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黑色长河,就像自己的家,纪来丰在其中随心所欲地飞行着。
顺着气流向前,陡然间狂风大作,黑白气流混杂,正发生着激烈的战斗,无法继续靠近。
逆着气流向后,经过很长一段,终于到达一个宽阔的天地。
天地中充斥着灼热的黑雾,正在不断翻滚升腾,只是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反而感觉十分亲切。
纪来丰知道这是自己的阳田,受到掌心处的吸引,阳元争先恐后地向来时狭小的口子涌入。
默默地感受着,观察黑雾涌动的变化,估摸一刻之后,此处将要耗尽。
一刻非常短暂,正是此时需要的,但他并不满足,还希望速度再提升些。
想要办到并不困难,纪来丰有着十足的信心,自己便是这里的主宰。
心念一动,意识开始扩大,将周遭的黑雾笼罩在内,形成了一个更大的躯体。
正如本体的手脚一样,吸入的黑气完全受他控制,在躯体中的流动比在外快上一倍。
想了想,纪来丰抬起一只手臂,向正拥挤的地方伸去。
起初没有任何阻碍,沿路黑气受到感应,纷纷在前方聚集,组成新的手臂,并一直延伸。
到达孔洞之后,受到周边一圈坚实屏障的限制,“手臂”无法整个进入,只能分离出半个手指的细流。
细流顺着蜿蜒路径向前,黑气凝聚减慢大半,但一直持续着,直至来到黑白风暴的边缘。
“乐葵,有什么感觉吗?”控制住整条右臂阳脉后,他不急着催动,谨慎起见,先问上一句。
“双腿没感觉,身体好暖和!”凌乐葵回答道。
“现在呢?”纪来丰加快了阳元流出的步伐。
“更暖和了!”女孩的话语中多了一丝喜悦。
“好,我这边正式开始了,若感觉不舒服,赶紧说出来,知道吗?”
“嗯…”
分出的一缕心神收回,纪来丰集中精神,注视着黑色长河中的景象。
渐渐的,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消失,只余下他自己,还有正前方的黑白风暴。
……
阳光下,竹床尾边,男子端坐在小板凳上,身体一动不动,脸孔沉静如水,眉宇微凝。
竹床上,瘦弱女孩闭着双眼,均匀的呼吸下,嘴里发出轻鼾,一张安详的脸,露出久违的幸福笑意。
床头处,凌乐竹一边爱怜地望着妹妹,一边双手在身前交缠,不安分地搓动着,显现心中的紧张。
生怕搅扰眼前的安宁,她不敢发出任何响动,直至半刻之后,男子收回了手掌。
“乐竹…”
“嘘!”
甫一睁开眼睛,望着凑近的关切脸,纪来丰微一晃神,正准备开口,却见对方竖起手指在嘴边,随后悄悄向另一边指了指。
他这才注意到,女孩竟然睡着了,小心翼翼站起身,与凌乐竹去到院门处,轻声交谈起来。
“怎么样?”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纪来丰说道。
好消息是之前的判断没错,他这位初出茅庐的阳修能帮得上忙,且化解阴元的速度不慢。
坏消息则是,阴元团十分庞大,拼着体内阳元接近耗空,也不过消除一点点。
若立刻恢复阳田,午时也需三刻钟,这意味着每天最多三次。算起来,五六年的功夫都未必能清除完。
“那纯阳丹呢?”凌乐竹提醒。
“之前不是说过,纯阳丹对乐葵没…诶?”正纳闷对方怎么没记性,瞥见面前古怪的脸,纪来丰倏地一愣!
“对呀!我真是个大笨蛋!”
狠狠一拍脑袋,一直以来都是自力更生,他竟是忘记了,自己也是能用纯阳丹来恢复的!
且现在有了姹月的丹药,更加不必顾虑,心头一阵激动,当即行动起来!
近两个多月来,姹月一共炼制了百来枚,与月梦寒的约定,让他获得了其中十二枚。
因正处在夏季,平时耗用不多,纪来丰暂时只索要五枚,全部给了凌乐葵。
昨夜女孩冰寒爆发时用了两枚,还余下三枚,凌乐竹立刻全部拿来。
其中一枚已被切好,分成十粒,他取出一粒吃下,坐在凳子上开始消化。
闭上眼睛,来到淡彩的天地间,肚腹一热,大量阳元出现,受到吸引,纷纷向阳田涌去。
转瞬黑球已被浓重黑雾笼罩,黑气蜂拥挤入,如同喝了才泡好的茶,灼热之中,伴随着微微的难受。
好在只是短暂片刻,随着渐渐适应,纪来丰主动催动意识,加快了吸收的进程。
两分刻左右,除一些流散阳元外,绝大多数都被吸收,约莫恢复了三成。
静静感受一会,没有发现异样,纪来丰继续行动,先后又吃下两小粒纯阳丹,将阳田恢复至接近饱满。
其后马不停蹄去到竹床边,将右手覆上,随即闭上了眼睛。
比起自己吸收的阳元,丹药阳元同样会主动流向掌心,唯有控制加快的效果差上一半,实际带来的影响则不大。
睡梦中,重新感受到温暖,女孩再次发出舒服的呢喃。
纪来丰听见,心中无比振奋,照这样下去,只要有足够丹药,说不定一年…不!一两月便能将冰寒症彻底解决!
随着时间,阳田迅速耗去四成,可就在他满怀欣喜,准备将好消息告知凌乐竹时,异变陡然发生了…
“哎呦!”好似梦见了可怕的景象,睡梦中女孩身体猛地一颤,随即惊醒过来!
“乐葵,你怎么了?”见状,凌乐竹心一惊,连忙靠上去,一双温柔的手轻抚妹妹额头。
“姐姐,我的左腿好麻!”女孩正茫然失措,瞧见亲切的脸,迅速安定下来,并说道。
“麻?”早已停下的纪来丰,与凌乐竹相互对视,皆是露出不解的神色。
下一刻,后者陡然转变脸色,却是异常的激动:“难不成…”
纪来丰愣了愣,渐渐的,心中也迸发出无穷的兴奋!
能感觉麻,说明女孩腿正在恢复知觉,如此一来,若阴元团清除干净,残疾之症说不定也能痊愈,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院落中,三人同时激动起来!
纪来丰攥着拳头,暗暗感谢着苍天,给了女孩活下来的希望。
凌乐葵奋力将脑袋抬起两寸,望着被盖着的双腿,一张小嘴掩饰不住的喜悦!
凌乐竹最为激动,也最为急切,当即对妹妹说道:“乐葵,你还能继续忍耐吗?”
“能!”女孩使劲地点了点头,目光无比坚定!
二女皆向床尾望去,纪来丰心领神会,立刻准备重新开始。
不过…
“唔…”
手掌甫一覆上,阴阳二气才开始交战,却听见女孩一声痛呼!
“怎么了?”纪来丰赶忙关切。
“没事,师兄你继续吧!”略带颤抖的回答,躺着的女孩咬紧牙关说道。
“好…”纪来丰嘴上答应着,却是不敢鲁莽。想了想,试着让阳元的流动减慢一些。
果然,凌乐葵虽捂起嘴强行压制,可透过指缝发出的痛呼,还有身体颤抖引发的竹床颤动,瞒不住他的感应。
随着时间,抖动越来越剧烈,女孩开始在竹床上翻滚,方能勉力坚持。再过一小会,已经坚持不住了!
“痛!好痛!”
“来丰,快停下!”双手一直揪着胳膊的凌乐竹,急忙喊道。
纪来丰早已停下,来到女孩身边,与前者一左一右,关切地询问起来。
只是痛楚的余波十分强烈,女孩说不上一句正常的话,兀自翻滚着,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
纪来丰心忧如焚,不知所措,还是凌乐竹反应快,立刻想到替妹妹按揉麻痛处。
痛楚在体内,此举没多少效果,好在并未持续太久,在二人准备求援前,先一步缓和下来。
不过,痛楚虽已结束,强烈的麻痒还在,前后持续半个多时辰。之后也不曾平息,只是程度减轻,女孩已能承受。
“呼…”纪来丰与凌乐竹各自松了口气。
望着妹妹被折腾得神情虚弱,后者心有余悸,提出暂时停下,先询问一下医师,看看是什么问题。
简单商议之后,二人分头行动。
……
当晚,受凌怀阑所托,五长老贝温柳亲自登门。
仔细询问完当时情形及女孩感受后,由于不擅长阴阳一脉,只能得出暂时的结论:
凌乐葵双腿残疾,乃是血脉受到阴元阻塞。一经冲开,热血突然灌入,强烈挤压与烫泡引来麻痒,甚至疼痛。
就如同在地上蹲得久了,突然站起身,脚底板会感觉到酸麻一个道理。
因为女孩血脉早已萎缩,又多年流经细小血液,反应自是更加剧烈!
当然,这并不是坏事,而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说明双腿还有复原的可能,只是不可莽撞,须得循序渐进!
另一边,第二天月梦坛,纪来丰找到了月梦寒。
后者听完,先是不可思议,再是异常欣喜,最后慎重起见,去向门中擅长治疗的三长老请教。
这位温和的长老名叫月清音,擅长炼丹与治疗,纯阳丹便是她所炼制。
上次三位长老突然来找,其实早已知晓并默认他的存在,只是月忆香并不知情。
也是月梦寒行事谨慎,每次阳料皆亲自送去,旁人即便察觉发觉此事,也不清楚具体进展如何。
兹事体大,三位长老也一直瞒着,直至月忆香主动发难,便配合着演了一场戏。
事后了解,才知虚惊一场,稍稍安心些,却也不敢太过大意!
……
杂物房前,纪来丰一边挑选阳料,一边耐心等待。
月梦寒很快返回,自三长老处得到的解释,与贝温柳差不多。
两相确认,他心中再无顾虑,激动亢奋之下,恨不得立刻飞回青庐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凌家姐妹。
“来丰,三长老让我提醒你,使用纯阳丹时切记小心谨慎,时刻注意体内变化,一旦察觉异常,立刻停下!”
却在这时,月梦寒突然提醒。
瞧女子神色凝重,不似在开玩笑,纪来丰眉头一皱:“难不成姹月炼丹长老中,也有阴阳宗的奸细?”
“呸呸!当然不会!”月梦寒闻言一撇嘴:“是药三分毒,频繁使用丹药,对身体是有害的。而且…”
略一迟疑,她又补充道:
“其实这些年来,关于阴阳宗纯阳丹普遍存在的问题,一直有两个猜测:要么下毒剂量小,要么…丹药本身有古怪!”
“本身有古怪?”
“就是说,一点手脚不做,正常炼制的也会损害身体。”
“这…会是这样吗?”纪来丰半信半疑。疑的是,对方担心他索要足额纯阳丹,在这危言耸听!
“你一定怀疑我在危言耸听吧?”月梦寒一眼瞧出,也不生气。
露出一丝无奈笑意,抬起右手,掌心摆着七枚黑色丹药,大小相当,正是纯阳丹。
“诺!给你!”
“额…谢谢!”纪来丰愣愣地接下,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暗自一阵尴尬!
“小气鬼!”轻声嘟囔了一句,带起一道香风,高挑女子潇洒离开!
余下纪来丰摸着后脑,渐渐的,却是笑了起来。简单的一句嘲讽,令他愧疚的心好受许多!
……
返回青庐山,已过未时,将结果告知凌家姐妹,三人商议后,开始新一次的治疗。
午时已确定可以,现在看看其他时辰是否也行,无需多做准备,直接在卧房进行。
结果发现,由阴元引发的阳元流出没有变化,只是他本身的催动力大大下降!
当然,这不过是小问题,最多原本半刻能完成,现在变成一刻罢了。
真正麻烦的是,女孩血脉尚未恢复,他体内阳元还不及耗尽,麻痒已然出现,并迅速加强,甚至出现一丝疼痛!
牢记二位长老提醒,纪来丰不敢轻举妄动,血脉若有破损,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短时间内想根治是不可能的了!”沉默的气氛中,犹豫再三,他还是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凌乐竹没有说话,只是担忧地看向妹妹,生怕后者听见伤心。
不过,凌乐葵却并非脆弱之人,低头想上一阵后,坚强地抬起头:“没关系,十九年都挺过来了,乐葵等得起!”
“说得好!我在望金峰赖了二十二年,最后不还是被赶出门吗?”纪来丰笑着说道:
“可见啊,到了该离开的时候,这冰寒就是你想留,它也留不住的!”
“额…”古怪莫名的话语,凌乐葵先是一愣,下一刻…
“噗…哈哈…”
“哈哈…”
卧房中,女孩与男子相继大笑,唯有凌乐竹耸了耸肩,靠在床边静静聆听!
……
欢乐结束,三人开始商议之后的行动。
事关自身,女孩失去往日的冷静,歪着脑袋左思右想,却做不出清晰的安排。
纪来丰一如既往,还是一副笨蛋脑瓜。好在有凌乐竹在,帮忙定下一个月的初步计划:
首先,治疗停上两天,等待麻痛彻底恢复。
之后开始尝试,找寻一个最佳的状态,保护血脉的同时,尽可能多的消除阴元。
以每日进行一次,痛苦前后相当,循序渐进为宜。
照着计划,三人行动起来,其中纪来丰与凌乐葵自是必不可少,至于凌乐竹,十之七八也会抽空前来。
……
经过一个月的尝试,终于找到最佳状态:一个半阳田的份量。
此时,女孩腿处在麻痒之中,约莫持续两刻,程度中等,能够承受。
若再继续,麻痒会迅速加剧,引来痛苦。若是不足,则浪费每一日治疗的机会。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足够的丹药!
一条腿需一个半阳田的量,两条腿便是三个阳田,若什么都不做,专心给女孩治疗,午间耗费一个多时辰,晴天倒是能够办到。
只是三天有两天要去姹月准备阳料,顶多只能提供一个阳田的量,余下需由丹药来补充。
一个月二十天,四十个阳田,也即是约莫十五枚纯阳丹。
照现在的炼丹进度,凭借左臂阳脉成长,一天能练出三枚,二十天六十枚,他能分得六枚,还差了很多!
考虑到左臂还能继续提升,再耗费上两个时辰备料,一天也许能到达五枚,他能分得十枚,还是不太够。
除非改成三天去一次,只需七枚纯阳丹,而他能得到五枚,这样能最大限度缩小差距,只是姹月那边…
“不可,若要师兄牺牲至此,乐葵情愿不治这个病!”
说完分析,正暗自忧虑,否决的话语已经响起。抬起头,见到一张坚定的脸庞,甚至有些凶狠!
凝视着他,凌乐葵郑重说道:
“为人该当重信守诺,说两天就是两天,极伤训练也不能停,一个阳田就一个阳田,乐葵已经心满意足!”
顿了顿,又补充道:
“频繁服用丹药不是好事,若乐葵冰寒得愈,却连累师兄成疾,岂不是平添一桩罪孽?不行!绝对不行!”
不容反驳的话语,床头边凌乐竹听见,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掌心瘦弱的小手,沉默不语。
一边关乎到妹妹能否恢复健康,一边牵连到男子的性命安危,非是她能够抉择的!
女孩性子向来决绝,纪来丰不敢乱来,可希望就在眼前,却也不甘心立刻放弃。
仔细思忖,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
阳脉已有更好的拓展之法,没有孕阴丹,阴脉暂时也不着急,极伤训练先行搁置,这一天全力替女孩治疗。
若逢阴雨天气,也必须保证,自其他时日找机会弥补,相信月梦寒能理解。
去姹月的两天,除自身阳田外,由纯阳丹来补充,手中有多少便用多少,尽全力而不强求。
凭借体内神奇的恢复力,纯阳丹未必会有多大影响!
“现在总行了吗?”
“这…”凌乐葵有些迟疑。
“妹妹,不如先试一试,若来丰察觉不对,咱们立刻停下重新计议,再让父亲给予足够补偿,怎么样?”凌乐竹也劝道。
“好吧…”内心的渴望令凌乐葵说不出反对,只是想起一事,急忙立定规矩:
“师兄不许耍赖,与月门主做交易,另行讨要丹药!”
“没问题!”
“哦对了!若月门主主动赠送,师兄也不许收!”
“噗…这可不行,白给的丹药为何不要?不过,师妹当月梦寒是那般好心的,还想占她的便宜,别反过来被占便宜就不错了!”
纪来丰笑着说道,一半调侃,一半也是有感而发。
“嘿嘿…”凌乐葵咧开小嘴,傻傻地笑着,不再阻拦,双方约定就此达成。
……
其实,纪来丰心里不是没有小算盘。
月梦寒并不如他说的吝啬小气,讨要几枚对方还是会给的,只是长久下来,对女孩的病情却是聊胜于无。
于是,他将目标盯上了另一处:那些特殊的、致命的纯阳丹。
恰好乾坤袋中就有一枚,乃是上次查探完后留下,打算时常感应一回,好知道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自女孩卧房离开,当天深夜,他立刻行动起来。
纯阳丹切成二十粒,爬上屋顶坐下,迎着月光,捻起其中一粒。
瞧着那仿佛剧痛的细粒,纪来丰有些迟疑,深吸一口气调整心绪后,还是送入嘴中,闭上眼睛仔细感应。
同样的灼热,同样黑雾向阳田拥挤,只是直到结束,仍没有一丝不妥的反应。
“看来,还是吃的太少了!”
暗自下定决心,他一次取出五粒,其中蕴含的阳元已超出阳田容量一倍。
“额啊…”
才一服下,腹部立刻出现一股浓烈的热流,好似烧开的热水倒入嘴中,烫得他大喊大叫,急切想要吐出!
只是阳元在体内,除非把肚子剖开,否则只能等其自动流出。
好在仅是短暂一瞬,炙热很快平息,回归到正常状态,阳元持续吸收,体内越发充实,又带着些许胀痛!
但隐约间,又与平时有些不同!
不知为何,暖流中竟是分出一股,顺着血液向四周流淌,很快全身都热了起来!
回想着月梦寒的经历,担心会是毒性显现的征兆,纪来丰一边紧盯,一边暗自忐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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