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武侠扮演者》第15章 自笑宗师,又说当年岳家军(5600)

    
    鸡鸣破晓,没过多久,清晨的阳光就透过纸窗照射进来,屋内浅浅的尘埃漂浮在空气之中。
    裘千仞靠坐在墙角,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脸色异常难看。
    自从十二岁那年因为一桩机遇救了上官剑南,被那位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铁掌帮主收为亲传弟子开始,裘千仞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在铁掌峰的总舵被囚禁。
    前两天的爆炸,还有马钰屡屡来到这里,借他的名义发出去的那些号令,都让他可以清楚的猜到,铁掌帮这些年和金国之间的联系与一些默契,恐怕已经彻底被斩断,不得不再次站上极端的对立。
    裘千仞无力反抗,马钰的三十六根金锁神针,锁住了他的双臂天械,那个自称杨再兴的少年,更是给他喂下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毒药。
    那种药被称作“星罗鼓”,据杨再兴透露的只言片语,乃是来自某个邪道星宿派的独门秘传,经过改良之后,无需丹炉、麒麟蛊等,用有限的药材就可以调配。
    中了这种毒的人,在日落之后就会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旁人说什么,他便会做什么,直到清晨鸡鸣声响时,才会恢复清醒。
    但是因为毒性沉淀的缘故,中毒者又会天然的畏惧光线,即使披上重重斗篷,遮得密不透风,也不敢出门。
    而下毒之人,只需要通过特定节奏的鼓点,就可以叫中毒者痛不欲生。
    吱嘎!
    休养了一番的杨再兴走入屋中,手上托着一个木盘,内有瓜果、糕点,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坐下。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细嚼慢咽的吃了半碟糕点之后,才说道:“好了,金沉鹰的事情算是解决了,现在轮到你了。”
    “星罗鼓这个东西,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中毒的时间长了,武功便会自然催折,心气也就毁了,不堪大用。”
    “不过星罗鼓是七窍玲珑蚕的药引,一个月之后,我就能炼制出一批玲珑火蚕,到时候先给你试用。”
    杨再兴笑道,“玲珑火蚕价值千金,我师门内,穆柯,禅隐,紫衣,无相,明光,至胜,六脉传承,紫衣一脉长于毒,但四代弟子之中,反而是我这个至胜传人最先参详了玲珑火蚕的炼制之法。”
    裘千仞冷笑一声:“旁门左道。”
    “没有见过就不要妄加评论。”
    杨再兴摇头道,“紫衣一脉,早已经由邪转正。这玲珑火蚕,种在你体内的时候,只要你别存着一些不良之心,那平日里,非但不会对你有害处,反而能够助长阳刚属性内力的修行。”
    七窍玲珑火蚕,如果养得好,舍得喂养各种宝药毒元,那是可以随着主人修为进步而不断进化的。
    终南道宫之中,就有一只真正养到了七窍通心境界的天蚕,能借物遁形,穿墙过壁,在有形无形之间转换自如,经常盘踞在三清大殿东南角飞檐之上,吞吐日光。
    门中修炼九阳神功、金晨曦真元的弟子,如果有幸得到一缕天蚕吐息,可以省下两三年的苦功。
    但如果是不懂蛊毒之术的人,体内有了这种火蚕,一旦遇到炼蚕之人,便受到先天克制,只能俯首听命。
    不过“后续克制”这些,杨再兴不说,裘千仞也能猜到。
    如果是刚被擒拿的时候,裘千仞可能还会再冷嘲热讽几句,显示自己身为铁掌帮主的尊严,但是中了星罗鼓之后的这几天,他也算是真正看清楚了,自己是不想死的。
    至少不能现在去死。
    沉默良久之后,裘千仞问道:“你想要与我铁掌帮结盟,至少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这群人到底为什么要闯入铁掌帮禁地,那几个全真道士,在禁地之中拿了什么东西?”
    他言语之间还是想为自己保留几分体面,用了结盟这个词。
    杨再兴也不介意,道:“你的铁掌神功有青出于蓝之势,想来在武功方面,上官剑南老帮主当真是对你倾囊相授,铁掌帮也是交在你的手里,难道你就完全没听他提过关于那件东西的事?”
    裘千仞急恼道:“到底是何物?”
    杨再兴道:“破金要诀,武穆遗书。”
    裘千仞一怔。
    杨再兴又说道:“不过现在看来,上官前辈做的很对,如果让你知道了这件事,只怕早就被卖给金人了。”
    裘千仞脸色阴晴不定,几次想要反驳的话,都在脱口而出之前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实在、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显得铿锵有力。
    眼看杨再兴就要离开,他终于出声。
    “慢着。”
    杨再兴回头看他。
    裘千仞鼻翼侧面的肌肉抽了抽,在阴影之中说道:“丐帮有四大长老,分舵遍布大江南北,铁掌帮本来也有类似的职位。只是其中一些人,不赞同我跟金国有来往,有的被我下手逐出去了,有的却早就抽身而去。”
    “我不放心那些已经离开的元老,命人探查记录过他们的行踪,都放在我书房东面邻窗的书架之上,那书架搬动之后,还有一个暗门,门后放着这些年完颜洪烈送过来的金银财宝。”
    “哼哼,这些人果然也都不安分,尤其是那个庞负岳,他们或许会很乐意见到铁掌帮落在你手里。”
    杨再兴略一点头,出门去了。
    他先去见了马钰。
    马钰这段时间已将武穆遗书通读一遍,振奋道:“岳元帅真天人也!”
    “杨小兄弟,你可知道武穆遗书之中,除了天地风云龙虎鸟蛇等兵家阵法、因势利导的百种战策外,唯岳家军独门的天械之术,价值连城,不,简直是无价之宝。”
    马钰手托着书册,在屋中踱步,来来回回转个不休,口中说道:“如果依照这书中所记载的练兵之法,习练有成之后,军中将士的天械,将全部都可以产生共鸣,在共鸣的范围内,岳家军将士气如火,众多兵将更会获得冥冥之中的默契,指挥起来,如臂使指。”
    “而敌方进入了这个共鸣的范围,他们所拥有的天械,就会受到压制。”
    “装入人体的天械,受到的影响大概是削弱三成。而像是在人体之外,却也运用了天械技艺的快船、投石机、火炮、火铳、弩箭等等,或削弱过半。”
    “只要这种兵卒练出三万以上,甚至可以毫无畏惧的冲击十倍于吾的精锐兵力。”
    马钰在桌前停步,感慨道,“贫道终于知道,当年岳元帅是如何大破铁浮屠的。”
    那铁浮屠在动力充足的情况下,自然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大杀器,但在动力削弱过半之后,本身的重量就成了最大的累赘,动起来只怕是慢如龟速。
    那些原本负责驾驶铁浮屠的金国精兵,自然也就反被铁浮屠困锁在内,如同笼中之兽。
    杨再兴道:“如此说来,假如能把铁掌帮数万帮众都练成这样的天械精兵,便足以无敌于天下了?”
    “说来容易,但想要在当今之世,重现当年岳家军的威风,只怕也是千难万难。”
    马钰脸上亢奋之色一减,缓步捻须,说道,“要给数万人替换天械,哪怕都只替换一个较小的部件,所须收集的材料,大约都要花费上百万两白银。至于延请足够数量的匠人协作,以及日后操练过程中时不时的维修,更是一笔天价的损耗。”
    “当年大宋几乎灭国,所以初时才能倾尽国库之力,供养大军,后来偏安一方局势稍定,高宗皇帝就迫不及待的铲除功臣,解散岳家军,应当也是逐渐耽于奢靡享受,不愿意继续把银钱用在军中。”
    “另外……”
    马钰沉吟道,“即使是这样的军队,也威胁不到宗师境界的高人,还称不上是无敌。”
    杨再兴问起何为宗师。
    马钰答道:“那金太子便是近似于宗师的境界了。如他这般的人,确是可以自称为真武者。真武之外,自是伪物……”
    因为这个世界原本的内力武学发展前景颇为有限,自从二百年前天械之术现世以来,天械武者,就毋庸置疑地拥有了超过寻常武人的实力。
    最典型的例子,其实就像是杨铁心这样的人。
    他所传承的杨家枪法绝对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武功绝学,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江湖中,其招式之精妙,劲力之运用都足以令人赞叹。
    杨铁心本人的天资至少不算低劣,他的勤奋更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但是就算是这样的人物,苦练了二三十年的杨家枪法之后,也未必能够在三名以上的夺臂弩兵面前保住性命。
    而那些夺臂弩兵,或许只不过是天生体格强健一点,入伍训练过一两年,被天兵冶铁台选中,做了改造而已。
    像这样的弩兵,能够称得上是一名合格的武人吗?
    有很多人并不会去细分,毕竟这种东西,就算是有谁搞出了一个分辨的标准,也很难得到大众的认可,更不会给自身带来什么利益。
    但是往往宗师与凡俗之间的界限,就在这些微末枝节之中。
    当年华山论剑之时,夺得了西毒名号的西域白驼山主人欧阳锋,曾经提出过武者真伪之说。
    他认为,那些只经过天械改造,而不懂得内外功之精妙的战士,根本就连武师的门槛都没摸到,只能算是伪武者。
    真正的武者和那样的人,就像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天地里面,彼此之间隔着万丈鸿沟,只有一线悬桥,可以作为过渡的阶梯。
    这一座桥梁,指的就是武功和天械的融合。
    绝大多数的武林人士,只要身体里面植入了天械,过了适应期之后,就会本能的调动天械的力量,来推动自己以前学过的武术招式,似乎在他们看来,这种行为,就已经是“天械武学”,是二者融合的证据。
    而实际上,在那种人身上的天械和武功,是完全割裂开来的两个个体,是粗糙的“合租”。
    只不过是“械”与“武”,巧合的用了同一具臭皮囊作为载体罢了。
    就好像有一个人出门去买菜,买了一捆大葱,又买了一块羊肉,把这两样东西扔到了竹筐里面,就指着这两样东西说,这是葱爆羊肉。
    这当然是贻笑大方。
    真正的天械武学,至少要让武功和天械可以相互改变,就像是做菜的时候,各种食材之间的味道相互渗透一样。
    要能用自己的内力,用自己的武学领悟,把已经植入体内、固定了形态的天械,改变成新的形态。
    这才算是在两百年以来的天械武学发展史上,走出了正确的第一步。
    做到了这种程度的人物,远一些的人物,有六十年前的岳元帅,还有金国金兀术。
    金兀术的“铁背虬龙”,据说本来只是替换了脊椎上的三节骨骼而已,后来再也没有给自身植入多余的天械,但是到了他晚年的时候,自感寿命将尽,下令亲卫在自己死后,将尸骨投入火中焚烧。
    千柴堆焰,烧了三天三夜,把他全身血肉焚去,却留下了一具几近于完整的骨架。
    整条脊椎、上方肩胛骨臂骨、下方髋骨股骨,包括整个头骨,全都如同金属造就,受烈焰焚烧而没有半点变形。
    当时的天械技术,根本不可能在保留理智和寿命的前提下,将人体这么多部位全部替换掉。
    金国的能人巧匠百思不得其解,王公将相之间,谣传金兀术为天降圣人,才有这样的奇物遗留。
    天兵冶铁台奉命取下金兀术的头骨,供后辈金国皇族祭拜,剩余骨架作为天械来讲的性能,仍远超天兵冶铁台人工造就的任何一种天械。
    他们便将那剩余骨架,依旧称以“铁背虬龙”之名,在金国皇族最杰出的人才之间,一代代传承下去。
    直到完颜亮身亡,铁背虬龙才被摧毁。
    近一些的例子,则有华山论剑之中,争锋到最后,包括欧阳锋在内的五大高手。
    王重阳便是那五人中,独占鳌头的一个。
    王重阳早年为自身植入的天械其实非常微小,因为年轻的他条件有限,要自己为自己操刀,可选取的替换部位和天械的大小,就拥有非常多的局限性。
    最后他只不过是换掉了膝盖上的一块骨骼。
    但是在华山论剑之时,有人以弩箭射他咽喉,竟被他凭喉骨锁住了箭头,有人以判官笔打他周身穴位,发觉他全身穴道都可以软胜棉,坚胜钢。
    武林中名头极大的西域七剑,联手挑战,被他夺剑之后,空口咬断剑尖,如嚼甘蔗一般,将铸造七剑所用的陨铁、寒铁、镔铁,嚼成碎渣,以舌尖裹如圆球吐出。
    那吹毛断发的剑刃,就算是变成了碎渣,随意取一粒,也可以划开最坚硬的玉石,可王重阳柔软的舌头上,没有半丝血痕。
    种种惊人事迹,绝非血肉之躯可以办到。
    就有人做出猜测,笃定王重阳身上至少有十七个部位,替换成了天械机关,只不过技艺高明,让别人看不出机关和肉身的差别。
    只有全真七子,后来得到王重阳亲口证实,说他全身上下,依旧只有一处天械,只不过他已经能够短暂的让自身的血肉,转变成类似于天械机关的状态。
    这个手段被全真七子视之为宗师境界独有的神通,王重阳却称之为“武道登堂”。
    他道:“自天械之术降世以来,武学之中,万象更新。天武合一,气械相济,可谓历史洪流,大势所趋,只不过或限于机缘,或囿于才情,都裹足不前,不见正途,所以直到近年贫道所成就的此种境界,才称得上是天械武学的第一步。”
    “以为师的见闻,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步的仅有七人,暂且冠以宗师名号,无妨,但十年之后,这样的人物或许就有十七个人,百年之后,这样的人物,或许就有一千七百个人。”
    “小小一方江湖里,千人共处的一个境界,又怎么能够再称之为宗师?”
    “千年之后,再看今朝,就会发现我们只是刚踏上了山脚而已。”
    “登堂入室之说,才是实至名归。”
    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乃至于能将体内体外接触到的天械,化作一股随意运转的元气,直到周身百骸,都可以依照心中所想,变换天械姿态。
    但那也只是一种遥远的冀望,至少马钰觉得,两三百年之内,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千变万化,如鬼如神的高手。
    “喔?!”
    杨再兴听完马钰简述之后,脑中好似闪过一道电光。
    他故乡那边的杀气改造技术,在其他门派的研究之中,其实远不足以跟先天乾坤功等神魔级别的武学相提并论。
    唯独神霄道的杀气改造,甚至曾经正面硬撼佘老太君,不落下风。
    全真教这些年研究杀气改造技术时,一直想要破解其中的奥妙,找出为什么神霄道的技艺,远远凌驾在其他人的杀气改造之上,但却苦思而不得其法。
    有一些帮派想要走偏门手段,探听神霄道的秘密,多年辛苦,最后也只得到了意味不明的八个字。
    “炼精化气,化腐为金”。
    杨再兴今日听了马钰关于宗师进阶的描述之后,恍然大悟。
    那句话的前四个字,恐怕并不是道家所说的“炼精化气”,而是“炼金化气”。
    如果能够弄明白这个世界的宗师之路,也许就能把握到神霄道的核心奥秘。
    虽然战力有差,但论及心境创想等等,此界的一些人物,恐怕也绝不弱于那林灵素。
    杨再兴沉思之际。
    马钰口中微叹了一声,道:“岳元帅留下武穆遗书,也是寄望于后世能出一位明君,但如今的临安朝廷,就算是得到了这武穆遗书,又会否……唉,不提了。”
    他将那几本书合上,递给杨再兴,“杨小兄弟,若不是你的话,只怕这几本书便要落在那些贼人手中,于情于理都该由你保管。”
    “况且你也最为年轻,或许有生之年,你能见到一位大宋的明君,那时,再用这本书大行其事吧。”
    马钰心中暗想,金国大太子还有这武穆遗书的事情,就都揽在全真教身上,他们师兄弟几人,尽快返回终南,不要牵连了这位杨小兄弟。
    到时纵然大军围山,纵然那“金燕神鹰”亲赴重阳宫,终归不过是做过一场。
    出家人本该追求道脉存续,却也不能负了道义,马钰做出这个决定,心中颇为沉重,更觉得手中这几本书重于泰山。
    却见杨再兴一只手就随意的接了过去。
    “明君?”
    他轻敲封面,“就你们这里的大宋,躲去了临安那群姓赵的,也配要我空耗青春?”
    马钰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十六岁的杨再兴平平淡淡,却无比认真的说道:“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那些姓赵的不行,我们自己上啊。”
    我上我也行,我肯定比他们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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