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安一行离开挹江门的时候,那些先前围观的散兵们,早已躲得远远的,生怕什么时候被自己人枪内射出的子弹误伤误杀。
当然,他们也无法看到杨安、丁小正二人被礼送出来。
当场,看到杨安一行带着两箱弹药返回城里,不少散兵游勇有的叹息:“哎,又是去送死的!”也有的面露敬意,暗自称赞:“好兄弟!可惜俺的部队早就没了!”……。
等杨安等人离开,挹江门拒马之外,散兵不敢靠近十步之内。挹江门,除了百姓可以出城,散兵一个也别想飞出去。
然而,挹江门外,下关码头,逃难百姓数不胜数,只有两艘过江船只被第78军把控,船票票价如金,加上一票难求,岂是普通人家的选择。
伫立江边,欲渡无舟,求生无门,逃难之人望眼欲穿,心焦如焚。
12日14时,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唐生智对宋希濂第78军第36师下达了维护城中和下关秩序的命令。至此,挹江门至下关码头一带实行戒严,禁止一切通行。挹江门内,负责城门警备的二一二团,对城内散兵游勇实施了驱离。然而,城内人多为患,只好不了了之。但是,驱离仍然取得了一定成效,拒马三五十米之内,散兵保持戒惧,不敢擅自靠近。
12日下午 5 时,唐公馆南京卫戍军司令部,司令长官唐生智召集副长官罗卓英、刘兴以及师长以上高级将领会议。
这次会议,是南京卫戍之战的最后一次会议。唐公馆里,陆陆续续进来刚刚从战斗一线下来的高级军官,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全然没有往日将军的模样和风采。有的人眼睛里是坚定,有的人眼睛是迷茫,有的人眼睛里是担忧,有的人眼睛里是痛苦,还有的人眼睛里是焦虑……。
司令部的参谋们,脚步利落地行走在会议室,快速地把一份份油印的书面撤退命令放到高级军官们面前。纸质命令上的油墨尚未干透,还散发着浓浓的墨香。但是,在这一刻,没有人有心思会留意到这尚未干透的纸质文书与浓郁墨香。
先行拿到命令的高级军官们刚刚想看一看,耳边便传来唐生智浓浓湖南口音说道:“南京现在已经十分危急,少数敌人业已冲入城内,在各位看来,以为有没有把握再行守卫否?”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刚刚从火线下来的高级将领,对当下危急战局早已了解于胸。突然,他们听到唐长官问出这样一句话,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彼此面面相觑。
或许是因为擅自猜度唐长官的心思,或许是因为想到唐长官当初与南京共存亡的话语,一个个顷刻如坠长江,不寒而栗。
看到会场上的这一幕,唐生智不再卖什么关子,微微停顿之后,便大声宣读了蒋委员长的两份电文:“……如情势不能久守时,可相机撤退,以策后图。”之后,便是宣布撤退命令、突围计划以及集结地点。
唐生智传达完毕命令,众人沉默不语,顷刻间会议室被死寂笼罩,很快这种死寂又被一种悲怆的氛围所代替。有的人默默流泪,为牺牲悲戚;有的人愁云密布,为家国担忧;有的人满脸怒气,为当下不满;有的人咬牙切齿,为强抑苦痛;有的人双目无神,为迷茫绝望……。
良久,会议室里都是沉默,这种沉默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看到会场内痛苦、失望而颓废的氛围,唐生智又朗声说道:“战争不是在今日结束,而是在明日继续!战争不是在南京卫戍战中结止,而是在南京以外的地区无限地延展,请大家记住今日的耻辱,为今日的仇恨报复!各部队应指出统率的长官,如其因为部队脱离掌握,无法指挥时,可以同我一起过江。”
唐生智激昂的话语,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但对在座的每一个人来说,在当下这话语竟然是那么苍白无力,没有激起一丝波澜。因此,会场仍然是一片死寂。
不知道是哪一个前线的将官第一个起身,环顾四周,随即拍了拍身边的老战友,说了一声:“保重!”
不待对方回应,便匆忙而去。
一人起,而众人动。转身之间,一个个高级将官起身离去,会议室里又空荡起来。
这次会议,是一个极其简短的会议,前后也就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这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决定了保卫南京中**人的命运。
刚才,唐生智最后一番话语,已经对当下的局势作出了大胆的推测,他说“如果因为部队脱离掌握,无法指挥时,可以同我一起过江”。
实际上,在他说出这句话语的时候,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并且还在发生。或许,形势远远比他的估计还要糟糕。
日军的枪炮声越来越近,加剧了城内的恐慌与混乱。而这场推迟召开的会议,把**指挥员们拉下了火线,也一样消弱了对守城部队的掌握和指挥。
最最要命的是,唐生智长官在此前下达撤退命令之后,微微迟疑又补充口授了一份命令:“87 师、88 师、军、教导总队不能全部突围时,可以过江向滁州方向集结。”
南京卫戍部队的撤退计划,是经过参谋们绞尽脑汁制定出来的,尽管仓促之中还很粗糙,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终归是一份相对实际的撤退计划,对撤退的每一个环节都作出了考虑。但是,唐长官这一份口授命令,看似为这几支部队寻找了突围撤退的捷径,却为整个守城部队撤退埋下了祸根。
看着高级军官们一个个从眼前消失,唐生智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口授命令存在的致命问题。这些部队如何出城如何渡江,唐生智从来没有考虑,司令部里人从来没有考虑。然而,当下听到唐司令临时起意的口授命令,却是再也来不及考虑。
十二日下午三时过后,第87师副师长陈颐鼎部对上的无线电联系中断。看着当面之敌的沉寂,陈颐鼎的内心并不平静。
听着远处传来的枪炮声和爆炸声,看着眼前的沉寂,陈颐鼎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短暂的好运,他寻思着日本鬼子究竟在耍什么花招?
入夜后,陈副师长派往左翼友军教导总队马威龙旅的联络官匆忙返回,气喘吁吁地报告:“广东的部队从太平门往东北方向去了,他们拒不回答去向。教导总队马旅正往左边铁路方向运动,去向不明。”
接到报告,陈颐鼎沉默无语,让通讯兵抓紧联络上峰。
没有过多长时间,天空中传来重炮的呼啸声。听那炮弹的呼啸和爆炸声,全然没有章法,中山门内外都是爆炸声音,还有数发炮弹落到了自己的阵地。
陈颐鼎惊讶地循着呼啸声望去,那是乌龙山要塞的方向,难道那里**的要塞炮也被小鬼子占了。
想到这里,陈颐鼎的感觉越来越糟糕,觉得战局必然有变。
夜深了,陈颐鼎的一个部下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守城的所有部队正往下关方面撤退。
“难怪与上峰无线电中断?”陈颐鼎得到了一个答案,可是内心又起了疑问:“为什么上峰没有给我们下达撤退的命令?难道我们的任务是掩护撤退?即使是掩护大部队撤退,也该有命令啊?难道是……?”
带着一个个疑问,陈颐鼎召集团以上军官会议,集体研究决定撤退,共同承担撤离阵地的责任。
看着团以上军官在决议上签名,林振堂双眉紧蹙,暗忖道:“这又算什么啊?卫戍长官部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签名过后,陈颐鼎看了看陷入沉思的林振堂,欲言又止。
陈颐鼎部正与敌对峙,光华门已经被敌人封死,后面又是护城河,只有向左往下关撤退一条路。
这一次,不知是什么原因,陈颐鼎没有安排林振堂,而是安排第521团第3营建立掩护阵地,阻止敌人跟踪追击,之后该营梯次撤退到下关车站附近归还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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