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深处,介之凡痛苦的抱着头跪在地上,此刻他的神智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他心底最后一丝坚持,保证了他还没有完全迷失自己,彻底沦为只知道杀戮的机器。
手中刀剑释放出力量越来越强,这种仿佛能够主宰一切的力量,使得介之凡心底魔xìng越加深重,魔xìng不断侵蚀着介之凡的心神,使得他根本提不起丝毫反抗的力量,根本难以生起任何反抗意识。
隐约中,意识模糊的介之凡仿佛回到昔rì海边渔村,回到那间在村子角落的那个小院,少年跪在地上,凝视面前摆放的圆木桩,以及握在手上锈迹斑斑的斧子,却不知究竟该如何向木桩劈下去。
“怎么?不知该如何下手?你不是渴望力量吗?那你就动手,用你手上那把锈斧劈开那些木头,记得要完好无损的劈开,不能留下丝毫痕迹。”
少年闻言,抬起头寻声望去,但见一个糟老头端坐在藤椅上,浑浊的双眼没有丝毫情绪盯着少年,那双浑浊眸子里蕴含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老人身上没有任何修为气息波动,可单是老人身上那股气势,竟然让被心魔所扰介之凡恢复些许清明。
“心,问问自己的心,修炼修炼,炼的是体,修的是心,你若是不能把握住自己的心,又何谈所谓修炼?你还没有出手,可你的心已经开始躁动不安,你根本就下不去手,你不知道你的心,不能认清自己的心,你又如何出手?”
老人的话可谓直指本心,那声音仿佛重锤砸在介之凡的心神上,顿时让他迷惘的心神为之清明,胸中那份戾气也扫清不少。
这一刻,一直都浑浑噩噩介之凡心神终于清明,不过他心底仍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仍旧没有彻底解开心底迷惘。
迷惘,疑惑,不过胸中杀意和戾气已经消散,没有杀意和戾气压制影响,介之凡能够更加清晰想心底的迷惘和疑惑。
重新梳理思绪,梳理从被迫卷入战争,到为了那些被敌国抓去的俘虏,千里迢迢一路追赶临海败军,为了救黑拳师父冲去临海国,为了渔村人安慰,他迫不得已答应临海国主的条件。
再后来,他去了南海城,平定南海海族动乱,似乎自己所做一切都是被迫,或是为了别人才会那么拼命去做。
随着身边聚拢人越来越多,他终于开始迷失,迷失自己本心,仿佛自己所做都是为了别人,身边那些聚拢的人渐渐不再是自己左右手,反而变成压在他心头上的大石,像一根鞭子般不断驱赶着他。
在这种鞭策下,介之凡终于迷失了自己本心,失去自己当初那份坚持,那是他现在滨城城头,面对海上临海大军时心底升起的想法,那是他沙场上手握利刃拼死搏杀,纵然满身伤痕累累也未退一步的勇猛。
坚持和勇猛,最终汇聚成为他独面庞战威压时,仍能毫无畏惧向庞震宵出手,甚至悟出道韵jīng髓胜过庞震宵,那一刻,他心底汇聚出的不屈力量,才是他真正心底所产生某种强大力量。
“不屈意志”永不妥协,永不会向任何人低头,正是这种不屈意志产生的力量,才能够支撑他奋不顾身勇往直前,无论是坚持还是勇猛,都是建立在不屈意志之上,而他根本的支撑力便是骨子里这份不屈意志。
心中有了明悟,介之凡渐渐开始走出迷惘和疑惑,心神中那股燥动魔xìng渐渐被压制,原本被杀意和戾气迷失的心智恢复清明,眼神里杀伐气息缓缓退去,他终于让自己心神完全安宁下来。
雾谷之中,仍旧雾气弥漫,让谷外人难以看清谷内一切,阻挡住不知多少想要探查人的脚步,浓重雾气给山谷蒙上神秘面纱的同时,也保住了山谷内应有的那份安宁。
雾谷草屋外,白老和玲珑祖孙二人并肩而立,在两人面前虚空凝聚着一面水镜,镜子里映照出介之凡的音容相貌,可以说介之凡在传承之地的经历,一举一动都在祖孙二人的观看之下进行着。
看到介之凡实力暴涨引动心魔,玲珑不禁心神焦虑,担忧介之凡无法扛得住心魔,最终被心魔所控沦为只知杀戮的魔头,又或者因为心魔导致破修散功,被困在传承之地内最终老死其中。
有几次玲珑甚至想要进去帮帮介之凡,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默默陪伴在他身边也好,与介之凡接触越多,越是了解他,玲珑就越能够感受到介之凡心底的孤独,那是一种将所有压力肩扛,高处不甚寒的孤寂。
玲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感受到介之凡那份为他人的心思,见到介之凡忍受孤寂不屈的意志力,她会不由自主在心底对之产生怜惜,想要靠近他、安慰他、为他分忧,和他共同去肩负那些沉重的压力。
这是一种心与心的交流,在雾谷时不知不觉产生,后来在两人溪涧游戏的时候慢慢萌发,像一颗发芽种子般,不断在玲珑心底成长壮大。
看到介之凡恢复清明,玲珑紧绷的心神终于松懈,可心底仍旧安宁不下来,仍旧担心介之凡能否真正扛过心魔考验。
“怎么?还不放心?”旁边白老似乎看出玲珑的心思,忍不住开口低声说,“放心吧,他可以度过这一关的,而且这一关对他心神是一种磨砺,待到他安然度过这关之后,他的心神境界也将提升。”
被白老点破心事,玲珑倒也没有多少娇羞,低头想了想说:“爷爷,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让山鬼跟着他?或许没有山鬼出现,他就不会卷入这么多的事情里,也许他能够活得更加轻松快乐呢?”
“呵呵,痴儿,真是个痴儿,山鬼不过是你的一尊化身,有与无,有何区别吗?山鬼在他身边,便是你在他身边。”
顿了顿白老神sè陡然凝重起来,凝视水镜映照出的介之凡,看到介之凡已经盘膝坐下,闭上双眼开始静心驱逐心魔,他胸前那块朴实无华顽石飞腾起来。
白老有些愣神地喃喃自语:“有些事情不可改变,他注定非池中之物,即便没有遇上我们,他也不可能平安度rì,有时候,多些磨砺于他反而是件好事。”
便在雾谷内祖孙二人谈论自己的时候,介之凡也开始了与心魔的正面对抗,这算是他被心魔侵袭心神以来,第一次直接面对心魔,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感受到了心魔的强大和可怕,那并非单单是迷惘和彷徨,更多的是诸多诱惑和恐惧。
“哈哈哈,怎么样,现在你找到了自己本心了?可是我为什么觉得你心里仍有犹豫呢?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动手?动手杀了我,杀了我你将再无烦恼,你将成功度过这心魔劫,你的修炼将再无任何阻碍。”
心神中充满诱惑的声音响起,那声音试图勾起介之凡心底杀意,好让被介之凡压下去的戾气重新升起,迷失他的心神让他出手杀戮。
介之凡也确有杀伐之心,可他却深深明白,自己若是真的动了杀心,仅仅只是动了杀心,那么自己的心神将再次失守,那时候自己又将陷入迷惘,刚刚恢复清明不久的心神,也会随之重新被心魔控制。
所以他硬是压下心底杀伐之意,以一种平和的心境面对心魔诱惑,甚至毫不掩饰释放出自己的痛苦,不再压迫自己所有感受,也不再压抑自己强行抵制心魔,而是将心神完全敞开,将心魔带给自己的一切感受释放出来。
所谓:魔由心生,唯有心神受到某种执念所扰,或是对自己产生迷惘和疑惑,心中自然会生出魔障来,心生魔障乃是心念的迷惘和疑惑,所以大多数人破除心魔的办法,都是以慧剑斩断入魔心念,使得心念洁净无尘,从而破除心魔。
而介之凡没有如他人那样,以他领悟不屈之道的骄傲,他很自然选择敞开心扉,彻底让心念魔障染遍整个心神,而他始终坚守自己本真,仍由心魔对自己进行各种诱惑,对于心神和身体上的痛苦也同样听之任之。
雾谷中,玲珑看着水镜似有所感,终于忍不住对白老哀求:“爷爷,他想要引魔入心,她这是在玩火**,便是诸天佛陀也不敢轻易引魔入心,他如今还没有真正入微,岂能抵挡住心魔侵袭?爷爷,您还是出手帮帮他吧。”
对于玲珑的哀求,白老却不为所动,仍旧眯着眼睛凝视水镜,看着介之凡脸上不断变换的神sè,以及因为痛苦而留下的汗珠。
良久,白老正sè对玲珑说:“玲珑,看起来我们该离开了,你已经对他动情,若是这份情谊被人知晓,对你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事,你放心,我们虽然离开,可山鬼仍旧跟随他,相当于你依然陪在他身边。”
玲珑闻言浑身猛地一震,心知自己急切之下暴露本心,赶紧想要向白老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她明白任何解释话语都不过是苍白的掩饰,最终她只能无声凝视着水镜映照的人影。
看到玲珑的样子,白老终究还是叹息一声说:“放心吧,他不会有事,心境的提升与修为无关,所谓‘修炼’,炼体、修心,炼体容易,而这修心的机会可不多,他能够主动引魔入心,表明他把握住修心的机会。”
白老话音刚落,水镜中介之凡突然睁开眼睛,仰面怒吼道:“魔,何为魔?本心存真,那便没有魔,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呵呵,哈哈,我便是我,我不是神,不是魔,我是介之凡。”
随着张狂的笑声和怒吼声,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电光闪动,而身陷传承之地的介之凡已经起身,将刀剑收回背后,迈开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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