退出房门。
寒风拂面,楚妙尔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偏头静静望着窗外,不一会儿便出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她忍不禁一哆嗦,这才惊觉回神,不知不觉间手炉都已经冰冷。
「怎么这么忙.......」楚妙尔看着没有动静的门口微微叹息,抬手掀开被子。
屋外,白桃脸色煞白,一旁的清秋见状连忙小声安慰道:「白桃姐姐不要伤心,人呐,生死早就是老天爷注定了的。」
「我只是替杨三小姐觉得可惜......这么好的一个富家小姐,怎么就落得了这个下场......」白桃的语气中充满了惋惜,「若是王妃知道了,定是又要伤心的......」
清秋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紧张地伸出脖子探了探,作出噤声的手势低声提醒道:「白桃姐姐,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王妃知晓,若是因此动了胎气,王爷可饶不了咱们!」
白桃点了点头,齿间流转的无奈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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