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阳明煦正暗暗叫苦,天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波折!
若一对一比试,他完全有把握战胜月梦寒,且留下三四成阳元,而妻子一边也差不多。
但意外出现,纪来丰突然爆发,将妻子击退,令他狠狠吓了一大跳!
当他以为结局已定时,年轻小子施招之后,却支撑不住撤开了手掌,令形势又峰回路转。
余下的唯一麻烦,便是双修之后元气皆更为活跃,且彼此十分熟悉,“故友”见面,自是十分热情!
妻子阴元失去控制,对他的阳元纠缠甚是厉害,阳明煦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应对。
以至于,正面战场无法推进,只能暂时维持均势,与月梦寒一点点消耗。
至此倒也没什么,待妻子阴元一完,迟早还能回到优势,再一鼓作气,击败对手也不迟。
只是,容器中元气的变化大大出乎预料!
当自身阳元损失一半时,容器竟还有不少自由阴元,而在简单感应之后,阳明煦却丝毫大骇!
余下竟与他的阳元不相上下,果真消耗殆尽,自己也完蛋了!
虽说曾与妻子较量过,他的阳田略胜,算是旗鼓相当,符合当前的情形!
但别忘了,那年轻小子方才又有阳元使出,能击退妻子,还有此时虚弱模样,绝对不弱,而且不曾收回!
同为自由元气,彼此更易结合,即便不如妻子阴元浓郁,应该也能化掉不少!
但眼前所见,那诡异阳元却像不曾出现过,完全是他夫妇二人在彼此消耗!
这怎么可能呢?
阳明煦百思不得其解,但实在发生的情况,不容他来质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己方实力随时间一步步削弱!
终于,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开始朝不利他的方向发展!
黑雾掌控的范围快速缩减,从八成变为七成,很快又到了六成,正向着优劣对半的五五进发!
饶是他拼尽全力,仍无法阻止劣势扩大,更糟糕的,体内阳元耗空之后,腹部空虚、冰凉、绞痛纷纷出来作祟!
“结束了…”阳明煦无奈叹息。
正捂着胸脯紧张不已的月英岚,听见这带着怆然的吐息声,身体顿时不由地一颤!
向来意气风发、胸有大志的丈夫,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究其源头,终究还是她的过错!
咬了咬嘴唇,月英岚下定决心,缓步丈夫身边,说道:“对不起煦哥,都是英岚连累了你,我…”
她本想说,门派失去的灵石从自己私囊中出,以弥补今日犯下的过错。
可一想到门派、丈夫折损的颜面,再难找寻回来,话又憋了回去,只能羞愧低下臻首。
“傻瓜,说好夫妇一体,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与你都一起承担的,知道吗?”
瞧出妻子心中的念想,阳明煦温柔地劝慰道。
月英岚抬起头,那眼神仍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好似阳光照入心田,暖洋洋的,身体恢复力量,轻轻顿了顿首:“恩…”
阳明煦笑了笑,不再与妻子多说,继续自己的比试。
而另一边,月梦寒耳朵动了动,短暂的分神后,再次专心起来。
……
石台上,战斗还在继续。
阳明煦忍受体内痛楚,催动已为数不多的阳元,艰难抵抗着月梦寒的攻击。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也轮到他体验一回失败的滋味。
“呵呵…”淡淡一笑,他很快又释然了。
东侧看台,此时一片沉寂!
容器中,黑白雾气已然极淡,昏暗的天色下,若不仔细观察,难以分辨双方优劣。
不过,从门中长老难看的脸色,尤其台上局促不安的月英岚,都昭示着形势极为不妙!
年轻男女们,或开始哀叹,或兀自惊疑,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明己方优势巨大,却为何变成此时的尴尬局面?
姹月弟子们则在暗自激动,她们太需要这场胜利,好鼓舞数十年来低落的士气!
终于,一直受压制的阴元成功跨过五五边界,宣告战局正式偏向己方门派,期待的场景也即将到来!
但就在这时,变故又一次发生了…
“咦?快看!”
阴阳宗中,有弟子发出惊呼!
正郁闷的同门听见,纷纷疑惑抬起头,待看清之后,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容器两侧,己方门主还保持原先姿势,而占据优势的对手,此刻却不知为何,双手垂下,站在原地平缓呼吸。
难不成…
“到底发生了什么?”激动压抑着,年轻男女们闭眼睁眼,摇头锤脑,生怕眼前所见会是幻觉。
“不知道,好像门主的阳元突然变强,梦寒前辈没顶住了,被击败了!”率先叫喊之人说道。
“啊?”
匪夷所思的解释,众人仍不敢相信,纷纷望向门中长老,却发现长辈们都皱着眉头,也是难以理解的模样。
姹月一方,洛花祈祷的手停在半空,整个人好似木头一般,神情完全呆滞下来!
附近的女修们皆是类似的反应,唯有路冰影及两位长者神色较为淡然,好似早有预料。
此时此刻,全场的目光皆注视着场中的变化。
那里,阳明煦夫妇靠在一处,一动不动的,不知在作何感想。
月梦寒从喘气中平复,来到年轻男子身边蹲下,关心问道:“来丰,你还好吧?”
“哦哦没事,方才有些虚弱,歇息一会,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带着一丝歉意,纪来丰说道。
“那就好!”月梦寒松了口气,取出一小粒纯阴丹服下。
片刻之后,效力吸收完毕,身体舒服许多,她站起身,去到对手夫妇的面前。
“师妹这是…”阳明煦总算有机会问出心中疑惑。
他本已做好战败准备,却不料掌心突然一松,己方阳元一鼓作气推向对面。再接着一瞧,不知为何,月梦寒竟撤开了手!
按照规定,这一场将由他取胜,可对方明明有机会,怎会轻易放弃?
疑惑的目光中,月梦寒神色淡然,揖了一礼,说道:“明煦师兄实力高强,梦寒难取一胜,甘拜下风!”
“这…”阳明煦闻言一怔,但瞧女子眼神,分明带着一股傲气,他明白了...
月梦寒并非坚持不住,而是主动让步,这一场,终究还是自己败了!
“师妹客气了!”阳明煦双手抱拳,回上一礼,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
若在平时,他不会接受这可耻的胜利,但碍于与妻子处境特殊,便厚颜地接受了。
月梦寒点了点头,并不多言,与已经站起的纪来丰并排向自家阵营走去。
留在台上的阳明煦,则以洪亮的嗓音,宣布起比试的结果。
确认本门获胜后,阴阳宗弟子彻底松了口气,依旧没有太大的庆贺声。
只是之前是为照顾姹月教的颜面,此刻则是沉浸在才结束的比试中,要么惊叹,要么后怕。
而姹月一边,对一胜八负的结局,众女也无多少哀叹。
双方实力差距颇大,她们早已习以为常,也是方才景象惊奇,各自还在回味着。
……
接近酉正,天色更为黯淡,双方长老客套几句后,月问柳提出了告辞。
阴阳宗以礼相待,长老、门主携弟子相送,浩浩荡荡一行人,在石桥上缓步而行。
傍晚,天边彩霞的映照下,日月湖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淡红中,别有一番独特的美丽。
但大多数人并无欣赏之意,或沉浸在思虑,或目光望向前方,落在那被女子们簇拥的年轻男子身上。
沿路走来,纪来丰脚步虚浮,瞧着身体颇为疲惫。
但在同门的调笑下,精神倒还不错,每每女子娇笑声响起,总会不好意思挠头,发出憨傻的笑声。
后方的男修们瞧见,不少露出羡慕之色,羡慕对方的好福气,而更多的,还是曾展现出的惊人实力。
……
两顶白轿,两顶黑轿,仍是阳明煦、阳文彦二人护送。
与来时相比,却也有些改变。
“来丰,你到我这边来!”
“哦哦,好的门主!”听见月梦寒的招呼声,纪来丰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向对方旁边的白轿走去。
毕竟才在比试中得罪阳明煦,若对方心怀怨恨,一个气不过暗施辣手,那可就糟糕了!
与此同时,黑轿旁边,阳明煦挂着标志的友善笑容,等待姹月弟子进入轿中。
藏在笑容下的,却是有些纠结。
纪来丰给他的震撼太大,本想找机会与此子聊一聊,但月梦寒已抢先开口,若此时他再提出,难免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但转念一想,即便自己真能如愿,对方展现出的诡异能力,估摸也分属机密,不会轻易吐露。
想到此处,阳明煦也就释然了!
飞轿依次升起,在地上之人的挥手告别中,缓缓驶离了日月湖!
与其他三顶不同,其中一顶白轿前头,坐着一男一女,正是月梦寒与纪来丰二人。
这是前者提出的要求,纪来丰知道她有话要问,问什么,也已猜到个大概!
女修驭使飞轿落在队伍后方,祭出灵感罩住周身一丈,防止阴阳宗二人偷听。
随后扭头,泛着异彩的美眸望来,好奇他是如何击败月英岚的。
纪来丰早有准备,仍是当初飘云小试时给的理由,当自身遭遇险境,蕴藏在体内不知何处的阳元便会出现。
至于后来为何撤手,那是潜力爆发后,精神会极度疲惫,无法继续支撑。
半真半假的解释,本以为能糊弄过去,谁知月梦寒听完,表情却变得十分古怪,似笑非笑的,脸上玩味之意渐浓。
“怎么了,门主?”不知为何,纪来丰总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呵呵,骗谁呢!”月梦寒笑了,美眸娇嗔横来一眼:“明明是你主动收回,还在这装模作样,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啊!这…这…门主怎么猜出来的?”纪来丰一下愣住了!
对方语气极为笃定,且说的正是事实,猝不及防之下,完全忘了辩解!
暗暗无比心惊,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足以瞒过在场所有人,月梦寒是怎么看穿的?
“噗…隐藏得好?哈哈,真当月某这五十来年白活的,就你那拙劣表演,谁看不出来呀?”
月梦寒笑了,笑得很开心,在男子呆滞的表情下,说出了断定的缘由:
“第一,若阳元果真耗尽,身体定然感到不适,可你没有服用纯阳丹,说明阳田还有余力!”
“第二,阳元耗尽时的反应,应是寒症发作,身体冷颤不止,而非是你那样的反应!”
“额…”纪来丰恍然地拍了拍脑袋,原来方才竟露出这许多破绽,亏他还自鸣得意,以为能瞒天过海呢!
没有服用纯阳丹,的确是极大的疏忽,至于后者,他倒是考虑到了。
此前在吴争帮助下拓脉左臂阳脉,每一次挥出纯阳拳后,身体都十分疲惫。
这一次却是例外,阳元全部收回,身体安然无恙,担心被看出端倪,便照往常模样伪装。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嫩了!
“嘿嘿,门主真是目光如炬啊…”纪来丰堆着笑,讨好地说道。
月梦寒不吃这一套:“呵呵,别怕马屁,快说,刚才为何突然收手?”
听似质问语气,但女子脸色颇为平静,瞧着并不生气,纪来丰仔细确认,总算松了口气。
“在回答门主的问题前,可否准允晚辈先问一句?”
“问吧!”
“刚才明明有取胜的机会,为何最后您却要认输呢?”纪来丰好奇问道。
自撤手到比试结束,这段时间的战况他并不知情,还是后才与路冰影等女子闲谈,方知其中竟有不小的波折。
“很简单,阳明煦多次让步,若真赢了,岂不要落个贪婪无耻之名?这种事情,我姹月修士可做不出来!”月梦寒傲然道。
“原来是这样…”
纪来丰并不意外,方才路冰影也是一样的说法,其师父看似狡诈奸滑,但内里却有着极强的自尊与骄傲。
放下心来,他也说出了收手的缘由。
不止一个,比如不想作弊取胜;对阳明煦心存好感;不愿得罪阴阳宗等等,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
月梦寒听罢,却是回过头,目光凝视前方,默然不再言语。
纪来丰暗暗忐忑,无论何种理由,都是站在他自身角度考虑,置月梦寒与姹月于不顾,对方伤心也是正常的!
“下次别再这样了…”半晌之后,女修开口,语气低沉。
“哦哦,知道了,对不起门主,是来丰自私了!”纪来丰心头微颤,连忙道歉。
“傻瓜…”轻轻一声叹息,月梦寒美眸望来,却是如水般温柔的目光。
右手稍一用力,将男子的左胳膊轻轻抬起,露出手腕上两排鲜红的血印!
“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又不是重要比试,你体内阳元也是有限的,留在关键时候再用,知道吗?”
凝视着尚且红嫩的伤痕,女修眸中有泪,柔声劝道。
纪来丰愣住了,原来对方并非怨怪,而是在心疼。
看得出来,那是发自真诚的关怀,心头一阵暖流划过,轻轻点了点头:“门主放心,晚辈记住了!”
当时也是想到掌门师伯,觉得月梦寒殊为不易,临时做出一个冲动的决定,此刻回想,确实没有多少意义。
……
来时的码头,阳明煦、阳文彦告辞离开,载着姹月女子的大船正式开拔。
天色暗淡,行驶的速度较慢,全靠船头处吊着一个发光的器物,照亮周边七八丈范围,指引前行的路。
船舱中,月梦寒喊来擅长治疗的新桃,给年轻男子手腕上伤口敷了些药膏。
其实伤口早已愈合,只微有些疼痛,但对方一番好意,纪来丰也不好推拒。
伤痛受到抚慰,在船体的摇摆晃荡下,困意渐渐来袭,他找了个角落躺下歇息。不一会功夫,鼾声已经响起。
月梦寒听见,吩咐路冰影前去照看,一同过去的还有洛花等月梦坛女子。
趁着男子熟睡,她们好奇打量着这位异性同门,还有那受伤的手腕,叽叽喳喳,轻声交谈起来。
“师弟太拼了,咬着手腕,不声不响的,毅力着实惊人!”洛花赞叹说道,对方强悍表现,已赢得她心中尊重。
提起此事,众女也都津津乐道,佩服、附和之声不断,只是这位师弟如何做到,却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于是纷纷将注意力转向师弟的脸上。
“乍一看,师弟样貌普通,远不如阴阳宗男修俊秀,不过接触得多了,瞧着也蛮顺眼的!”圆脸爱笑的女子,新桃说道。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不少同门附和:
“没错!”
“就是!”
“…”
洛花也在其中,只是在她表态后,众女却都笑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位同门更看重实力,样貌之类的,只要别丑得看不下去,照样都给予较高的评价。
与姐妹们一同调侃洛花几句,路冰影收起嬉闹,正色道:
“别怪我没提醒,来丰乃青庐门主女婿,凌乐竹也是非常优秀的女子,你们千万别有非分之想,知道了吗?”
“哦哦…”新桃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脸上却笑盈盈的,分明是在玩闹。
“谁打师弟主意了?”洛花却是性情耿直,当即提出抗辩,却引来同门一阵哄笑。
新桃眼珠一转,笑着说道:
“依我看呐,洛花师妹与来丰师弟挺配的,毕竟只有师弟这般厉害的男子,才能制服得了咱们的洛花呀,哈哈…”
“没错,没错,师弟一看就是温和之人,与洛花师妹结成一对,将来一定打不起来!”路冰影也趁机调侃道。
“呸呸,瞎说!”洛花双拳难敌四手,各自啐上一口,瞧着刚强的面容,两边脸颊各露出一抹红晕。
“哈哈…”
“哈哈…”
“…”
“咳咳!”一道严厉的咳嗽声突然响起。
被自家师父严厉的眼神狠狠瞪着,众女皆缩起脑袋,不敢再大声嬉闹,但私底下的窃笑还在继续。
月梦寒这才回过头,继续与二位长者及月忆香交谈:
“问柳长老,古韵长老,一路上您两位都看到了,来丰为人老实,非是贪花好色之徒,若加入本派,相信不会惹出祸乱。”
“这倒不错,无论我派女子,还是阴阳宗,来丰视之目光清澈,并无半点贪恋。”
大长老月问柳颔首肯定,旁边,二长老月古韵也没有提出异议。
月梦寒又看向月忆香,后者神色淡然,微有些担忧:
“来丰瞧着的确正直,就怕久则思变,一旦他修为提升,仗着本门独一无二的天赋,若是膨胀,难免生出旁的心思。”
月梦寒听罢,罕见没有反驳,凝神思虑后,郑重点头:“师姐所虑极是,梦寒会多加观察的!”
“恩!”月忆香不再多言。
二女之间,难得一次相处和谐,其中关键,正是那打着呼噜的年轻男子。
……
日月岛东侧,议事厅,
天色完全暗淡,厅中却是灯火明亮,阴阳宗四位长老正在商议要事。
其中多半是月英岚在说,讲述自己在比试时被击退前后的经过,阳永年、阳安顺、阳龙成则在认真聆听。
堂中无风穿过,火焰皆滞不动,映在后三者凝重的脸上,气氛颇为沉闷。
“三位师兄,情况就是这样了…”
月英岚说完,垂下臻首,准备迎接阳永年三人的责怪。
可她毕竟贵为长老,更是门中女弟子的师父,阳永年、阳安顺岂敢怠慢,当即微笑着,轮流好言安抚。
唯有阳龙成半躺在椅子上,下巴尖指着女修,斜射而去的目光,分明写着不满,隐含一丝贪欲。
月英岚说完,堂中进入沉寂,各自沉默不语,直到一个俊朗的身影到来,漫长的凝滞才被打破!
瞧见丈夫到来,月英岚心中有了底气,脸上也恢复了些颜色。
阳明煦扫了眼堂中情形,心中已然有数,向妻子投去一个安抚眼神,来到上首坐定,平静语气问道:
“比试的情况,相信三位师兄已经听英岚说了,不知有何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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