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外篇 外篇 第八十六章 茶馆闲谈 2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片刻,接着许多人同时开口:
    “谢大人乃天下第一不幸之人……”
    “谢夫人与谢大人伉俪情深,世间少有……”
    “那谢夫人是原来董太傅的女儿董玉洁,残暴下作,谢大人当初因父亲得罪了皇上,沦为下奴之时,落在了她的手中……”
    “的确是,那真是受尽了毒打折磨……”
    “对呀!当初太后想招谢大人为驸马,谢大人自认残伤至体呀……就是,成了太监了!”
    “不会吧?多少姑娘赌咒发誓说和谢大人有过一夜之欢,说谢大人因她们重振了雄风,让她们欲仙欲死哪……”
    “是呀!后来还有好几个女子带着孩子找上门去,说是谢大人的孩子,要滴血认亲呢……”
    “这都是谢大人随军进城后才说的吧?势利眼!早怎么不说?”
    “就是!想当初,大街小巷的,谁不津津乐道董家小姐怎么下的手,那谢公子怎么给去了势……”
    “可谢大人从来不认是董家小姐干的事,后来判的是那个逃奴干的。”
    “我那时在公堂,亲耳听见那董家小姐是怎么用的刑,她自己都承认了!”
    “谁不知道谢大人亲上公堂说是自愿的……”
    “你疯了吧?怎么可能是自愿的?!”
    “谁疯了?!我见过谢大人和谢夫人!谢夫人对谢大人说话都轻声轻语的,根本不会对他上刑!你们说的都是陈年烂谷子的事儿了……”
    “我那位亲戚也说,谢夫人待人和善,对谢大人百依百顺,从不用丫鬟,自己亲自贴身服侍谢大人……”
    “那是她要赎罪!你们知道什么?!我以前听原来贾府的一个仆人说,那个董家小姐竟然让人……
    “贾府?不就是那个刺伤了谢大人的贾什么的家吗?”
    “是呀……”
    “那他们的话怎么能听?!肯定是恶意中伤谢大人。现在贾府早没影儿了,你还提那些人嚼的舌头干什么?能有真话吗?!”
    “但我那史官叔叔说,谢大人的确是刑伤痕迹遍体满身,御医都说已经……毁了……”
    “可怜谢大人如此清华高贵的人物,被董家迫害成了……”
    “你们怎么不动动脑子?!谢大人是傻子吗?!谁敢说,谢大人是傻子?”
    “谢大人当然不是傻子!”
    “既然他不是傻子,怎么会娶了害自己的人?!”
    “据说那时谢大人被抓进董府,重刑将死,没说一句话,可后来怎么会娶了董家小姐呢?!”
    “不是说迫于那时太傅的权位……”
    “那后来太傅退了,谢大人在朝中的位置不比太傅高上多少,干吗不停妻再娶?”
    “是不是,谢大人身有残疾,再也找不到别人了?”
    “你以为谢大人是你呀?!谢大人用找人吗?多少人要找谢大人!”
    老店家叹道:“这位小哥说的也对。当初谢大人与郭监军回城,次日媒婆在谢府门外就排了长队。都是争着要给谢大人当妾室的女子的家里派去的!那些想给谢大人当丫鬟佣人的女子,就更甭说了!有两百多人,在府外哭天抢地,都说家里遭难,如果不进府,当场就得饿死!谢大人那天出府时,众多女子尖叫着拼抢前拥,就是为了要碰一下谢大人的衣边!那些仆人和林赵两家的人都不敢用手阻拦,怕有失礼数……”
    “对呀!那时简直成了京城一景,多少人赶来,趁机看看那些女子的容貌……”
    “没见过那么多女的吧?”
    “就是,平常哪儿有这样的眼福?我爹说他在那里看了一个晌午,觉得每个人都比我娘强……”
    “你娘怎么说的?”
    洛修文道:“你可随他回家一问!我在此要听谢大人的反应!”
    “我知道!我那亲戚说,谢大人见此情景,转身回府,一连三日,托病不出。严令府中人士,不能放入任何一个媒婆或者女子,连通报都不行。只命所有的府中仆人在外好言劝退众人,还提供饮食及回程银两。可那些女子日夜不离,哀求声不断。有个女子哭得昏倒在地,只求见谢大人一面。一个仆人心软,进去告诉了谢大人,谢大人当场就把传话的仆人给辞了!给了些银子,立即请出府外!那个仆人在府门前跪着哭,被正来探访的董郎中看见了,进去向谢大人求情,谢大人才让人把他叫了进去。可董郎中都没敢提外面那些围着的女子的事儿!就好像外面什么人都没有!”
    “仔细想想,他是不能知道。一知道了,就得有行动,那不正和了那些女子的心意了?”
    “就是,那不鼓励大家折腾嘛!”
    “后来,有个女子绝食了,称死了也要让谢大人看一眼,说不定能得谢大人一滴泪。可这回,愣没人敢传话了!只在那里死命劝,说别死,反正谢大人也不会知道。最后有人怕出事儿,就告诉了钱大人。钱大人非但没有告诉谢大人,反而让人把那个女子抬到了城中一个郎中那里,不是董郎中,说给董郎中省些麻烦。钱大人的仆人说钱大人嘱咐了,给她治治脑子,别让她想太多了,如果治不好,就是郎中的事儿了,与谢大人无关。三天后,皇上得了消息,派人来驱散了人群。来人说如果再有围堵谢大人的,无论男女,都以扰民阻官的罪名送交衙门,这才断了那些女子的念头。”
    “谢大人是这么绝情的人哪!”
    “就是,从那以后,大家都说谢大人是铁石心肠呀。”
    “那些去认亲的女子,也是这待遇,连通报都不准呀!”
    “是呀,讲明了根本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不顾人的死活啊!好硬的心呀。”
    “可他要是不这么决断,那还不得娶上几十个?”
    “就是,不娶人家,听人家哭诉干什么?谢大人是个明白人!”
    “万一见了面儿,那些女子再出来,说谢大人说了什么什么话,许了这样那样的好处,那谢大人哪儿辩解得清?”
    “对呀!别说听人哭诉,见一面就有违名节呀!招这事儿干吗?”
    “谢大人原来初得第一才子之誉时,也是有许多人去求亲……”
    “何止那时,他后来刚被皇上选拔,再后来得了官位,什么时候少了要嫁给他的人?更别说后来连太后都要招他驸马……”
    “谢大人拒亲是不是都拒烦了?所以才那么狠硬?”
    “据说当初就是因为谢大人严辞拒婚,才惹怒了董家的小姐,后来借机报复……”
    “你说这也奇了,按说董家小姐是最活该被拒的,但怎么后来她倒成了谢夫人了呢?!”
    “就是,古语云‘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可德才淑慧,她哪样儿沾上了?谢大人那么高的才学本事,那个相貌,怎么能就让她独占了呢?就是不得已,让她成了夫人,也该娶好几个美女佳人当妾才是。”
    “听人说,董家小姐极妒,是不是因为她,谢大人才不敢娶妾的?”
    “对呀,她连丫鬟都不让谢大人用,是不是谢大人被看得太紧,没法动弹了?”
    “谢大人休了她都是一抬手的事儿,还用怕她?”
    “你还别说,谈起董家小姐极妒,那可不是空穴来风啊!”
    洛修文睁了圆大的铃目,“哦?有什么事例可讲一讲?”
    “公子!你吓了我一跳!没什么,就是我大伯早先的时候,是谢大人的一个诗友……”
    “你家是卖菜的,怎么你大伯还和谢大人攀上了?”
    “看不起人?!我也是有家世的人!只是原来我大伯本该做官,可他酗酒成性,后来还赌博,输了所有的家产,朝廷也变了选官的方法,我爹和他分了家……”
    洛修文有些急躁,“请您讲讲你大伯所说……”
    “噢!对对,我大伯说,那时谢大人的父亲复了官,谢大人脱了奴籍,闭门锁居,与世隔绝呀。他们那些原来认识他的人聚在一起,都觉得对不起他,因为他遭了难的时候,没人想着,也没人敢,出头帮帮他。他们几个就说给他摆个宴,祝祝寿,有个往来,毕竟他是那时京城的第一才子,京城文坛上不能少了他,不然显得没有份量。你想,如果有人问起,那第一才子的诗作……”
    “能不能讲得快点儿?我可得回家了,我娘说房顶漏水,我得去……”
    “谁想听你们家房顶漏水呀?……”
    洛修文放下笔,“他们给谢大人祝寿又怎么了?不过是一帮人说说好话吃吃酒,和董家小姐善妒有关系吗?”
    “有哇!你等我慢慢讲啊!我大伯说,他们以为谢大人不会理他们,原先谢大人没深交过什么人,也不买人情……”
    “那他出事儿了还能有人救他?”
    “别打岔呀你!快点讲啊!”
    “这不是在说着呢吗?!他们去拜访了谢大人,说了摆宴祝寿的事儿,谢大人竟然同意了。他们就出银子包了那个临湖餐馆的二层。那时,我们家还有好多银子,听我大伯说的,他们那一席,我卖一年菜都挣不出来,他们上来就点了十六个冷盘,后来又是十六个热菜……”
    “你这人怎么就说不清楚话呢?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们你一年四季卖的什么菜?”
    “我春天卖莴笋……”
    洛修文抄起茶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洛公子等着听呢!你倒是快讲呀!”
    “哦,讲哪儿了?他们包了席,请了春香馆里的姑娘们……”
    “春香馆那时就开了?她们最贵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
    “你怎么又打岔?不想听就那边儿凉快去!你也是!怎么这么啰里啰嗦的……”
    洛修文出声大叹,拿起了一块饼,一口就吃了进去。
    “我大伯说,那天谢大人到了席上,就跟个死人似的,干瘦无神,以往的灵气根本没有了,木呆呆地坐着,只点头,话都不会说了。他那时就觉得谢大人当官奴的时候肯定吃了大亏。他们示意那些姑娘们给谢大人劝酒,那些姑娘虽不是国色天香,也算是千娇百媚了,可谢大人连看她们都不看,我大伯以为谢大人有点儿傻了。你想想,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看女的?……”
    “自然因为他不是个大男人了呗!”
    “嘿!你还真说错了!后来有两个姑娘到了谢大人身边,说一定要让谢大人喝一杯。那些姑娘正跟谢大人撒娇,我大伯听楼梯响,他抬头时,你们猜怎么着?看见楼梯处,走上来了一位美少年!我得喝口茶……”
    “来来,这杯子没人用过……”
    “有没有口吃的?”
    洛修文满嘴的饼,行笔如飞之间,一推碟子,此人喝了茶,长嘘了口气,拿了块饼在手里,继续说道:“我大伯说,那个少年,一身紫衣,头戴金冠,面如桃花,白里透粉。眼睛里,柔光荡漾,含情欲语,看人一眼,就勾魂夺魄呀!”
    洛修文重拿了笔,“你大伯说的?还有别的吗?”
    “有!这些话我大伯念叨了几百遍了!他说那个美少年看了他一眼,他的心就酥了,一碰就要碎呀。还说,那少年红唇欲滴,带着浅浅的笑,他当时就口干舌燥,脑袋里一嗡。再看那个少年,身段儿窈窕妩媚,气韵如弱柳扶风……”
    “这是男的吗?!还是你大伯有断袖之癖?!”
    “当然不是了!那就是董家小姐,后来的谢夫人!”
    “啊?!你大伯没喝醉吧?!”
    “你现在没喝醉吧?!没给你酒呀?……”
    洛修文说道:“接着说!我想听!”大家都安静了。
    “我大伯说,大家都被那个少年的美色所惊,一时出不来声儿。他们领头的终于回过了味儿,邀请那位少年入座,我大伯就说让那个少年坐自己身边。他后来唠叨了许多次,如果他当时声儿再大点儿,更热情些,或者起来去拉那个少年一把,也许就能……”
    “别说你大伯!说董家小姐!”
    “我大伯说,那个美少年原来还微笑着,可一见谢大人身边有两个姑娘,哎呀!当场眼里秋水成冰,笑意虽在,可刹那寒如利剑!几句推辞,转身就下了楼。我大伯这才明白那是个女子呀!声音和美圆润,就是在生气,那语气也像是丝缎轻扬,撩得人胸口难受。”
    “看来你大伯倒真的是个诗人呢。”
    “那当然!我大伯当初写的诗中最有名的一句是……”
    “快接着讲!”
    “我大伯说谢大人猛然起身,像活过来了,就往楼梯处冲过去。他身边那两个女子去拉他衣服,还有别的几个人都出手拽他,问他怎么了,谢大人只是一味地拼命挣脱,脸白如鬼,可眼睛亮得吓人哪!与那个少年同来的一个人把拦着谢大人的人都挡开了,说谢大人要去与故人谈话,请大家原谅,可谢大人自己一个字儿也没说就下了楼。……”
    “你还说谢大人对女的没兴趣,看看!这兴致大了!”
    洛修文道:“后来如何?”
    “后来,我大伯他们等与那个少年同来的人们走了,谈论说那肯定是与谢大人原来相好过的一个女子,见着谢大人有姑娘在旁,动了怒,谢大人就追出去了。可他们又说不可能,谢大人以前根本没结交过什么女子,而且,他那个傲劲儿,哪会去追什么人?怎么都想不出所以。他们吃完了酒,天全黑了,我大伯醉了酒,走到湖边,借着月色吟诗唱曲,见谢大人一个人站在湖边,我大伯向他打听那个美少年的来历,谢大人转身走开,装没听见,从此再也没有和我大伯交往……”
    “这是谁善妒?”
    “后来,我大伯到公堂上,要听董家怎么辩解对谢大人的残害,竟然看到了那个美少年,原来,就是董家小姐!这次,她是女装,可把我大伯害惨了!”
    “怎么,她也打了你大伯?!”
    “不是!我大伯说,她蓝衣如水,行止风流。说出话来,敏慧过人,是个读书识理的女子啊。我大伯说他根本不信她干了那些让人发指的事儿。有次他酒醉了,竟然说,就是她对他那么干了,他也认了,只要她能正眼看他……”
    “你大伯犯贱呀?!”
    “那你说,谢大人被她打成那样,干吗还偏要娶她?最后是在董府被刺的,不也是被她带累的?”
    ”你敢说谢大人犯贱?找打呀你?谁不知道谢大人的傲骨铮铮,国舅爷那么大是气势都没吓住他。“
    “那你说,谢大人是不是贪图了那董家小姐的美色?”
    “我大伯说,那个小姐美则美矣,但还没有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地步,可就是那股劲儿,特诱人……”
    “你大伯肯定喝多了!我原来见过董家小姐,那是什么劲儿?母夜叉钟馗妻,多好看也不敢要!”
    “我大伯可不是那意思!他说那股子劲儿就像是杯小酒儿,一口到嘴里,又软又香,咽下去,暖一路,让你舒坦得想笑……”
    “你大伯没花眼吧?怎么听着不像是一个人……”
    “你听听他大伯这话,就是个酒鬼说的!”
    “谢大人会不会也是迷瞪了,快被她打死了,还是想要她?”
    “谢大人不是那种人!你大伯肯定找不着媳妇,才想得发疯了。”
    “怎么找不到媳妇?我大伯年轻时,也人模狗样的!写诗作画,也不是没有名气,早就定下了亲事!那时董家小姐成了人们谈论家长里短时必骂的人,我大伯想反正董家小姐也没人敢要了,他这时求亲,娶她当妾,也不是没有可能。他就向我爷爷开了口,我爷爷听了怒不可遏,要把我大伯赶出家门,我大伯才死了心。”
    “咱们这儿说董家小姐好妒,怎变成了你大伯对董家小姐未遂的情事了?”
    “就是,那董家小姐一见谢大人身旁有人,就大怒而去,也是够醋的!”
    “这就是‘七出’之一呀,她要是这么善妒,谢大人就能休了她!”
    “可你说那时谢大人就追出去了,是不是真的怕她?”
    “哪儿怕?!你知道当初谢大人眠花问柳,睡过了多少人!不到两个月,至少半百!如果这叫‘怕’,那‘不怕’还不自己开妓院了……”
    “不是说谢大人成了……太监吗?怎么还能……”
    “那他们怎么还有孩子?”
    “抱养的呗!谢夫人开了孤儿院,里面捡几个顺眼的,认成儿女就是了。”
    “谁不知道谢大人那么折腾就是为了退陈家的亲事……”
    “看看!谢大人是想和董家小姐在一起!”
    “我倒觉得谢夫人慈悲心肠,这些年,收了那么多孤儿,有百十来个吧,不会是个恶毒心肠的女子……”
    “我可是亲眼,亲眼!看见她未出阁时,在街上骑着马,有人挡了她的道儿,她一鞭子把那个人打了个跟头,血流满脸呀。那个人刚要骂,有人按住他说那时太傅的女儿,骂了她,是找死啊!”
    “我爹说,那时,全城谁不知道她!太傅的权势如日中天,她打了多少人,没一个敢出声儿的。”
    “我亲戚说谢夫人从不打骂下人,谢大人对谢夫人也一向和颜悦色……”
    “你亲戚是谢府的仆人,说不定是谢夫人付了她银子,让她这么到处说的!这种手段,谁不知道!我就是相信她虐待了谢大人!那些事儿,真是没有人性!”
    “那为何……”
    洛修文大咳了一声,“诸位,这才是这个故事的精华之处啊!也是我为何感兴趣的原因。”
    “公子为什么这么说?”
    洛修文放下笔,“请问,谁见过董家小姐以前温顺的样子?就是谢大人脱了奴身之前?我是说亲眼见的?”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有,我见过她凶的样子……”
    “洛公子没问凶样儿,问的是温顺的样子!”半天没人说话。
    洛修文得意地一笑,“没有吧?那么,谁有见过那董家小姐在谢大人脱了奴身之后暴烈的样子?”
    大家又皱眉,有人迟疑地说:“不仅是没见过,真的是听都没听过。”
    洛修文拍了一下桌子,“着哇!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我就要解开这个迷!”
    大家一片赞叹声:“洛公子真是明眼人哪!就是,为这事儿,多少人都吵了多少架了,谁也说不服谁!”
    “敢情他们吵岔了道儿!洛公子一语道破了关键之处啊!我相信你就是洛公子了!”
    洛修文上唇压住下唇,点了头,鼻子出了下气,接着说道:“大家可有什么见解或猜想?”
    一个人左右看看,探了脖子说道:“我就知道是为什么!”
    “噢?!快来讲讲!”
    那个人清了下喉咙,舔嘴唇,洛修文翻了下眼睛,说道:“再来壶好茶,多加些茶碗!”
    “多谢洛公子!其实这事儿,就是在谢大人成了……太监……这个关节处!”
    洛修文提笔,“请细讲讲!”
    “洛公子,谁不知道当初那董家小姐蛮狠无理,又好男色……”
    “哪里说了?”
    “说的对!不好男色,一个大姑娘家去买人家谢大人干吗?!”
    “也是,闺中女子,买个单身男子,还长得那么好看,说是为奴,嘿嘿嘿……”
    “就是!她好美色。话说谢家遭难之前,有一日,董家小姐在街上行走,看到了谢大人,那时的谢公子!只见那谢公子,风雅俊秀,神采飘逸。董家小姐春心萌动,当场就把谢公子掠去到了偏僻之地,行了苟且之事……”
    “的确,谢大人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那谢公子受辱,但顾及颜面,没有声张。可董家小姐回了府,三月后发现自己珠胎暗结,就让人去谢家求亲……”
    “可被谢公子严拒了!”
    “对呀,那时谢公子就说董家小姐闺德有差!”
    “他当然能这么说,他被董家小姐……”
    “董家小姐气愤难当,但又不能声张,忍气吞声,于乡间农舍,生下了一子。为了表记他的生父,就在那孩子的名字中,用了个‘言’字!”
    一处单间里一声巨响,大家都往那个方向张望,有个伙计跑到单间的门帘处问道:“客官都好?”里面哼了一声说:“都好,不必打搅。”
    这边大家都回了头,继续看着讲话的人,那人眨动眼睛,说道:“在谢家遭难之时,董家小姐得了机会,去买了官奴谢公子,恨他不允婚,让自己没了名分,又生了孩子,日后嫁不了人了,就对他下手残忍,把他弄成了太监……”
    “能怎么把人弄成太监的呢?谁能仔细讲讲?……”
    “你有病吧?喜欢听这种事儿?!你接着快讲呀。”
    “谢家复官后,长子不在了,谢公子自己也不能人事了,谢家的香火只在那个董家小姐生的孩子身上!所以,董家以势利逼迫,再许诺朝中的支持,谢家以血脉承继为念,谢公子就同意和董家小姐成亲。董家小姐遂了心愿,想到日后也没别人了,自然就安生了,老老实实地和谢大人过日子,不像以前那么骄横,但也不会容下女子。谢大人心灰意懒,懒得和她计较,就随遇而安至今……”
    “倒也有道理……”
    “就是年岁不对。”
    “怎么说?”
    “他们的长子的确是叫常言,但今年有十九二十岁了,在京城就像以前谢大人一样,以诗才闻名,容貌也是异常英俊……”
    “这不就对了嘛!”
    “可谢大人今年不过三十五六,谢夫人据说比他小一两年,这么满打满算的话,谢大人十五岁,谢夫人十四岁就有了这个孩子,怀孕十个月,那董家小姐十三岁就得和那时十四岁的谢公子……”
    “那也成呀!多少夫妻不都是十三四就圆了房!”
    “也是,可让个十三岁的女孩子去强抢一个男子,有点儿太……”
    “谁‘让’了?!她自己想那么干!董家小姐从小就恶誉满城,十来岁时据说就把一个小丫鬟打得半死,她要的东西一定得拿到手。那谢大人自幼就仪容秀美才华出众,如果让那董家小姐看上了,那还能跑得了?”
    “我不是跟你说我亲戚是看着谢大人长起来的?我亲戚说听谢府的仆人讲,谢大人从小就脾气倔强,他父亲常常对他打骂罚跪,还借故不给他饭吃,可他饿晕了也不认错。他那个性子,董家小姐不见得能强得了……”
    “怎么没强?!孩子都有了!”
    “就是真的为了那个孩子,也不见得就要娶董家小姐,谁不知道谢大人的父亲是个老不修的家伙……”
    “他爹?过去的谢御史?怎么了?”
    “你不知道?谢大人府上的管家姓张,是个被休了的女子,以前还坐过牢!她想在跑马大道旁卖吃的,可谢府不允府中人士从商。她就辞了工,出来做事,抛头露面的!没有检点!谢御史竟然去求娶她!那女子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赚够了银子!那个谢御史和她成婚后,一直住在了她家!”
    “这不是入赘了嘛?!”
    “真是无耻啊!张姓女子比谢御史年轻二十多岁!谢御史是贪色又贪财!两个人生了个儿子,给谢大人添了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弟弟……”
    “啊?他这么做,是不是为了续谢家的香火?“
    “那个儿子从母姓,姓张!”
    “也是,谢家世代官位,怎么能染了铜臭气!”
    “所以就只能靠着谢大人和董家小姐的那个儿子来……”
    老店家咳了一声道:“你们想岔了!那孩子根本不是谢大人夫妇亲生的!”
    一片喧哗:“不可能!”
    “谁不知道,那常言十岁时,谢大人就携他参加皇上祭天大典,那孩子说了什么,皇上哈哈大笑,拍了下那孩子的头,说让他年年都来。常言十四岁开始参加诗会,虽然谢大人再也不写诗,可每次都到场给那孩子助阵……”
    “你说谢大人为何不再写诗?”
    “这才是真的清高呢!谢大人掌管商部,如果写了诗,那些想巴结他的人还不使劲说好话,谢大人不想邀人恭维呀!”
    “反正谢大人对常言的喜爱众所周知……”
    “可他的名字怎么不叫谢常言呢?”
    “不跟你说了吗?董家小姐背着人生了他,怎能冠以谢姓?”
    “那后来成婚了,还不用谢姓?”
    “习惯了呗!或者,谢夫人以此要挟,如果谢大人娶了妾,就不让儿子用谢家的姓!”
    “那些别的孩子,可用了谢姓!一共,一、二、三个!谢之平,谢之安,谢之语,两儿一女,和那些孤儿院的孩子,用的‘常’姓不同……”
    “不同也不是亲生的!你想想,当初谢大人不想当驸马,御医都说他不行了,哪儿生得出孩子?!”
    “这倒好,谢大人抱养的孩子们都姓了‘谢’,谢家亲生的后代,姓了张!可够乱的。”
    “就是,谢大人如果能有孩子,至少是个驸马!还用和那董家小姐在一起?”
    那个单间里有一声大响,大家这回只看了一眼,有人说:“怎么那么大响动?”
    “喝醉了呗!”
    老店家终于抢了个开口的时机:“我跟你们说,那常言不是他们的儿子!”
    “您老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儿呢?!……”
    洛修文抬头说:“我想听听老店家为何如此肯定常言不是他们的儿子。”
    老店家在椅子上坐得舒服了些,慢悠悠地说:“想当初,十五年前,是个夏天,天儿热,我那天没几个客人,就一个天天在我这儿坐着掐手指的算命先生……”
    “老店家,您不会讲到猴年马月去吧?如果下雨的话,我们家的被褥……”
    “你回家去!老店家,是不是要讲怎么遇上的谢大人?”
    洛修文有了些精神,“老店家请详谈。”他刚要喝茶,又加了一句:“关于谢大人的事情。”
    “当然是有关谢大人的事了。话说,我正在发愁家中米缸快见了底儿,一连几天……”
    “您怎么看见谢大人的?”
    “我那时还不知道那就是谢大人,只远远地,看着两辆马车在那空宅子前停了,下来了几个人。我就留了心,因为那宅子空了几年了,荒得……”
    “那几个人是什么样?怎么过来的?”
    “是两对年轻的夫妻和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他们在那儿站了会儿,就冲我的茶棚走过来了,我心里高兴呀,这不是银子吗?看他们的衣着也不是穷人,尤其是其中一位女子,穿着淡黄色的绫罗衣服,看着就是个贵家的夫人。那个小孩一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拉着一位行动缓慢的青年男子……”
    “那就是谢大人吧?”
    “是呀,那时谢大人重伤才愈,瘦消不堪,可神色冷静,毫无软弱之态。他们来我这坐下,那小孩子钻到了桌子下面,那夫人摸样的女子坐在谢大人身边,对他再三观看,谢大人闭着眼睛不说话……”
    “那是看不起他的夫人呀!”
    “对,见着她就厌烦!自然不看她!”
    “这就叫‘懒得理你’!”
    “那位夫人就与旁边的一位男子谈话……”
    “这么不规矩?!那是个什么人?”
    “就是!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就和别人说三道四!那个董家小姐果然不是东西!”
    “那个人就是钱大人……”
    “哦!钱大人家有贤妻,自然不会上当。”
    “钱大人是谢大人的好朋友,当然要给谢夫人的面子,她开了口,就得和她说两句儿……”
    “谢大人不见得高兴吧?”
    “他不该怪钱大人,董家小姐先去和钱大人搭讪的……”
    “那谢大人和钱大人是铁打的兄弟,董家小姐自然离间不了……”
    老店家自顾自地接着说:“那钱大人说要打通两个宅院,我就给他们讲了这两所宅院的故事……”
    大家皱着眉听完了,不约而同地说:
    “难道谢大人的长子言言竟然是林赵两家的孩子?!”
    “怎么能这么巧?!”
    “不会吧?如果是林赵两家的孩子,他们还不早带回去了?”
    “你以为谢大人是谁?皇上面前的人!林赵两家势利再大,也大不过谢大人。”
    老店家微捻胡须,似乎不在意大家的评论,说着他因重复多次而说得十分流畅的独白:“谢大人为人刚直无畏,钱大人圆滑灵巧,那谢夫人温婉体贴……”
    “老店家!”洛修文实在忍不住,打断了老店家,“可否说一说您为何如此肯定那常言不是谢大人的孩子?”
    老店家一愣,“我要先讲后面的?”
    大家一致道:“对对,先讲后面的!”
    老店家伸出了食指,“这其一,那个我刚才说过的,天天在我这儿待着的算命先生和原来林家在此看守宅院的老仆人后来都成了那个常言的贴身随从。”
    “哦?林家老仆人成了随从?那么那个算命先生就是赵家的人了……”
    “平白无故地,林赵两家的人怎么跟上常言了?”
    “这其二,谢大人方才定了安居此处,那林赵两家就在这宅子左右买房建舍……”
    “照您刚才那么说,那个孩子是林家的唯一孙辈,可赵家还有别的孩子,怎么也这么看重他?”
    “这位小哥儿你就不知道了,赵家也奇了,到了第三辈儿上,就是一色儿的女儿!总共有十五个!人称赵家十五朵金花!个个是武艺超人,容貌出众,可毕竟不是男子,早晚要嫁给别人的,没一个人能把赵氏香火……”
    “十五个哪?!”
    “就是,赵老爷最恨那些来求娶他孙女儿的人了,无论什么样的家世背景,总对人百般刁难,结果赵家好几个孙女儿都与人私奔了……”
    “这不是报应吗?当初赵家怎么拐了人家的女儿……”
    “那孩子如果是林赵两家的孩子,赵家是不能放了这一线单传,老店家,接着讲啊!”
    “其三,就如我讲过的,谢府有敌,那林赵两家的人就联手进府,根本不等求救之讯。那次之后,皇上掌了兵权,国舅爷的余党总说给国舅爷报仇。动不了皇上,就来找谢大人的事儿,以为谢大人原来就被重伤过,该是容易得手。可是那阵子,林赵两家把谢府护得水桶似的,来的什么人都得与林赵两家的高手较量,只要是往谢府里闯的,统统铩羽而归。这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孩子嘛。”
    “那是不是他们受了谢大人的好处,得保护谢大人?”
    “就是,谢大人把京城道路的特权给了林家,赵家也因此受惠,自然要保护谢大人。”
    “这些年,林赵两家早就赚够了钱了,根本不再指望谢大人的官位有什么帮助。可两家就像以前似,有江湖上的人来找事,如果只是犯了林家或赵家,另一家是绝对袖手旁观,可是如果来的人去了谢府,那林赵两家必然同时出手,百试不爽啊……”
    “是不是报答谢大人的恩德?”
    “不是说了吗?当初是皇上点的林家。谢大人规定商部的官员不能从商!连直系的亲属都不行。年年还抽查个人账目哪!”
    “可不是,如果那些官员或自己的家人从商,那还不赚老了!”
    “谢大人自己除了薪俸,平素不取一文额外的闲钱。”
    “就是,听说,有人出上百两黄金,要谢大人给提个字儿,谢大人没答应。”
    “还有人出几百两银子让谢大人剪个彩带儿什么,也根本没门儿啊。”
    “钱大人也被弄得不敢干什么,动不动就说谢大人不让干……”
    “谢大人给那个什么商学院讲课可从不要钱的。”
    “好在皇上对谢大人恩宠,给谢大人的薪俸高着呢,要不谢府哪里养的起那么多的孩子……”
    洛修文一放笔,长叹了一声。
    “洛公子不高兴了。”
    “对呀,咱们刚才说哪儿了?”
    “说常言是不是谢大人的儿子……”
    “哦,对!照您这么说,那常言更像林赵两家的孩子了。”
    老店家一哼,“是肯定是!其四就是那孩子的年龄与林赵两家的孩子年龄相仿呀!”
    “听着比董家小姐十三岁就去抢谢大人合情合理得多了。”
    “就是!我亲戚说,那谢大人小的时候平素不爱出门儿,哪儿那么容易就让人强了去。”
    “那你们说谢大人为何娶了害他的董家小姐?!”
    大家沉默了好久。
    突然一个人大叹道:“看来只有一个原因了!”
    “从来没有只有一个原因的事儿,你别把话说满了……”
    “什么原因?”
    那个人压低声音道:“谢大人……有断袖之癖……”
    单间那边一声响动,但人们已经不注意了,都对着这个人呐喊:
    “你别胡说八道!”
    “找抽呢吧?!”
    “你自己才是断袖呢!不然怎么想得起这事儿?!”……
    “别急别急,听我说呀!你们想想,当初谢大人诗坛夺冠,得京城第一才子之称。多少人求婚谢家,谢大人就没一个看得上的!那时的谢大人方才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少,怎么能不想娶个媳妇?愣选不出一个可眼的人!结果,凭空生变,被卖成奴,被那董家小姐,折腾得……后来谢家复了官,谢大人睡遍了京城的妓馆娼院,不行!再后来,当了官,半年之内,就平步青云呀!你想想,皇上是不是……”
    “你再多说两句,脑袋大概就保不住了!”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是说,谢大人不喜欢女的!”
    “不喜欢女的干吗还娶董家小姐?!”
    “就是为了遮丑啊!你想想,一方得了如意郎君,虽然……但总比没有好,还是自己害的,就认了。另一方,借着这亲事掩盖了……你知道……”
    “我不知道!你说说!”
    “啧!你怎么这么不动脑子呢?”
    “那你说,谢大人到底喜欢谁?!”
    “当然是钱大人了!”单间里大响,但谁都没听见。
    “就是!他们两个人十五年的搭档,互相支撑,形如一人呀!”
    “你要是说别人,我也许就不能说什么,但这钱大人,那是绝对不可能是断袖!谁不知道钱大人就想要个女儿,夫人一怀孕,他就把名字起好了,叫‘钱如花’!说后面最好再有个妹妹,叫‘钱如玉’。问他怎么不起男孩子的名字,他说如果是个男孩子,就叫‘钱一’,懒得给他起名字!好嘛,现在‘钱五’都有了,可他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还没见着!”
    “你说钱大人怎么那么想要女儿呢?”
    “钱大人说了,他一定要让这个世上有个对他满怀崇敬,爱慕深刻,觉得他英俊高大,十全十美的女子!”
    “倒也是,只有女儿对父亲才会这么想,哪个女子能这么看待夫君?”
    “他快想成魔障了,据说连嫁妆都置办了,要让夫人一直生,直到有了女儿才算!”
    “这要是让赵家听了,还不气死?”
    “这么喜欢女孩儿的人,大概不会是……”
    “当然不会!你还别跟我说钱大人自己当女子,我打死你xx的!”
    “钱大人也不娶妾?”
    “钱大人说了,家里有只母狮子,不敢娶。”
    “钱夫人是原来董家小姐的丫鬟……”
    “那还得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钱大人曾说钱夫人常把他打得抱头鼠窜哪!”
    “钱大人没想休了她?我有个妻妹,虽然小点儿,但肯定能生女儿。”
    “你怎么知道?”
    “我老婆一直生女儿,我岳母娘生的也都是女儿……”
    “有这么着的嘛!”
    “当然,都是女子的事儿呀!”
    “不会吧,有人说是男子的事儿……”
    “不可能!孩子是女子肚子里长的……”
    “可男子……”
    洛修文皱眉,“这和谢大人有关系吗?”
    “如果不是钱大人,那就是郭将军!”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先替郭将军宰了你吧!”
    “别别,你想想,这十几年,有谁见过谢大人接近过什么女子?”
    “没听说,好像谢大人连有姑娘的酒宴都不去。”
    “对呀,大家都知道!这么多年,谢大人没有沾任何花花草草。你想想,谢大人长得如此俊美,这么高的官位,没有妾室丫鬟,平常在外面也没有风流韵事,这不对呀!”
    “谢大人没养几个男宠?”
    “我不说了吗?我亲戚讲,谢大人平常连仆人都不用,谢夫人亲身照料,不让别人沾手呀。”
    “我还是觉得郭将军是个人选。谁不知道,郭将军依仗着谢大人提供的充足军备,几次远征西北,扫荡了流寇顽敌。每次郭将军回朝,先朝圣谢恩,再拜见谢大人。而且,郭将军至今尚未娶妻呀!”
    “那也许还真……”
    “你别听他胡嘞,没有的事情!谢大人平时衣装朴素,不事奢华,为人淡漠,从来没见着他对别人伸个手勾肩搭背什么的。跟郭将军一年也见不到一面。谢大人虽然从来没缺过礼数,表面上温雅谦和,恭敬有度,但他那个孤傲冷僻的性子是出了名的!根本没人能近得了他!”
    “可人说每次谢大人与谢夫人出行,一定是拉着谢夫人的手,让谢夫人紧靠在身边。京城衣料的首家,瑞福居,的大老板对我说,这么多年来,每到年关,谢大人和钱大人一定带着夫人前来,给夫人们选择衣料和成衣。谢大人选的都是做工样式最上等的货色,来年总能卖得大好。谢夫人要给谢大人挑选,谢大人从不应允。钱大人捡出来的……在乡下就能卖出去。店里给两位大人各开单间,店里的伙计都知道谢大人和谢夫人的单间不能唐突,送布奉茶之前,都要大声咳嗽。因为两个人在单间里低声嬉笑,耳鬓厮磨,恩爱非常,比那平民的夫妻都要亲昵多少倍。十几年,没人见过谢大人脸上对谢夫人有过一丝冷淡。”
    “这么说,谢大人可真不像断袖呀,看来真的是喜欢谢夫人。”
    洛修文摇头,“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他为何会娶将自己害得残疾了人。”
    “也许是董家小姐对谢大人苦苦哀求,得到了原谅。我亲戚说谢夫人对谢大人,那真是一百一的好!平时安排所有谢大人的饭菜茶点,要有汤有饭,口味颜色,都得顾上,天天不能重样儿啊!一个餐盘里,怎么摆得好看都想到了,那可不是一般的仔细。平常谢大人的衣装鞋袜,都是谢夫人亲手穿戴……”
    “鞋袜也是?”
    “是呀!我亲戚说谢夫人比丫鬟仆人都勤快!一见着谢大人,手就不离谢大人的身上,解带脱衣……”
    “这是福分了,多少女的想这么干都没门儿。”
    “你可不知道,谢大人在家可享福了!我亲戚说,那简直比个孩子都受照应!那董郎中三天两头儿来给他号脉,药厂里的稀罕药材,可劲儿地给谢大人上。谢大人平时的茶水,喝了都能长命百岁。谢大人在家轻声儿说一句话,了不得了,就得照办!幸好谢大人不怎么爱指使别人,要不还不把人折腾死?”
    “据说谢大人近年常常身体不适,上朝都少。”
    “是呀,三天两头说病了,一年中最冷和最热的时候都得在家养着。”
    “你们不知道?五六年前谢大人曾经以身体不支请辞过一次,但皇上未准。说谢大人可以少做公务,但不能离职。”
    “谢大人其实是聪明的,只管振兴商业,给皇上挣足了钱,根本不管政事。不像以前的太傅,整个把着朝廷上的局面。”
    “就是,那能不惹皇上气吗?”
    “可太傅也十分小心哪,从没敛过钱财,夫人过世后,十几年未娶,连妾都没有,后来续了个民间女子,长得也不是个美人儿样……”
    “你不懂,这才让人怀疑呀!你知道,后来,他还为他的政敌求情,让皇上复了那时谢御史的职。这不是要联合对手嘛!他要是贪点儿财,好点儿色,大概还让人放心。这么跟圣人似的,还掌了那么大的权,就有沽名钓誉之嫌哪!”
    “董太傅退下来就好多了,给皇上建立了科举的程序,带了能当他女儿的老婆辞官巡游去了,近几年才悄么声儿回来,住在董郎中那里……”
    “你不说我还给忘了!那董太傅是董郎中的父亲呢!”
    “就是!现在天下无人不知董郎中,谁还记得董太傅呀!”
    “董郎中的名气大了去了!他的药据说都销到边荒蛮夷之处了。”
    “董郎中可是大好人!每月的初一十五,大开府门,免费让百姓来看病。”
    “对呀,他的徒弟们都要为人诊治,有时连董夫人都会出来帮着呢!”
    “如果有急症,多深的夜,多坏的天气,他都去呀!”
    “有董郎中这么看着,谢大人的病能不好?”
    “当初谢大人挨的可是透胸一剑哪,不是董郎中,根本活不过来。”
    “诶,你们说,是不是因为董郎中,谢大人才娶了董家小姐……”
    “你又想什么呢?!你要是敢编排董郎中,我就亲手收拾了你!”
    “不是不是,我是说,谢大人因为董郎中能治他的病,就……”
    “什么就?御医都说毁了,谢大人因此都不能当驸马了。御医能错吗?欺君之罪是怎么回事儿你明白吗?谢大人如果想着董郎中能治他就因此娶了董家小姐,可真是得不偿失!”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怎么就没听明白?我知道的谢大人和谢夫人,那种恩爱,情深似海,绝对不是什么因为谁能给他治病就娶了那个人的妹妹能有的!”
    “更何况那个妹妹还曾毒刑了谢大人……”
    “我相信谢大人襟怀坦荡,也许真的能原谅把自己害成了太监的女子。可说他对那个女子如此喜爱,我可不信!没人能喜欢那样的恶毒!”
    洛修文几乎是无望地掷笔在桌子上:“为何?能不能有人告诉我,为何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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