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五行传奇》第三十章 不公

    眼见丁青山双眉紧锁,韦文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有一位好友,曾经说过一段很有意思的话,我想转告给你。”
    丁青山肌肉紧绷,垂头不语。
    韦文振心头一紧,手不由握上刀柄,说道:“那位朋友曾经说过:人间百态,世人千面,必会产生诸多不公。因有不公,所以须要以法度事。然而法律乃是人定,无法囊括世间所有,须且守且改,待其完善。”
    丁青山身体巨震,猛然抬头问道:“倘若面临不公,又该如何去做?”一走了之倒是容易,却定然会罪名加身,别说以后领兵为将,恐怕一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岂非辜负了师傅的厚望。
    韦文振目露凝重,缓缓说道:“我的那位朋友是这样说的:遭遇不公之时,有人心灰意懒,有人抢天呼地,有人心怀怨恨,更有人抛弃良知、同流合污。这些全是心志不坚、软弱怯懦的做法。很多时候,公正不会自己到来,须要人们去竭力证明。真正的强者不会因前途崎岖而改变初衷。”
    真正的强者不会因前途崎岖而改变初衷?丁青山心中感慨,凝目远望:类似的话,自己好像也曾说过。只是那时所遇之事,与现在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天边,朝阳冉冉,明光破云而出,盘踞于大地之上阴影暂时退却。
    望着红日,他下定决心:“好,我去!”
    韦文振松了口气,欣然点头。这样一个光明爽朗的少年,实在不希望他铤而走险。
    李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那你快去吧。”反正今天是不能出去玩了。
    权万纪说道:“殿下,行刺之事须做好准备,不可操之过急。”对丁青山前去行刺,他并无异意。实际上他很好看丁青山。梁猛彪号称齐王麾下右将军,他的手下都被打成滚地葫芦,丁青山的武功能差得了吗?
    “好,就给他三日时限,不能再拖了。”李佑挥挥手道,多少也得给权老头点儿面子。
    权万纪满意地躬身谢过。年轻人还是要给点压力,才能办成大事。
    李佑指着韦文振道:“你揽的事,你要负责把他看好。他若不去,唯你是问!”
    韦文振拱手称是,带领亲兵护送李佑回府。燕氏兄弟与天佑府豪强也收起家伙,各自散了。
    回到府上,李佑自去寻乐。
    韦文振把昝、梁等人关入大牢后,带领全体亲兵到演武场训练。
    丁青山无处可去,在韦文振的示意下跟随在旁,站在场边观看。
    韦文振整队后,领头喊着口号,流汗挥刀。
    丁青山看着看着,忽然产生了莫名的感动:这群壮实的汉子刀法并不出奇,内力更是微弱到几乎没有,但每出一刀必尽全力,朴实无华中蕴藏着野兽般的勇猛。
    他不觉技痒,与韦文振打了声招呼,寻一处角落,练起长枪。
    内力尚有不济,他便不用内力,只练枪招。
    以前师傅教导他之时,是内力与枪诀同时修练。随着内力的增长,他逐渐把枪诀一招招学全。待他习完整套长枪枪诀,师傅又传他双枪之技,并告之,双枪之技是留给他保命之用,不得轻使。
    他一直以为,长枪枪招必须与内力配合才能使出威力。而保命的双枪之技则不同,以诡变为本,即使没有内力也能发挥出不小的威力。
    如今他把长枪枪招像那些亲卫们一样,一板一眼地使出。一招一式没有配合内力,使不出强大的威力,却自有一股悍勇的气势!
    渐渐的,他融入到亲卫们的节奏之中。
    曾流畅迅捷的枪招,越使越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都务必到达极致。
    一丝感悟突然飘然而至:长枪的枪招原来也可以像双枪之技般,在不使用内力下可以发挥出威力。
    只是,这样的威力如果对上尚天华那样的强敌实在是不够啊!
    ……如果隐而后发,然后突然使用内力加速呢?
    他的双臂如坠重物,极缓递出,内息亦极慢流转。
    枪尖处一点银芒微闪,然后极亮,化作一点流星冲天而起,迅疾无比!
    他凝枪不动,沉浸在这一招的余威之中:……此时内力不济,否则威力将会更大。这一招改自枪流瀑布,便叫作枪流星吧。
    “好啊!”满场掌声如雷般响起。
    丁青山脸上微红,冲众人拱手致意。一时专注,竟忘记旁边有人。
    韦文振走到他的面前,大拇指一挑:“兄弟,你这套枪法极为高明哇!不知叫什么名字,又传自何家?”
    丁青山答道:“这套枪法名为丁家长枪诀,是师傅改编前人枪法新创。我下山前,师傅曾经说过,如果我不能成为将帅名扬天下,便不得提起他的名字。”说到这里他颓然垂头,当初他壮志满怀地出山,没想到还没成为将帅,却要先背上通贼杀人的重罪。
    韦文振默然无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练得太狠,先去吃饭吧。”
    吃过午饭,韦文振与亲卫们接着训练,丁青山仍在角落里练枪。
    拦、拿、扎、点、崩、挑、拨、缠……他练起了最基本的枪招。
    没有使用内力,他如亲卫们一般挥汗如雨。
    耳边是整齐有力的呼喝,他随之一招一式地挥动长枪。
    渐渐地,他忘却了身处之地,仿佛回到了过去……
    十年,整整十年,他都苦练不辍。天明习枪诀,日落修内息,疲倦之时他便以看兵书作为消遣,从来没有浪费过一分光阴。
    真正的强者不会因道路崎岖而改变初衷。
    他的初衷又是什么?
    山顶上,小小少年奋力挥枪的身影一点点长大,每一天都过得极为充实。
    可是想不起来啊,想不起来为什么要这般拼命努力……
    是从军为将,名扬沙场么?
    身为大好男儿,定当沙场扬名!严厉的师傅一遍接一遍地说着严厉的话语。
    所以才会把从军为将,名扬沙场当成目标?
    实际上他却从来不曾自己真正思考过。
    那么,到底为什么要从军为将,名扬沙场?
    平正迅速,直入直出,力贯枪尖,枪扎一线……最基本的枪招被他一丝不苟地使出。
    衣衫被遍布的汗水湿透,汗水变成缭绕的蒸蒸热汽,随着越来越粗的喘息,丁青山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明亮: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沙场扬名,而是……
    “收队!”
    韦文振喊出一声响亮的命令。
    阳光不知不觉暗淡下来,丁青山全身是汗,却仍意犹未尽。
    “喂,明天还来一起练啊!”看着少年浑然忘我的苦练,亲卫们也卯足了力气。堂堂王府亲卫可不能被一个少年比了下去。
    “悠着点吧,这一个月都要这般操练,别三天就起不来床!”
    “韦头,你也恁小看兄弟们了吧!”
    “别光耍嘴皮子,练过一个月再说。”
    韦文振与亲卫们笑骂了几句,整队解散。
    他朝丁青山招招手,道:“走吧,跟我回家。我说的那位朋友这几天就住在我家,你去与他聊聊,或许有些帮助。”
    丁青山又惊又喜,一路上问起那位朋友的事情。韦文振笑着告诉他,那位朋友曾经和尚天华交过手,不妨向他讨教一二。丁青山再追问下去,韦文振却只笑笑不语,说是见面后就知道了。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丁青山心痒得像有条毛毛虫爬过。
    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一处小小的院落。一进院门,一位模样俊秀、身材丰满的少妇从屋里迎了出来。
    韦文向丁青山介绍道:“这是我媳妇。”然后转头对那妇人道:“阿秀,这位是丁青山小兄弟,暂时在咱家住几天。”
    那名唤阿秀的妇人有些为难:“咱家就两间房,这位小兄弟来了只能和白大哥挤一屋了。”
    韦文振道:“没事,白大哥不会介意的。我也正想把丁兄弟介绍给他。”
    阿秀点点头,看他俩一身是汗,便说道:“灶上烧好了热水,你俩先去冲个澡吧。”
    丁青山随韦文振来到厨房,打了热水,混上缸中冷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二人换了衣服,一身清爽地出来。韦文振道:“来,我带你去见见白大哥。”
    院子里只有一间正房和一间偏房,客人自然是住在偏房里。
    韦文振敲了敲门,门内有人沉沉地应了一句。
    推门进去,丁青山看见一位灰衣中年人站于桌前,正低头看着地图。
    韦文振笑着唤了一声:“白大哥,我带了位小兄弟来见见你。”
    那中年人抬起头,目光自地图上转到丁青山身上。
    丁青山突觉那道目光似锐箭般射来,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那道凛然之意却转瞬消失。
    那中年人笑着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小子丁青山。”丁青山忙行礼报上姓名。看着这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瞥只是错觉。这人身上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令他对之肃然起敬。
    韦文振对丁青山道:“这位是河南道暗察使白浩晨白大人。因他职责所在,我不便在外透露。我可不是故弄玄虚地不告诉你。”
    白浩晨道:“文振带这位小兄弟找我,恐怕是为了泰山上的那伙山贼而来吧?”
    “正是。”韦文振将发生之事诉说一遍。
    白浩晨又向丁青山询问了若干细节,然后叹道:“唉,这位齐王殿下也真是胡闹,竟然逼你去行刺尚天华。那尚天华武力非凡,哪有那么容易行刺的。其实以尚天华之才,收服才是上上之策啊。只是我没有想到,当初我好意放他一马,他却将事越闹越大。”
    “白大人曾擒住过尚天华?”丁青山肃然起敬。
    白浩晨捻须道:“那时他气力用尽,我才能压他一分。若论真实本领,我不如他。”
    丁青山急问:“如今齐王令我行刺于他,白大人可有妙法教我?”
    白浩晨摇头道:“我也没有良方。说实话,我并不认为要用行刺这种极端的做法。如若行刺不成,必会将尚天华激怒,此地形势恐怕会更加恶化。”
    丁青山消沉下来:“我与尚天华交过手,他内力奇强,我根本不是对手。他对敌残忍,但对手下却极为照顾,看来是个重情之人。虽说他是贼首,我也不想用刺杀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他。可是不去,我就要被诬陷为山贼了。”
    白浩晨看着他,温声道:“很多时候,公正不会自己到来,需要人们去竭力证明。”
    丁青山点点头,从怀从中取出一条纱绢,递给白浩晨:“白大人,你是位有识之士,请收下此图。”
    白浩晨将纱绢展开观看,表情越看越凝重。半晌,他抬起头来,问道:“此图囊括周边各国山河地势与兵防城防,能绘出此图者,必熟读军书并有常年征战的经验。此图究竟是哪位高人所绘?”
    丁青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答道:“我师傅。为此他曾孤身一人去各国游历多年。”
    白浩晨凝视着他,道:“如此宝物,你若献与官府,必可获得重赏。你为何要将它交给我?”
    丁青山惨然笑道:“将它交给齐王吗?恐怕只会令此图蒙尘吧。此去百死一生,也许就不回来了。我本是师傅从突厥铁骑下救得的一名孤儿,死不足惜,唯愿世间再无边患,再无骨肉分离。虽不能达成师愿,但至少要让此图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白浩晨想了想,将图递给韦文振,道:“很可惜,我也无法保管此图。还是请文振代为保管吧。”
    “为什么?”丁青山与韦文振同时问道。
    白浩晨朝丁青山微微一笑,道:“因为我会随你同去行刺尚天华。”
    丁青山愣了愣,道:“那怎么使得!白大人何必以身犯险?”
    “有何不可?你赠我宝图,我也赠你一张地图。”白浩晨指着桌上的图道:“这是我经过数月暗访,绘制而成的泰山地势图。有了此图,你可不必一去不回。”
    丁青山道:“白大人只要把此图给我即可,不必亲身前往。此去前途未卜,何必再加一人。”
    “丁小兄弟这是瞧不起我啊。”白浩晨打趣道:“放心吧!我以前也曾做过捕快,不会拖你后腿。”
    丁青山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必再说,就这样定了。”白浩晨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目光明亮地望着他:“我若不去,何人能证你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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