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与公主》第四十三章：光与暗（1）

    在昭昱施放第一个神术的时候，叶嘉树就已经感应到了，但是他并没有察觉特别明显的杀意或是憎恨，在神术爆发的地方，人们一片恐慌，情绪混乱，这对他的感知来说也是极大的干扰。虽然他不清楚是不是有其他神术师在战斗，但是他还是做出了最谨慎的选择，带着安南秀浮上空中，以避免被混乱的神术波及。
    “抱紧别松手，别往下看，不会有事的。”
    叶嘉树手上还拎着刚买的各种东西，只能用一只手臂环在安南秀腰间抱着她，安南秀很快明白了老师的意思，乖巧地紧紧抱着老师的腰，低下的脸颊贴着老师的胸口，像柔软的藤蔓一样缠在老师身上。老师身上的气味干净清新，散发着阳光散出来的温暖气息，让脸sè红扑扑的少女忍不住有些晕乎乎的，连此时地面上发出的巨大轰鸣声都没怎么注意到。叶嘉树召唤了一团青sè的旋风以维持两人浮空的身形，与此同时不少神术师也跟着附上了半空，大概都是不想被牵涉进下方的战斗中的。大家在空中互相照面，大多微笑着拱拱手表示友好，关系不错的便彼此靠近结成一个个团体，只有叶嘉树这边一男一女手上怀里抱着各种包裹，看上去像是刚刚逛街买东西回来的小夫妻，与这种气氛甚是不搭调。只是在白狼镇混的神术师大多都知道这个奇怪的少年神术师，对他也同样拱拱手点点头，打个招呼。
    正在神术师们互相寒暄的时候，一束刺眼夺目的光剑突然从下方激shè而来，从不合群的叶嘉树二人与众神术师之间的空隙穿过，一时之间引来了天空中所有人的侧目。
    “这是……”
    一个最接近光束轨迹的中年男子呆滞地望着那光束划过的空气，那里残留下的强烈的光元素气息已经表明了攻击的神术师的真正实力，难道自己什么时候惹上了一个大神术师？
    “是他。”
    叶嘉树皱着眉头，低声说了这两个字。刚刚的神术已经让他有了明确的判断，这样的光元素气息正是属于他所熟悉所厌恶的那个人，而且刚才的神术也确实是冲着他们来的，虽然偏得是有些离谱。安南秀仰起头来看他，没有说话，目光有些好奇，而更多的只怕是对老师的绝对信赖以及依恋。
    “没事的。”
    叶嘉树低下头柔声对她说，听到这句话的少女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找到了……是你们……”
    一个yīn沉嘶哑、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下方的空中响起，虽然这声音的主人还未露面，但是叶嘉树和安南秀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老师……”
    安南秀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叶嘉树此时已经将手中的包裹丢了下去——不过包裹上施加了轻微的悬空术，应该不至于摔坏吧——便伸出右手在她头上轻柔抚摸着，洁白的绷带与少女淡金sè的长发一般细腻柔顺。
    “交给老师就好了。”
    安南秀虽然仍有些担心，但还是顺从地将脸颊再次埋进老师的胸口，她知道自己帮不上老师的忙，这时候只会给老师添麻烦，这样的想法让少女有些沮丧。她已经很努力地跟明静姐姐学习治愈神术和禁止神术了啊，但是还是帮不上老师一点忙。
    与此同时，在下方地面上，四位神殿长老也聚集到了神术爆发的地点。
    “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喝醉了吧？”
    站在一座倒塌的房屋废墟上，云季抬头看着半空中对峙的双方，初秋晴朗的天空上阳光耀眼，从地面上看那两三个身影并不能看得多清楚，而且此时空中各种元素气息已然蠢蠢yù动，对神术师的感应也造成了很大的干扰。
    “……”
    老人看着昭昱那癫狂的身影沉默不语，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对他们有利的一面发展着，但是他心里却感受不到一点点欣喜之情。
    “昭昱已经完全暴走了，看来他们真的要动手了，这真是天助我也！哈哈……”
    按耐不住的得意笑声从斗篷下传了出来，附近也在围观的几个人大概也觉得这四个披着斗篷的古怪家伙不好惹，便纷纷躲到一旁。原本他们就打算在这时候动手，没想到昭昱居然发了疯一样跳出来要替他们先和叶嘉树打了一场，这样的惊喜怎么不让他欣喜若狂！但接着老人沉稳异常的声音却让兴致正盛的他略微有些扫兴。
    “再看看吧。昱皇子此时想做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不要分心。”
    老人打断了年轻人得意洋洋的大笑，这样张扬的举动很容易就会暴露他们的踪迹，更何况此时他的心里一点都不轻松，越来越清晰的现实反而让他变得更加迷茫。
    眼前的这一幕也许早就被陛下看到了吧？
    天空之上，叶嘉树注视着不远处缓缓上升的昭昱，蓝sè的独眼只有平静而淡漠的杀意。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高贵骄傲的痕迹，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满怀着怨恨执念的可怕疯子。以至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那些飘在半空的神术师便被吓得逃之夭夭。无数暴烈而絮乱的光元素在他周身构成了一层让所有神术师望而生畏的光圈，它并不是为了保护神术师而存在的，这只是光元素在昭昱毫无节制的召唤下疯狂聚集而成的可怕产物，这些不受控制的光元素会逐渐侵蚀昭昱的身体，直至将他完全吞噬！
    这完全是在向元素献祭自己的身体以换取超越自身的强大力量！
    叶嘉树一点都不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绝望和执念，才能让此时的昭昱完全陷入如此疯狂的状态中，就算他能理解这样的绝望他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同情，他眼里的杀意坚定无疑。
    “叶嘉树……你不就是个没人要的杂种怪物吗？难怪连你父亲都要杀死你，啊哈！你不是也想杀了他吗？你父亲就是死在你手上的吧？还是说你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早死的母亲是跟什么东西上床才会生出你这种怪物……和昭曜一样的怪物！哈！你们这些怪物不是都想杀了我吗？来啊！来！”
    昭昱疯狂地大喊着，似乎认出叶嘉树之后他的醉意便有所消退了，只是那股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绝望与疯狂却并未有丝毫减轻。他向着天空中的太阳张开双臂，炽热而明亮的光元素不断向他的双手间汇聚，片刻之后便凝聚成了一柄辉煌夺目的金sè大剑。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话语不同，此时他口中吟唱的神术依旧充满神圣的威严，只是从一张嘴中同时发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委实是让人有些不能接受。
    “神光：破晓之剑！”
    一道剑光宛若初阳刺破黎明的第一缕光亮一般从云端落下，叶嘉树张开右手挡在身前，只见剑光划在他缠满绷带的手掌上，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眼里的蓝sè冰霜始终没有融解的迹象，即便昭昱是如此疯狂而怨恨地诅咒着他的出生他的血脉他的父母，残忍恶毒地揭开他记忆里最黑暗的伤疤，他也只是无动于衷地听着，目光漠然。此时他的心如同冰川下最坚硬的寒冰一般，语言这种软弱无力的武器对他来说其实是最没有威胁的了。
    “哈哈哈！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说话！就是这副恶心的表情，看了就想让人在上面狠狠地踩上几脚！来啊，还手！你不是很厉害吗！”
    昭昱一边胡言乱语，一边不顾一切地使出最强大最迅捷的攻击，但是叶嘉树始终都只是在抵挡——尽管看上去他抵挡得确实也很轻松——这一点让在底下观战的四位神殿长老都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昭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一味地抵抗对手的攻击而不还手，也不是戏耍对方的示弱之举啊！再说以叶嘉树那样的xìng格，这般骄傲自大的心态倒不像是会出现在他身上。那么此时的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或者在等什么呢？老人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兆。
    “……叶嘉树，你为什么不动手？难道你想就这么一直抱着那个贱人一直躲下去？”
    昭昱喘着粗气地挥舞着巨大的光剑向那道纹丝不动的身影斩下，随后又被叶嘉树一手抓在剑身上甩了回来。刚开始他还只敢在远处施放神术攻击，但是任凭他怎么攻击叶嘉树仅仅是用一只手掌，便将所有的神术捏了个粉碎。那些缠在叶嘉树手上的洁白绷带仿佛是被恶魔诅咒过了一半，所有的神术打在上面都会被还原成最原始的游离元素，这一幕昭昱自然不会陌生。但是叶嘉树一直不还手的举动给了他极大的勇气，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勇气究竟从何而来。于是他便开始给自己施放了所有能增强身体的神术，挥舞着光剑朝叶嘉树斩去。
    “你还不知道吧，昭旭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把自己装扮得天真纯洁的小女孩了。他会抓住她把她脱光按在地面上像母狗一样干！那个贱人的床上功夫还不错吧？昭旭和本皇子帮你调教出来的技巧是不是让你受用无穷啊？还是你们这些怪物都一样，对男人和女人统统都不感兴趣，只会撅着屁股趴在你们那硬邦邦的神像面前自渎？哈哈哈！”
    终于，这几句咒骂成功引来了叶嘉树的反应，他那如雕像般冷漠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点情绪。原本昭昱这些并不算多高明的问候是不会对他产生任何触动的，在以往的经历中，他所听过的脏话远比这些干巴巴的咒骂要丰富多彩得多，在这一项上，皇子殿下的天赋终究还是比不上粗鲁野蛮的强盗们。但是安南秀并不像她的老师一样经验丰富，她甚至不敢想象人类的语言原来可以说出如此恶毒肮脏的句子来！之前听见昭昱诅咒老师的身世她就已经气愤得不行，但是为了不给老师添麻烦，她也只能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这些话语。但是随后昭昱终于开始说出那些侮辱的话语时，她已经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羞愤和眼泪了。
    “对不起，秀，是老师动作太慢了，让你听到了这些话。”
    只是叶嘉树终究没有理会还在兀自狂笑的昭昱，而是低下头来轻柔地对她说着，他细腻无比地感受到了此时少女心中难以抑制的羞愤情绪。她毕竟和自己是不一样的，她纯洁得像是晨曦的露珠，新生的嫩芽，在她身上仍能看到自己已经失去的往昔的无邪，他只想一直保护着她不被罪恶污染，这种信念既是注定命运的羁绊，又像是某种虔诚的赎罪。
    “……”
    安南秀仰起脸来看着眼前自己从未见过的老师的样子，他的蓝sè眼眸里充满了温柔的歉意，然而脸上的神情却异常坚定，那是她从未在老师脸上见过的神情。此时的老师随后她听见了老师的低声吟唱。
    “风狱：群鸦盛宴。”
    一只只由墨黑sè的风元素凝结而成的乌鸦源源不断地从叶嘉树的身体里飞出，转眼间便布满了整片天空。它们在叶嘉树头顶的天空中来回盘旋着，口中发出尖利刺耳的不详之声，连天空中刺眼的阳光都被这浩浩荡荡的鸦群所遮挡，在那铺天盖地的黑sè羽毛之下，黑暗如夜。随后在安南秀仰望着的目光中，白sè的绷带从老师的额头和左眼向下蔓延开来，老师银sè的短发如同被一抹黑暗拂过，也渐渐变成了浓重的黑夜的颜sè。脸上苍白的面具已然遮去了老师所有的表情，只有眼里的那一抹柔情依旧凝视着她。
    “秀不要害怕哦，这只是老师战斗时的姿态。”
    安南秀耳边传来老师微微带着调笑的声音。这样的老师并不可怕，就像前两次她见到的一样；第一次是这样的老师救了她，第二次是她跟老师撒娇求着老师让她看的，真的一点都不可怕。随后在空中急速飞行带来的压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老师的身体，她埋头于老师宽阔的胸膛，老师身上的气味还是那么干净清新，散发着和阳光一样的温暖气息。忽然之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恶毒地诅咒着的男人和躁动的情绪，忽聚忽散的元素，闪光的剑刃——只有她还紧紧地靠在老师怀里，她的世界一片宁静，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不好！
    底下观战的老人清晰地感受到了空中徒然炸开的那股幽暗气息，在叶嘉树的苍白面具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如果叶嘉树只是为了对付昭昱，他根本就不需要召出那副面具！从他们搜集的资料上看，那副面具应该是到了晚上才会出现的，而现在他甚至不惜施放出一个超阶神术来召唤出面具——再联系之前他一直只是抵挡而不反击的奇怪举动，这一切证据都毫无疑问地指向一个事实，叶嘉树早已经感应到他们的存在了！
    就在老人准备出声提醒同伴的时候，空中的战斗在这一瞬间已然结束！一道人影宛如折翅的鸟儿一样从半空中坠落，一柄黑sè的长枪穿透了他的身体并且将他从空中直接钉入地面，那便是之前一直肆无忌惮叫嚣着的昭昱！心神震撼的四人还来不及细看躺在大坑中的昭昱是死是活，便被半空中落下的冰冷话语所惊醒。
    “你们又是谁？”
    依旧漂浮在半空中的少年居高临下地看向这四位形迹可疑的斗篷人，他那闪着幽光的蓝sè独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尽管此时他的怀中还抱着柔弱的少女，然而那单手握着黑sè长枪的身影却犹如魔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