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跃回来了。
谢岩把他唤进书房,除交待了“修路”当中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外,明确告诉他:“青莲姑娘将随同返乡,你要是有意,过个两三年,待其十八岁时再论婚嫁。”
不管韩跃理解与否,这是谢岩第一次就女子的结婚年龄作出决定。
寻常百姓家的,谢岩管不了,然如韩跃、青莲这样属于自己府中的人,他完全有这个权力,且还郑重地警告了韩跃:“莫要在青莲十八岁前弄出什么‘丑事’来,否则决不轻饶。”
在日常生活当中,韩跃从未见谢岩有过如此严厉警告,自然明白那不是说笑,所以也郑重做出了保证。
两日后,谢岩一行启程回乡,在登上马车之际,回首看到韩跃正与青莲话别,不禁微微笑了笑,顺口问了驾车的王三狗一句:“他俩怎么好上的?”
“听说是那小子自己在厨房搞吃食的时候,青莲无意中撞见的。”王三狗笑着道:“韩跃本就俊俏,向来讨妞儿们的欢喜,如今有了他看上的,也不错。”
谢岩笑而点首,跟着上了马车,同时道:“出发吧。”
晃晃悠悠的一路东行,十多天后,出“潼关”,并很快进入“新安县”境内。
官道之上依旧人来人往,谢岩站的路边,却是微皱眉头,似乎有什么心事。
原本打算下车看一下水泥铺就的路面,却突然发现居然还是过去的夯土路,通过问老张头他们得知,水泥路面只铺了“卫岗乡”,并没有包括“新安县”。
谢岩知道,此事是疏忽了,虽说“新安”、“卫岗”两地都归自己管,但是在有意识的腾空“新安县”的计划下,乡里的官员乃至主政“新安”的罗汉易都不自觉地忽略掉了,这才出现了铺路不过乡的情形。怪不得任何人,“要想富先修路”的观念,唐人还是毫无所知,只能回去后再说了。
继续上路,一日后,抵达“卫岗乡”境内。果然,不仅路面全部改成水泥,且比原先加宽了一些。
由于自“卫岗乡”至“洛阳”一段,是整个大唐商业活动最频繁的,加上乡里富足,百姓安定,所以附近租种土地的百姓们,在闲时,都会沿着官道两侧摆摊设点,贩售以熟食为主的各种农产品。
对于这样的情况,谢岩历来主张不支持,却也不反对,归根结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商税”。
老霍执“征税监”时按照每个摊点每月百文钱额定的,一直收缴情形良好,然而,继任者陈佑将官道一段的征税事宜交给了一名新招募的学堂毕业生张如实负责。
这个张如实倒是很负责任,认认真真地调查研究了两个月后发现,由于来往于“长安”和“洛阳”两地的官员、百姓、商队众多,虽然大部分进了乡里,却仍然有不少赶时间的人,会在沿途顺道购买一些,致使那些摊点生意兴隆,而每月百文的额定商税,就显得太少了。
因此,张如实正式写了一份文书呈报陈佑,认为应限制官道两侧的摆摊行为,同时改额定商税为按实际所得缴纳。
陈佑当年作战时落下的病根一直没好,这些年有日益加重的趋势,所以谢岩让他负责“征税监”,毕竟在老霍的努力下,“征税”事宜上了轨道,没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
然而,张如实的这份文书,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颗石子,激起阵阵涟漪,引发诸多连锁反应。
首先是土生土长的乡民,最初因为富裕,都没关注过流民摆摊一事,现在听说挣钱不少,当然就不乐意了,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的利益被侵占了;其次是商贾,他们认为流民的举动影响到了自己的收入;最后是官员,他们一部分认为以进行限制规模和按实际收入征税来平息各方议论为好,另一部分则认为取缔最好,最不济也得把人撵到“洛阳”地界上,反正那里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小镇,且不归乡里管。
谢岩当时并没有来得及处理这件事情就去了“长安”,现在路修好了,发现摆摊设点的人比过去只多不少,心知那位于乡长还是老样子,大事不决定,就等着自己回来呢。
谢岩仔细看了一下水泥路面,感觉和自己记忆中的差不太多,不觉放心不少,尤其令他感到惊喜的是,路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比小指还细些的缝隙,那是用来预防热胀冷缩用的。
而在谢岩的印象中,“热胀冷缩”的原理以及在水泥路上的运用,自己只和韩跃、常远说过一次,他们就能够用在实处,可见是听进去了。
至此,谢岩总算是放心下来,可以有一个愉悦的心情来看一看路边的摊点。
虽然通过官道来往多次,但是谢岩大多是坐在马车当中,故很少看得清楚摊点上贩售何物,今日信步走来,却发现自己和冯宝带到大唐来的包子、饺子居然都有。
“老人家,请问汝卖的是何物?”谢岩走到一出售包子的摊点前,驻足问老妪。
“这叫包子,客官要不来两个?”老妪说道。
“也好。”谢岩说着,回首对身边的吴成道:“买些给大伙尝尝。”
谢岩一行人数众多,一家卖包子的摊点里是没有那么多现成的,吴成只好招呼几个人跟随自己找其他家去买了。
老妪的摊点有三个人,另外两个是年轻一些的中年妇女,她们在忙着给亲兵们递送包子的时候,谢岩拿了一个,尝了一口,发觉清淡了些,似乎盐放的很少,糖就更是没有了,好在青菜碧绿,一看就很是新鲜,至于肉嘛,那更是少的可怜,而且是唐人平日不大喜欢的猪肉。
“老人家,请问这包子怎会如此清淡?某家记得,此地并不缺盐啊。”谢岩边吃边问道。
“客官有所不知,这包子甚是好卖,所需的盐、油数量众多,可是家中余钱不多,一次很难买太多,刚巧今日用完了,明日保证不会了。”老妪一脸歉然地道。
“无妨。”谢岩笑道:“据某家所知,此地有‘商税’,如老人家这般生意兴隆,可是要缴纳不少吧。”
“眼下没有,不过听说要多缴了。”老妪摇了摇头,似乎颇为无奈。
谢岩此时已经将手上包子吃完,拍了拍手,将些许残留去除,而后道:“‘商税’为国策,不缴纳官府何来钱财为百姓做事?某家看此地颇为整洁,应该是有专门人在清理吧。”
“确实,都是乡里雇请人在做。”老妪说着忽然意识到面前的年轻人似乎有些不平凡,狐疑地看了一下,问道:“客官不是从外地来的?”
谢岩摇了摇头,道:“某在乡里任职,刚刚从‘长安’返回,适才听老人家所说缴纳‘商税’之事,某亦有耳闻,故而多问了。”
老妪道:“咱们草民都知道税是少不了的,真要是缴纳也还能应付。客官呐,汝可能够见到谢县子?”
谢岩被问的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点首道:“乡里官衙好像人人可进,找县子应当很容易的。”随即问:“老人家可是有话想要某家带给县子?”
“算是吧,咱们这别的都还好,就是取水远了些,要是客官能请县子派人挖口井就好了。”
谢岩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事某记下了。然老人家可知晓,为百姓谋福祉乃是官府之责,只要合理,当可直言提出。”
老妪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说自己要忙着收拾摊点无暇陪客官多说了。
谢岩微一点首,既算是应允,又算是告辞,转身向马车走去。
官道上的稍许停留,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不过谢岩却感觉到了外来流民和本地乡民之间的巨大差异。
经过多年宣传和实践,乡民们都知道“有事找官府”,甭管大事、小事、家里事,只要官府能管的,他们都“报官”,导致“乡衙”里天天跟集市一般人来人往,如果不是“巡逻队”在街头已经处理了大部分事务,偌大“乡衙”都不够用。
可是谢岩却有从文书中看出,近九成五都是乡民和商贾的事,外来流民极少报官,且“巡逻队”那边呈报的文书里能看出,小偷小摸的事多数都是“洛阳”的无赖和流民里好逸恶劳者所为,恶性案件虽然不多,但也有发生,且几乎清一色都是外来流民犯下,由此带来一个不良后果,那就是本地人越来越厌恶外来人,而这一次对摊点征税的事情,正是这种不满情绪的体现,要不然那几十个摊点,即便按实际收入缴税,也多不出几个钱来,但乡民们众口一致的要求这样收税,根本就是不想让他们干,只是不好明目张胆的提出罢了,或许在乡民们的眼中,他们只要把田地种好就可以了。
这一幕的情况谢岩并不陌生,在后世,外来人口与本地人争夺利益,同样会引起很多纠纷,“卫岗乡”如今只是初现端倪,怎样处理好“摊点收税”一事不难,真正难的是,弥合或者缩小乡民对流民的偏见才是一道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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