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意在‘新乡’?”
常氏识得问话者,为升任“滑州”长史之杨登正妻徐氏。
自两年前杨登异地做官,徐氏留乡里照看家业,因不通商事,致与人合作开设作坊损失颇大,后在“珮兮阁”中结识贺兰敏月,刻意交好,诉说衷肠,终得回报。
贺兰敏月无意多问,却将其引荐给“洛家”。
洛克然哪里管得了这种小事,便交给洛峻。
洛峻知杨登乃谢、冯二位侯爷旧部,甚是信任,况此事又由谢夫人交办,不可不用心,故让妻常氏出面,与之相商,大批量订购其作坊所产,且重金雇请三名学堂毕业学子在作坊任管事,以改进生产方式和控制质量,短短半年光景,杨家不仅挣回当初损失,还狠赚一笔。
因此,徐氏时常前来“珮兮阁”,一是自身需用采买,二是结识更多乡里贵妇,她算是想明白了——虽说女子不管事,但那得看什么人,影响力有多大了。
因此,当常氏说话间提及“宝庄乡”,而冯侯夫人今日也在,故以话题引入。
常氏道:“家事,自有郎君做主,吾不甚明了,然有听郎君提及,言大伯(洛克然)正请人编列文书,呈送冯侯。”
“哦?可知何事?”贺兰敏月颇有兴趣地问了一句。
“似看中两块地。”
常氏一语既出,众皆恍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宝庄乡”此番与当初“卫岗乡”不同,并不采取拍卖土地的方式,而是将整个乡近一半的土地,划分成六十七个地块,面积有大有小,既有农田,也有山地。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向“卫岗乡官衙”提交拥有土地的正式文书,只要承诺,两年内做到自己在文书内列举的投资事宜,即可以免费使用土地十年。
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用土地进行招商引资,官府只提供土地和便利,以及基础设施建设,具体项目和投入,都有开发者负责。当然,其中有很多项目,那都是事先指定好的。
对于大唐人而言,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不过听起来倒是很合理,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是钱财和具体事宜;第二,是否能够得到官府认可。
“宝庄乡”暂不设官衙,只在“卫岗乡官衙”里,设立“定审会”,由冯宝任主事人。
也就是说,只有拿到“定审会”出具的正式文书,才能拥有开发土地的权力。
“洛家看中何事?”贺兰敏月听谢岩说过一些,所以知道比旁人多,故而又问道。
“交易会,应该为此名。”常氏并不能十分确定地道。
贺兰敏月见其也不清楚具体,便不再多问,转而向一位妇人道:“苏夫人,令夫君任‘学堂督办’已有年余,听闻乡里意欲新设‘学堂初级班’,届时,林、刘二位夫人子嗣入学一事,还请费心了。”
苏永兴两年前娶了一房妻室,乃“吏部”一名员外郎之女,而说媒的人,却是“太史令”李淳风。
自高远去“兵部”,苏永兴实际主持“皇家卫岗学堂”,自然而然和李淳风有了来往。熟悉后,李淳风听闻其并无家室,便想起一位老友之孙女尚待字闺中,于是主动提起。
苏永兴乃寒门之家,能够娶妻官宦之后,自是大喜,岂有不允之理。
婚后不到一年,朝廷颁布正式文书,任命其领“弘文馆学士”衔,任“皇家学堂督办”代“督学”理事。
此任命一出,等于苏永兴正式拥有官员身份,且非虚职。
正因为有了正式官职任命,苏永兴升起“大干一场”的念头,在其主导,谢岩同意下,“皇家学堂卫岗乡初级班”预备筹办,定于明年开始招生。
如此做法,一来为解决乡里孩童入学需往“洛阳”不甚便利一事;二来也是为解决异族孩童进学所需。
自“卫岗乡”富裕后,加上谢岩和冯宝一直倡导“公平交易”,所以,乡里异族商贾与日俱增,至今已有数千人。然,异族诞下子嗣,管生不管养,几无进学者。
以至时有异族孩童触犯律法之事。
谢岩听闻后,意识到放任不管非良策,故告之苏永兴,命其征询学堂诸位先生,可否纳异族孩童进学?
结果非常好,以李淳风为首的老先生们皆认为,当“有教无类”,并无抵触。
于是乎,谢岩建议苏永兴将此事纳入“乡学堂初级班”之事。
因此之故,方才有贺兰敏月适才所问。
苏永兴夫人并不知道贺兰敏月口中的“林、刘”两家是什么人,但是却清楚,能够值得谢夫人亲自开口的人物,一定不会是寻常人,所以当然满口答应。
女人们在一起聊天,很容易就聊到孩子这件事情上面。
可此事,恰恰为贺兰敏月心病。
要知道,当初谢岩仅仅与许爰同房两日,便得一子,如今大半年过去了,贺兰敏月感觉自己毫无动静,心里很是惆怅,今听妇人们提及孩子,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只是不便当场发作。
相比之下,狄萱萱倒是淡定很多,并不是她对于怀孕不上心,而是冯宝在得知其一直怀不上孩子很郁闷时,告诉她:“世上没人可以保证一月或者一年得以怀上,只要身子无恙,早晚矣。”
今见贺兰敏月脸色难看,狄萱萱适时侧身道:“夫君有言,婚后短时无所出,常事矣,贺兰姐姐不必忧虑。”
“唉——”贺兰敏月轻轻叹息一声,道:“吾何尝不知,奈何,难掩忧思。”
“无妨,妹妹明日约了张太医过府,姐姐何不来府内,请张太医把一把脉,也好瞧瞧身子是否安康。”
“萱妹好意心领,吾早已请太医瞧过,一切安好。”
“既如此,姐姐可放宽心。”
贺兰敏月默默颔首,脸色亦平静如常。
她们之间的对话声音很低,旁边的人根本听不大清楚,只以为是在私语。
众人正各自闲话之际,楼梯口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
紧跟着,一位中年妇人走进,径直来到芊芊近前道:“禀夫人,‘西楼’起了争端。”
“何人滋事?”芊芊大为意外地问,毕竟“珮兮阁”进出皆有身份妇人居多,一年到头儿,也未曾有过事端,怎无巧不巧,两位侯爷夫人同时来此,却发生了事呢?
“雷夫人相中一支簪子,却是陈夫人预订,刚巧陈夫人亲自来取,故、故言语间,有些冲撞。”
芊芊一听“雷夫人”三个字,脑子里顿时“嗡”一声响。
这位“雷夫人”不是别人,正是“羽林左卫中郎将”雷火之妻程氏。
程氏本为农妇,性如烈火,脾气暴燥。无论过去在“长安”,还是随雷火来“洛阳”,那都是出了名难缠,只因其不改农妇本色,在家中花园种菜,买东西斤斤计较,且极其护犊子。
屡次三番因儿子被先生处罚一事大闹学堂,若不是谢岩看在雷火面子上,早就想把她抓起来关几天,以儆效尤。
今天这事,芊芊几乎不用多想也知道,十之八九定是雷夫人无理取闹,仗势欺人。
只是开门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况且“珮兮阁”根本镇不住雷夫人,所以芊芊感觉很是棘手。
“诸位夫人,且请稍坐,待吾去去便归。”芊芊礼不可废,先前贺兰敏月她们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准备硬着头皮去处理争端。
“黄夫人且慢。”贺兰敏月忽然起身道:“雷程氏骄横跋扈,倚仗雷郎将之威,不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今日遇上,待吾前去见识一番。”
“姐姐,吾可同往?”狄萱萱也跟着起身道。
“自无不可,愿去者,皆同行!”贺兰敏月很有霸气地说了一句,直接迈步往门外而去。
狄萱萱则紧随其后,反而芊芊落后了些,跟在后面,其余夫人们,本着随大流的心态,全部跟出,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东楼”,直接前往“西楼”。
“陈高氏,汝是个什么东西?老娘看上的簪子,那就得买下,让不让,给个痛快话。”一个身材健硕、高大,满头珠翠的胖妇人,冲着一个中年妇人大声道。
“雷夫人,凡事讲个‘理’字,‘金镶玉簪’乃吾为家母贺寿所定,断不可相让。况雷郎将与吾家郎君同出自‘武平堡’,同僚多年,故吾诸多忍让,还请夫人不要欺人太甚!”
“欺汝又如何?”胖妇人怒哼一声道:“吾夫乃陈佑上官,吾为诰命,汝乃平民,贵贱有别,吾看中之物,汝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说完,对一旁伺候的两名膀大腰圆妇人道:“去,将簪子拿来。”
“雷夫人!”中年妇人杏目圆睁,怒斥道:“汝当真仗势欺人不成?”
“欺又何妨?”胖夫人毫不在乎地道:“此地不过乃娼妇所营,何人能管得了本诰命夫人!”
“放肆!”刚刚走到门口的贺兰敏月耳听雷程氏大放厥词,心中大怒,一步一步走上前道:“朝廷诰命,为圣人赏赐功勋之臣,乃荣耀!非欺辱平民之倚仗!来人,唤护卫前来,本夫人今将其拿下,送官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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