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匹战马接近那支“定距箭矢”的时候,站在由“方形装运袋”垒成“墙”后的一名军卒,迅速高举一面三角形红旗,而后用力落下。
“放——”卫德子旋即扯开嗓子大叫道。
守在“投石机”旁边的军卒,立刻挥动巨大的木槌,猛地砸向“激发开关”!
“嗖嗖”两声,两架“投石机”同时弹起,将放置于两根“弹射主杆”顶端“长勺”装放的二十余个陶罐抛向天空,并且在空中散开,各自形成一条美妙的弧线,精准的落在“定距箭矢”周围。
“左右各旋五度,加一分力,再放!”卫德子二度下令。
军卒们有条不紊开始转动“投石机”,且同时往“弹射主杆”上挂绞有铁丝在内的绳索,然后转动绞盘,收紧,压迫最下方“助推弹簧”……
谢岩很清楚,在“皇家学堂”推行数学和几何以后,角度、刻度等专有数学名词和概念,已被学子们接受,加上弹簧、轴承、转向等机械装置有了初步应用,“投石机”才能够做到相对小型化,操作快速和便捷化,当然,精准度也大为提高。
根据不同的距离和角度,调整“投石机”弹射力度,从而可以控制“弹射距离”,这事说起来非常简单,实际上,卫德子在“学堂”里,操练和验证了一年有余,才逐渐摸索出一套规律,并且将之书写成册,曰:《机弩操作手册》。而他本人也正是因为这本手册,才得以入“密案司”备案。
很短时间内,“投石机”弹射两次,大约“弹射”出近五十个陶罐,按每个陶罐装三斤计算,即一百五十斤唐人口中“猛火油”,实为汽油扔在了王三狗前方百步范围处。
有些刺鼻的汽油味刚刚在空中飘起,“百济骑兵”已冲过“定距箭矢”一线。
举着红旗的军卒摇晃了一下手中旗帜,随即猛然指向前方!
早已准备好的几名弓箭手,立刻举弓搭箭,将提前点着的“着火箭矢”,分别射向空中,最后已“抛物线”形式落于地面。
当“汽油”这种极其易燃物质接触到明火的时候,火苗一瞬间蹿起,且眨眼间横向迅速燃烧,形成一道“火墙”。
虽然因为时间太短,宽度最多不过八十步,但是“大火”突然凭空出现,还是给了“百济骑兵”极大杀伤与震撼!
有马匹受到惊吓,窜开;也有马匹被火焰灼伤,倒地;更多则是后队于惊恐、仓促间没有控制好,撞上前方自己人,结果来个人仰马翻……刹那之间,马之悲鸣、人之惨嚎,响彻云霄!
“陶罐”依旧自空中落下,不管里面装得是“汽油”还是“煤油”,都属于易燃物,只要落地碎裂,遇明火即爆燃,在那一片宽百步,纵深不超过二十步范围内,百余名“百济骑兵”,连人带马,惨嚎不断……
哪怕是见惯了战场厮杀的老兵,如王三狗、刘仁愿以及“左武卫”军卒们,此时此刻,闻着空气里漂浮的尸体焦煳味道,那也是不时泛起“欲呕”之感,实在是太惨了!
有些人,浑身是火,惨叫着扑向大唐军阵,或许是想同归于尽,可是都倒在途中,短短百步,或许无比漫长。
“咚、咚、咚咚咚咚……”一连串战鼓声响起。
王三狗看了一眼逐渐消失的火焰,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面甲,高举陌刀,猛然直指前方,那是前进的信号、是进攻的信号!
步兵军阵向骑兵军阵主动发起冲锋,这事,“左武卫”上下,包括刘仁愿在内,从来都没有想过,更别说试过。
但是,在今日,“卫岗乡府兵”组成的步兵军阵,还真就这么干了!事实上,如此冲锋是有着一个必要条件,即双方距离很近,骑兵无法在短距内全速冲刺。
应该说,是“卫岗乡”府兵们抓住了“百济骑兵”被那道“火墙”有效杀伤部分,从而形成阻碍,停滞下来的战机。
按常理,“百济骑兵”受到重创,士气大损,最应当先撤,而后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或许是被少数步兵向本方冲锋这件事刺激到了,“百济骑兵”迅速作出反应,最前方三百骑开始向两侧横向移动,让开步兵冲锋路径,当然,更主要是给本方骑兵后队空出冲锋距离。
步兵面对骑兵,最难过的一关是近距离感受骑兵千军万马冲锋时发出的排山倒海似的压迫恐惧感,只要心里慌乱,便会身体发硬,动作迟缓,也就不要想着避让和反击了。
好在王三狗带领下的府兵,随同冯宝出征西域,后有远赴“波斯”,数度激战之下,早已成长为真正战士,面对疾驰骑兵,全无慌张,相距约百步,部分军卒发射早已备好强弩,至五十步,又有部分军卒打出手弩,两波弩箭虽然数量不多,却有效杀伤部分敌军或胯下战马。
与此同时,所有府兵收起弩弓,提刀执槊,亦或展开折叠铁抢,以三五人为一个小队,四下散开,以应对骑兵集群冲锋。
王三狗左避右让,连续让过数匹冲至面前的战马,甚至还不小心被人砍了两刀,只是“乌光甲”非常坚实,并非受伤。
或许是后方发生激战,又或者身后有敌人骑兵倒下,总之,这一次冲向王三狗的骑兵速度降低不少。
王三狗当即抓住战机,待骑兵近前,斜跨一步,双手握陌刀横于胸前,刀刃向外,不需要做其他多余动作,眨眼间,敌人骑兵战马主动撞上陌刀刃口。
近处,战马又速度不慢,根本避不开,一蓬血雾飞起,连带着马匹凄惨悲鸣响起,马上骑兵尽管反应飞快,先是挥刀劈向王三狗肩头,而后在马匹倒下之前,先一步跳下,只是在惯性作用下,翻滚两下,但悲剧的是,他无法预知后面冲来的骑兵就在近处,刚刚站起,“砰”的被自家人战马撞到,随即被踏翻在地,这一次,他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王三狗也没有好到哪里,“撞上”陌刀刀刃的战马带起的巨大力量,将其差点“撞飞”,好在他是有所预备,向后方跨出一步,卸去不少力量,饶是如此,他也感觉肩上被狠狠劈了一刀,静跟着又有一名骑兵冲过来,此人执长枪,直接捅过来。
对于全甲胄步兵而言,骑兵长枪的威胁大过长刀,所以,王三狗本能得以陌刀格挡,但是,长枪本身的力量加上马匹冲锋的加速度,那股巨力,非个人可以阻挡,无论他用多大力气,都免不了被撞开,只是好在没有被长枪刺中身体,要不然,难保不受重伤。
“砰”,王三狗也不知道自己摔哪儿,只感觉有些软乎乎的。多年战场厮杀的经验告诉他,甭管是跌倒在哪里,爬起来才是第一要务,否则一旦有马匹从身践踏而过,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兴许有些人总是被上天眷顾,王三狗无巧不巧被撞到在先前自己格杀的战马尸体上,等他满身血污从马匹内脏堆里站起来,才发觉,“百济骑兵”的战马,或许是因为同类相怜的缘故,有意无意中让过去了。
王三狗想不了那么多,他得走出尸体,脚踏实地,举刀再战,这一轮骑兵冲锋,虽至尾声,然并未结束。
骑兵对步兵作战,那是不可能停下来混战的,冲锋、再冲锋,才是正确战法,通常情况下,最多两轮冲锋,少数步兵,在无遮挡,无骑兵策应情况下,就会被冲散阵型,届时,便会形成单方面屠杀。
“鸣金收兵。”谢岩冷冷地发出军令,同时缓缓放下“望远镜”。
他已经在镜头看到,仅仅一轮骑兵冲锋下来,“百济骑兵”至少战损过三成,恐不会再集结二度冲锋,当然,这不是主要因素,最根本原因在于“野战防御工事”,快要闭合成环,初步完成,没必要再拿将士的生命去争取时间了。
“厉害!厉害啊!”工事里观战的刘仁愿由衷发出赞叹,且对身边几位军官道:“看到没,大总管麾下府兵,上马冲锋可战‘突厥人’,下马列阵,可挡骑兵,难怪连号称‘军中精锐’之‘羽林左卫’也自叹不如。”
“将军所言甚是。”一名军官跟着道:“临危不乱,骁勇善战,可称‘悍卒’。”
“某将以为,‘卫岗乡’部战法独到,三五成群,看似各自为战,实则每一队间隔不超二十步,既可保互援,又能够避让多数骑兵,且每一队内,刀、槊、枪、盾皆有,能够互补不足,明显有意为之。”另外有军官看出门道,说出自己看法。
刘仁愿颔首道:“此事本将有所耳闻,‘羽林左卫’亦是此法操练,有个名头,叫什么‘混成’,和装备有关。”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一名留着大胡子的军官道:“彭都尉,大总管馈赠之四百步兵军械,应与麾下府兵大致相同,汝不妨去向带队军官讨教‘混成’一事,以免有了好东西,用不好。”
“喏!”彭都尉应了一声,道:“某将这便前去。”说完,大踏步迎向返回进工事的“卫岗乡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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