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长歌》五百二十六 洛邑犒军

    太子傅荣夷，早在大营外三十里专程迎候，并宣读周王书：“卫侯和班师之日，大军屯驻成周，着太子傅荣夷就地犒赏。卫和率千夫长以上诸将及其余有功猛士，直赴洛邑受赏得封。”
    卫和遵命将大军交付荣夷，自己率领三百名有功将士向洛邑徐徐而来。
    路过伊阙，丞相召伯虎专程在郊亭迎接犒劳。十辆牛车满当当全是王酒，大陶碗大小酒瓮一字排开半里路长。卫和遥遥一马飞来，召伯虎一躬道：“卫侯护我成周社稷，功在不世，请连干三碗！”
    卫和二话不说，一气大饮了三碗，而后打量着召伯虎肃然一躬：“丞相辛劳若此，卫和岂敢居功？和代三军将士，敬丞相三碗！”
    召伯虎此番坐镇崤山道，督运大军粮草辎重，马不停蹄地征发车辆民夫，督促制作各种酱肉干饼，寝不解衣食不甘味。这大半月下来，黝黑干瘦得更加弱不胜衣，比出征归来的将士更添几分憔悴。那日函谷关斥候的捷报传来，他竟然当场一头栽倒在粮草车下，直把三王子姬慈吓了个魂灵出窍。
    这番辛劳，今日得卫和这一句谢字，顿觉感慨：“卫侯一言，老夫感佩也！看着，我干了。”一言落点，三大碗一气汩汩饮下。二人相视而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轻车快马，正午时分东都洛邑遥遥在望。将近十里郊亭，亭外车驾皇皇，旌旗仪仗夹道而立，足足有两里路长。卫和停下轺车高声下令：“将士下马，纵横卅十，随我参见天子！”说罢一跃下车，领着全副甲胄十人一排的将士们雄壮威武地进入红毡铺地的仪仗甬道。
    厉王姬胡早已率领大臣们隆重等候了半个多时辰，见卫和一班将士赳赳而来，兴奋地走出石亭迎了过来。卫和一班将士整齐拱手轰然一声：“参见大王！”
    姬胡一阵大笑扶住了卫和，同时向后排将士一挥手：“诸位将士，劳苦功高。”
    将士们轰然齐声：“大王万岁！”
    姬胡向身后的芮良夫一挥手：“赐诸位将士陈年王酒，人各三爵！”
    卫和一声令下：“间隔三尺，散开受赏。”
    只听刷刷刷三声，这个纵卅横十的小阵形整齐划一地均匀散开，不多不少恰恰分布在甬道中心。仅此一个简单动作，便引来亭下朝臣的一片赞叹。
    班师赐酒本是古老的传统，周王一发令，朝中百余名大臣从亭下鱼贯进入仪仗甬道，一百多名捧着铜盘大爵的侍女也随着大臣队伍飘然飞出，分两排川流不息地轮流上酒。
    姬胡双手接过侍女捧上的酒爵，对着卫和深深一躬：“大周长城便是将军，本王代朝野臣民谢过卫侯，请干此爵！”
    卫和一身软甲，连忙一个深躬：“卫和谢过大王。”接过大爵一饮而尽，如此三爵，片刻未歇。
    姬胡对卫和赐酒完毕，大臣们立即开始对散开的将士赐酒。本来卫和军法极严，军营严格禁酒，等闲将士只有在战胜之后痛饮一回，经常是半年几个月不沾酒，如今大功归来，天子大臣亲赐王酒，谁个不是心旌摇动？一班酒量小的卒长，伍长与百夫长们三爵下肚，已是面红耳热，有几个眼看摇摇晃晃要栽倒了。
    姬胡心明眼亮，立即高声下令：“一班侍女，即刻将眩晕将士扶上辎车。”
    天子下令，侍女们岂敢怠慢，立即两人一组，将发晕的将士们扶上了亭外一排垂帘的辎车。厉王姬胡拊掌笑道：“好！郊迎礼罢，将士们回洛邑王宫大宴。”说罢挽起了卫和的胳膊：“来，你我同车入城。”
    到了此时，卫和才放下君臣礼仪，只觉幼时那个玩伴又回来了，二人牵着手上了宽敞的王车，在夹道国人的欢呼声中辚辚进入了洛邑城。
    这日晚上，洛邑王宫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夜宴。众将士入席，司礼大臣将卫和领到了周王之左召伯虎对面的桌案前。见卫和已入席，姬胡对着司礼大臣下令：“开宴。”
    司礼大臣站在六尺高的王阶上高声宣呼：“庆功晚宴开始，钟鼓乐舞起——”
    大周王朝注重礼仪，此次函谷伊阙大捷更是非同寻常，因此这钟鼓不是中原宴会乐舞的编钟小鼓，而是洛邑宫钟楼鼓楼的大钟大鼓。但听大殿号令一出，“钟鼓乐舞起”的声音便在一排长长的传声内侍的高亢声音中直传洛邑宫门。
    殿外广场的大钟大鼓顿时遥遥如春雷滚来，跟着是洛邑四门城楼的钟鼓声大作，整个洛邑国人都在呐喊：“洛川大捷——大周万岁——”
    大殿中虽是一片肃然，但闻这仿佛来自天外的连绵声浪，人人感奋不已，卫和与三百余名将士不禁齐齐地一声呐喊：“护我大周，死不旋踵！”
    钟鼓方落，乐声大起。一群麻衣布裙手挽桑篮的少女轻盈地飘进了大殿中央的红毡之上，悠悠散开，提篮起舞，唱起了那首著名的《周南.关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歌声一起，将士们热泪盈眶。此歌唱出了常年征战的周军将士对于家乡与情爱的向往，本是男子表达对心爱女子的倾慕之情，如今突然由女子唱来，激越婉转情真意切，生发出一股浓烈的与意中人相守白头的情怀，将士们如何不怦然心动？
    一时间，殿中将士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有几个士兵在歌声中失声痛哭。
    歌声沉寂了，士兵的啜泣之声收敛不住清晰可闻。姬胡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伏案哭泣的几个士兵身边笑道：“勇士啊，抬起头来，你等定会有个可心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