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为何要说?尔等何人?某身在何处?”年轻的匪徒终于想起来问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吾乃‘卫岗县男’弟子,明崇俨是也,至于狄姐姐名号,汝不必知晓。”攫欝攫
“既然此人醒来,还是去请县男为好,多言无益。”
“好吧,相信他一会定会知无不言。”明崇俨如大人般负手笑谈,随后看也不看背依墙壁坐在地上的年轻匪徒,转身离开了。
目送眼前的一双男女离去,年轻的匪徒欲言又止,倒不是他不想说出一些事情,而是对方好像并没有耐心,不过他也从话中听出,很快会有人来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很快一群人走进了房屋。
气氛有些诡异,七八个人进得屋里,却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众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年轻的匪徒,仿佛想要从他的身上找出什么似的。
“本官冯宝,官居‘新安黜置副使’,至此地纯属路过。”冯宝说完,示意刘长河搬过来一张案几,而后当凳子一般,坐下,再道:“说说汝吧,来自何方?姓甚名谁?”
不等年轻的匪徒开口,冯宝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道:“汝之同伴悉数死于官军围剿,之所以汝还能活到现在,那也是本官想问些事情,能否活命,得看汝自己了。”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年轻的匪徒摆出一副不愿意“谈话”的模样。
“汝之生死,本官不在意。”冯宝淡然说了一句,跟着却问出:“汝会轻功?可是武林高手?”
年轻的匪徒茫然无语,看样子都没有听懂。
冯宝见其一幅无知模样,不由得暗暗叹息,不过他也知道,这两个词大唐并没有,怪不得谁。于是换了一个说法,道:“自古身手卓绝者不知凡几,如荆轲、豫让般青史留名者不在少数,或为国为民、或行忠义之举,可称为‘侠’!汝身手了得,于官军围捕中尚能杀出,只是本官有一事不明,奈何从贼?”
“吾为‘海客’,非贼寇也!”年轻的匪徒大声道:“官府扣押船只,贪墨货物,不守信用,更围杀于吾等……”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什么,不再说下去了。
寥寥数语之中,信息量却很大,冯宝脑子里大致想了一下,很快便有了结果,于是问道:“官府岂会无故如此?”
等上许久,冯宝见对方依然不开口,只得再次说道:“明日一早,本官将派人押汝去官府牢狱,汝此刻不说也罢,我们走。”
冯宝拿下此人并未当场交给当地官府,纯粹是出于对“武林高手”的好奇心,根本无意过问地方官府行事,如今知晓此人与地方政事有关,且给过对方说话机会,那么既然对方不想说,他也自然没了兴趣,不自找麻烦,是冯宝一向的做事准则,因此,回房休息,才是正理。
在冯宝一行数十人当中,性子最活跃,且好奇心最强的,无疑当属明崇俨。
作为冯宝唯一的正式弟子,所有人都给予了几乎无限的宠溺,差不多他想干什么都成。正因为如此,所以当明崇俨一个人又回到关押匪徒的房间门口时,负责守卫的三名亲兵毫不犹豫地让开了路。
推门而入,明崇俨又一次出现在年轻的匪徒眼前,并且蹲下身形,口中道:“师父问话,汝为何不答?”
年轻的匪徒看了一眼明崇俨,而后缓缓闭目,摆出一副“不想说话”的姿态。
明崇俨也不气馁,继续道:“听汝所言,似有莫大冤屈,汝不言不语,如何伸张?况事涉本地官府,吾敢断言,‘泉州’之地,除师父之外,再无旁人能够主持公道,汝若不言,恐再无机会。”
不得不说,明崇俨的一番话还真就击中了年轻匪徒心里最脆弱的那道防线。
年轻的匪徒也很清楚,真要是自己明日被送进官府大牢,无论什么冤屈、亦或是其他,都会被人掩盖,而自己与同伴,将背负“罪名”,共赴黄泉。可是,真要说出来,有用吗?
“咱们素昧平生,吾也无心助人,然吾很奇怪,以汝之能,效命军中,博取功名,可谓易哉,何故从贼?再者,道路损毁,吾等一时离不开此地,若不找点事情做,岂非太过无聊。”
年轻的匪徒估计做梦也想不到,明崇俨来到自己面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听那个口气,完全就是一幅因为怕无聊,所以来找事的意思。可不管动机是什么,明崇俨终归还是给了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
然而,等了片刻之后,明崇俨见对方依然闭着眼睛,情知自己说的白费了,便起身而立,最后言道:“吾师乃大唐智者,万里远征西域,得胜方归,而今南下,亦是为国为民,吾师有意过问,属汝之造化,汝——好自为之吧!”
明崇俨说完之后,小手向身后一负,迈步即往门口而去。
“且慢!”
一句话音突然响起,明崇俨闻声停步,扭头回望,见那名闭目依墙而靠的匪徒此刻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有何想说?”明崇俨回身问道。
“劳烦小郎君有请尊师,就说海客高破军愿当面领罪。”
“也好,待吾禀报师父。”明崇俨回了一句,随即离开。
很奇怪,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依然不见有人进来,高破军非常疑惑,又有些不安,心里不免揣测:“难道说,那位姓冯的官员不愿意过来?”
胡乱猜测是没有用的,但没人进来却也是事实,甚至在高破军扯了几嗓子后,也无人搭理,仿佛他被人遗忘了。
其实高破军哪里知道,冯宝那是有意为之,毕竟身为大唐帝国的勋贵,怎能任由匪徒之意——想说便说,不想说不说的!最低限度,那也得磨一磨对方性子才是。攫欝攫
又过了不少于半个时辰,冯宝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带着人再度走进关押高破军的房间。
“汝可有想起说些什么了?”冯宝依然坐上案几,且直接问道。
“草民高破军,‘流求’人氏……”
“等会,汝是哪人?‘流求’又在何处?”冯宝意外之极,嘴里问着,心里却想的是:“‘琉球群岛’唐朝便有人住了?”
“校尉,‘流求’乃化外之地。”方九俯身低声道:“前隋大业年间,隋军征讨而得,捕数千不臣归来,然此地悬于海外,岛屿众多,人口稀少,故朝廷未开府建衙。此事有载于中。”
“行啊,看来你小子也没有白进学。”冯宝称赞了一句,而后继续对高破军道:“既是化外之民,怎会一口关中话音?”
“先师为前隋遗臣之后,流落草民家乡,草民所学皆先师所授。”
冯宝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汝继续说好了。”
“禀上官,草民为海客,来往于‘流求’各岛与‘泉州’、‘广州’两地,一直安分守己,从无异心。月前,吾随同二叔驾船来‘泉州’,先是按老规矩在‘宁安寨’缴纳一百贯‘平安钱’,而后泊停码头,可是,官差突然不认‘宁安寨’出具的凭证,要吾等缴纳一百贯‘税钱’,可钱咱们交过了啊,岂能再次缴纳?可不交‘税钱’,官府不给停泊,无奈之下,二叔只得带吾等去‘宁安寨’,意欲讨回钱财,哪知道他们不认账,还说吾等刁民闹事,意图谋反,不仅扣下二叔他们,还派人抢夺船只,他们人多势众,吾与三名同伴奋力杀出,才得以脱困,后居于城内,本想着报官,哪知道暴风骤袭,官府全然不予理会,今早官差查访,吾等因无唐人身份,被当成不轨之徒围捕,无奈之下,吾等只得抵抗。却不曾想,竟然惊动官军,以至……以至仅余草民一人。”高破军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
自跨越千年来到大唐,冯宝已然完成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到一个拥有权力和地位的官员之间的转变,战场杀戮,勾心斗角的官场,令其心志坚强许多,因此,高破军煽情的话语和表情,并未能够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此刻,冯宝更多想的是那个“宁安寨”,一个听起来似乎非常普通的地方,居然有权力收受“平安钱”。再结合日前得知的消息,那里还敢扣押官府的人,简直狂妄至极!
“汝对‘宁安寨’知晓多少?”冯宝问了一个最想知道的问题。
结果很意外,高破军所知极其有限,他只知道那里原是一处军寨,且听其二叔说,近十年来,进“泉州”的商船都必须在那里缴纳“平安钱”,而这笔钱,也包含了给官府的“税钱”,他们的收钱凭证,即是商船进出停靠“泉州”的依据。
冯宝来自后世,可谓是“见多识广”,他从高破军一席话里,听出了浓浓的“官匪勾结”意味,只是,如今“泉州刺史”派兵围剿“宁安寨”,又是为何呢?难道说,官匪间分赃不均,起了内讧不成?
还有听来的“借粮”一说,又是怎么回事呢?冯宝实在觉得有些想不明白了。
当然,最为重要的还是,到底要不要过问“宁安寨”一事,毕竟只是路过,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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