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战国》#006 你简直不是男人

    
    幸好燕衡不是头一回遭遇这一招，不如说赤眼的刺客来来去去就只有那几招。
    招数少，却练得够熟稔。像是撒粉，事前完全没有征兆，换普通人早就猝不及防。遗憾在生死关头时，燕衡的本事总会超越正常发挥。
    第一次没有中招，第二次更加不会中招。
    右臂横在双目前，全身扎步往右旋，将朱儿整个人拖往另一边。恰好最初出手的刺客正好冲上来补刀，结果一刀扎向朱儿的胸口上。
    撒沙也好，配合同件出手也好，甚至见到同伴行动失败掳为人质亦毫不动摇地出手，全部都是赤眼刺客的特性。
    朱儿万料不及燕衡会因势利导，以她作为盾牌，既化解同佯的攻击，同时将自己胁迫为人质。
    “没用的，你今天死定了。”
    朱儿不怕牺牲，她早就置生死于度外。
    “如果我没死呢？你用甚么来打赌？”
    燕衡才不管她，一边将她右臂反扣在背后，一边火速朝后退去。朱儿左肩受伤，无法运动右臂。两脚想踢向后，都被燕衡及早察觉，足尖一踢脚后跟，便化解其偷袭。
    “呜！”
    朱儿右手拇指被强制扳开，要穴受压，五指顿时软弱无力。原本握持在右掌的匕首顿时松开掉下来。燕衡一方面右足快速踢出两脚阻止朱儿往后踢，一方面闪电间拨起左足，足尖连牵带引，匕首的方向改变，从朱儿左小腿旁边踢飞出去，正好稳妥地插中最后一名刺客的咽喉上。
    对方只道燕衡以朱儿人身作要胁，不可能有本事狙击自己，没想到要胁是假，借刀杀人为真。一连串动作都是假象，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便分出胜负。
    街上有人发现打斗，连发生甚么事都未看得清楚，便有两人死亡，早就吓得连滚带爬逃走。
    百姓深明闲事莫理，理得多死得快。尤其是江湖打斗，刀剑无眼，随时殃及池鱼。
    朱儿见事已至此，也不找藉口，爽快承认行动失败。
    他们从来没有轻视过敌人，不曾认为燕衡会在四年间荒废手脚。然而目标比预期的更强，才吃一大亏。
    他们永远不知道，在这四年间，燕衡持续在脑内模仿与赤眼杀手交战，思考所有应对方法，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最佳的反应。
    赤眼的刺客招数来来去去一成不变，但是燕衡的本领复杂而多变。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故此刺客输了，赔上性命，就是如此简单。
    习武者不靠运气，而是用无数努力，让胜利的天秤尽量向自己靠近。
    朱儿正要咬破藏在嘴中的毒丸自尽时，燕衡像是读心般，早一步敲她后脑致昏，徒手伸入她的小嘴，将毒药从舌底挖出来，捏碎后撒在地上。
    “你们这四年来都没有改变过啊。”
    与燕衡不同，赤眼是一个人数庞大且内部严密的组织，由不瞭解前线，与基层脱节的高层当指挥及控制时，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永远跟不上外界，拒绝轻易变化。
    那怕前线遇上任何问题，部下有任何意见，基层遭遇实际难题，因为架床叠屋，都无法直接向上层传达。最后永远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四年前刺杀燕衡失败，为免受责，中层很可能将所有错过推诿到董芊介伤身上，将问题转嫁至风月宝楼。实情被掩盖，高层自然理知道前线对付燕衡的手法，早就被本人摸透摸熟。没有意识更改杀手的招数，仍然用四年前那套来对付燕衡，自然输定。
    燕衡在四年前想到，没料到分毫不差。当敌人的行动模式都尽在自己掌握中，就没有任何可怕。明白敌人仍是老样子，他一边庆幸，一边又感到婉惜。
    当大阳升至最高最烈最炽热的正中，亦代表它距离西沉堕落的时间不远。当赤眼作为中原最强大的杀手集团时，亦代表他们离灭亡不远。
    燕衡抱起昏迷中的朱儿，火速赶回风月宝楼。当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围墙处跳进来。
    换作平常，像这样子非法闯入，必然惊动布置在楼内的结界，董芊即时知悉，瞒不过她的一对妖眼。可惜如今本人进入混沌之期，最虚最弱，甚至自身难保，结界功能都丧失大半。
    然而外界对此一无所知，风月宝楼依然是如此繁华美丽。他们认为杀人风波只会扰攘几天，老板娘董芊很快就会破案，届时照常开放营业，男女互相取乐，歌舞升平尽通宵。
    燕衡不可能静静等七七四十九日，那时风月宝楼早完了。他也不可能等界限部来，对方来帮忙甚好，不来的话自己也得出手。
    时间拖太久，客人不满，伎女都不满。死亡带来的威胁相比，损失生意更严重。当恐惧淡化后，人类往往发现，物质比精神更重要。
    朱儿是赤眼的杀手，实在是意料之外。不过燕衡心中有太多问题，故此朱儿尚不能死，而是留来迫问证供。
    因为今天晚上不需要营业，大家乐得休闲，待在房中随便休息。换着平时，现在已经准备开店营业，必会人来人往，燕衡实难以偷偷摸进来。
    他抱着朱儿，看准四下无人时，快速闪至后园中的仓库。那边设有一个地下牢房，原本是用来囚禁不听这的伎女，教训不听话的姊妹。燕衡暂且挪为己用，将朱儿囚禁进来。
    手脚锁上铁链，确保她身上没有藏着武器及毒物后，便脱下她的衣服，先替她包扎伤口。过程中朱儿醒来，察觉自己上半身，四肢连上铁铐，燕衡正在细心包扎左肩上的伤口，第一句是问：“为何不杀死我？”
    “因为我尚有事问你。”
    “我不会回答的。”
    “到时再说。”
    燕衡回想起来，自己与朱儿其实没有太多交杂。
    她就是最底层的伎女，客人少，不起眼，在风月宝楼中默默低调地过日子。
    像她这样的伎女还有好几位，燕衡有时想，为何她们愿意在风月宝楼过着最绝望的日子。
    之前他想，是因为这处待遇好，就算没客人都包吃喝，比外面朝不保夕的迎送生活更好。现在有多一个理由，就是漕伏下来当卧底，越低调越不为人注意的最好。
    “三年了，我都看不出你原来是杀手，果然我还需要好好锻炼眼力。”
    因为朱儿不发一言，燕衡只好继续道：“是你杀死川川和杏儿吗？”
    “不是。”
    朱儿飞快回答，随后又觉得太冲动，扭头去另一边，不欲理会燕衡。
    “就算你不是凶手，也是与凶手有关系的人。”燕衡冷冷道：“你们赤眼要杀我，没问题，但为何要向其他无辜的姊妹开刀？”
    朱儿默不作声，燕衡亦甚有耐性，就一直站在旁边盯住她。
    顺带一提，如今朱儿上半身就只有布带包扎起左肩及一对南半球。因为双手动不了，没办法穿衣服。
    简而言之，朱儿几乎是状态，而燕衡就持续盯住她。
    终于朱儿忍受不了：“我以为你是君子，原来都对女人有兴趣。”
    燕衡仍然维持平常的表情：“你误会了。”
    “误会？那么你看那么久？”
    “因为我等你回答我的问题。”
    朱儿气得说不出话，果然她搞不定燕衡这个人。
    燕衡乃独来独往，周旋于五国的武林中人。凭一手霸道刚厉的枪法，单挑刺杀不少贪官及暴富，伸张公义。由于做得太张扬，令各国官商无比震怒，才联合起来指名赤眼杀人。
    她在三年前接受赤眼的指令，伪装成战乱下家破人亡的少女，卖身到风月宝楼。
    从小接受杀人特训，美色亦是其中一环，故此不会对男女之事抗拒。最大问题反而要瞒过老板娘董芊。她身为八尾妖狐，风月宝楼更是她的根据地，没可能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任人自出自入。
    赤眼为安排她进来，辗转经过好几位人贩子，使用不少关系，才顺利将她送入风月宝楼。而且为安全起见，都不敢太张扬，特意待在最低级不受欢迎的程度，如此才能轻易监察燕衡。
    她的任务非常简单：只要燕衡动身离开风月宝楼，就立即通知组织内其他成员追杀他。即使事隔三年，燕衡颈上人头，仍然是多国要人重金悬赏的目标。
    为何不让朱儿直接在风月宝楼内行刺燕衡？一者赤眼上下都是暗杀者，是普通的人类，没有本钱惹怒八尾妖狐董芊。既然已经答应过她不在风月宝楼内动手杀人，朱儿亦得遵守；二者燕衡始终是高手，一对一不可能杀死，出动众人围攻，才勉强抢得优势。风月宝楼内只有朱儿一人，身边无其他人照应合作，贸然行刺只会打草惊蛇。
    作为一位杀手，朱儿的伪装好，又不曾向燕衡萌生任何杀心，所以三年下来连燕衡都中计，一度视她为普通的姊妹。
    “你简直不是男人。”
    朱儿不介意向男人抛露肉体，因为可以用美色来控制他们。不过对燕衡，这点手段完全无用。
    没有露出兽性，没有产生半分紧张，更没有尴尬心跳的场面。
    有些男人会强忍，装出假道学的样子；燕衡与他们不同，一切是如此平静自然，好比自己的身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连半点吸引力都没有。
    “我晚点再过来。”燕衡说走就走：“希望届时你想交代幕后黑手。”
    朱儿摆出鬼脸，燕衡离开地下室，装作若无奇事地返回风月宝楼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