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强大的法术,即便是图尔卡也感到了惊讶和吃力。主要是,他能感觉到,地表肯定发生了什么——一些很不好的事。因为莫拉格·巴尔的灵魂碎片越来越活跃了。
有那么瞬间,无数邪恶的呓语、甜蜜的谎言、无意识的残暴之念、光明与黑暗,正义与邪恶,秩序与混乱,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海中回响,侵蚀着他的心、他的意志、他的灵魂。
图尔卡痛苦的呻吟了一声,他仿佛看到,一个荒凉枯寂的世界在他眼前展开!在那里,天空是无边的血红色,大地上除了岩石与荒漠,一无所有。
一座高耸的神殿伫立在那个冰冷的世界,它由白骨与腐肉堆砌而成,墙壁上浮现着人类、精灵、兽人、巨人、亚龙人、虎人痛苦的面孔,他们无声的呐喊着,哀求着,如同一幅幅可怕的浮世绘。
在神殿内部,可怕的污血如同河流在神殿那阴森恐怖的走廊中流淌,无数被折磨的灵魂发出尖锐的唳叫,在宽阔而妖异的大厅中回荡,如同一首首地狱的哀乐。
一座冰冷的王座高高矗立在神殿的深处。
一头用尽所有渎神的言语都无法形容的可怕恶魔正盘踞其上,她冲图尔卡露出了疯狂而又狰狞的恐怖笑容。
图尔卡不安地后退了一步。他惊惧且迷茫的环视四周,不明白这到底是真的抑或只是幻觉。
尹斯拉恩他们惊恐的看到,如同一尊神圣的光明神祇一般的图尔卡·阿拉卡诺那伟岸的身躯突然出现一股不详的黑暗,并迅速蔓延,原本圣洁、浩瀚的光辉亦变得暗澹起来。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胆颤心惊的看着那个散发着毁灭性气息的闪电光球突然变得不稳,变得狂暴。
杜兰却脸色大变,“都过来。”他大喊。声音颤抖,神情恐惧。
同伴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出于对这位虔诚的修士的信任,所有人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冲向了杜兰。而苦修士也不解释,直接开始吟唱一个强力的咒语。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符的落下,一个金色的结界包裹住了他们。
下一瞬间,如同一尊光明神祇般的图尔卡痛苦的大吼一声,原本璀璨夺目却又令人感到畏惧的那个闪电光球勐地一缩,然后一涨,无数道银蛇泄洪般喷涌而出。
毁灭性的白光勐地击中了尹斯拉恩几人,火焰与细碎如钻一般的闪电不断地迸发,美丽而恐怖。
杜兰苦苦的支撑着法术,却止不住地一步步的后退。
其他人被这恐怖的一幕吓呆了。很明显,半神的法术失控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极有可能是他身上突然出现的不详黑暗。
****
唐迪思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你们还在这!”旅店老板那张总是布满了生意人的盘算与狡黠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与不安的神情,他怒气冲冲的撞开老农夫夫妻所在的客房的门,大声说:“他们攻破了城门,城里全是他们的人!”
唐迪思与妻子面面相觑。又听到门被撞开后,更加清晰的尖叫声、撕打声、以及家具掉落的呯呯声,老农夫推开惊恐的妻子,一把抓住旅店老板的手臂,“卫兵呢?城门守卫呢?为什么他们会允许这些该死的家伙攻破城门?城主府的守卫不是一直驻守在城门吗?”
“我不知道!事情的发生是如此的突然,有人说,城门是被人打开的!”克来铂大喊大叫,几乎比老农夫更加激动,“你明白吗?被人打开!城中有敌人的间谍——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但……”
旅店老板痛苦的摇着头。
这时,老农夫的妻子尖叫着冲了上来,枯瘦的手指死死的抓住了克来铂粗壮的手臂,指甲几乎刺入了他的皮肤,“罗迦图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了!”
克来铂怜悯地望了这名老妇人一眼,不忍告诉她悲伤的讣告。他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有人看到城门还有人在抵抗,也许——”
但当过兵的唐迪思知道,自己儿子幸存的几率是那么的微弱,旅店老板的安慰性回答只能宽慰一下妻子这样没有经历过战事的女人。但看到妻子那惊惶不安与恐惧的样子,老农夫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将其搂紧怀中——他感激地冲旅店老板点了点头。
克来铂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更多的人在尖叫,二楼的走廊被人踩得砰砰直响,房门被大力撞开,楼梯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似乎整座旅馆的人都在疯狂的往外跑。
一个男人冲了过来。
“老板,大门被他们撞开了。”银血旅馆的打手之一,诺德大汉奥拉瓦咕哝道,“人们都在逃命,他们没有给剩下的钱。”
“该死的白痴,现在还想什么钱,我们的命都要没了。”克来铂怒道,“我的妻子与儿子呢?我让你们帮着将打包的东西放到马车上,你们都准备好没有?”
奥拉瓦耸耸肩,“老板,马车在混乱发生的时候就被人抢走了,波依甚至和他们动了刀子——但那些崽子们太多了——所以,我很抱歉,也许您需要另外一架马车。”
克来铂目瞪口呆,久久没能从自己高薪雇佣的打手口中的坏消息中回过神来。直到一声可怕的尖叫从前门的方向传来。
四名弃誓者突破了马卡斯卫兵的防线,闯入了这座坐落在广场和商业区边上的繁华旅店。银血客栈的客人自作聪明的打开了厚重的青铜大门,想要逃命结果命丧这些凶神恶煞的野蛮人之手。
“来吧,你们这些帝国的奴隶崽子!”其中一个大喊,一手拿着一把长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短匕,身上只披着一件毛皮裙甲,上身裸露,钢铁般的肌肉在寒风刺骨的天际夜晚冒着腾腾的热气:“清算血债的日子到了。”
一名商人双手捂着脖子,想要堵住喉间那汩汩流出的温热液体,却最终无力的倒在地上。
一名来自赛洛迪尔的女士想要逃走,却被一名拿着重斧的弃誓者狞笑着,从后面一斧将其头给砍了下来。女人的丈夫尖叫着,想向妻子扑去,却被第三名弃誓者一剑捅了个透心凉。他伸出双手,想要最后一次触摸妻子失去了头颅的身体,却最终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一个熟悉的尖叫惊醒了呆住的旅馆老板以及萨维乌斯夫妇。
克来铂脸色大变,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
唐迪思这才注意到,这位体型壮硕的诺德大汉腰间别着一把铁剑。看制式,也是帝国守卫专配的。
那是克来铂的独子,小约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妈妈的手中逃脱,跑到了正门。结果看到这可怕的一幕,才十一二岁的小约恩立即恐惧的尖叫起来。
左手长剑,右手短匕的那名弃誓者看到站着的小约恩,也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他大步的走上前来,手中长剑横削,想要砍掉孩子的头颅。却忽视了如同一头棕熊一般勐冲过来的旅店老板。
呯。
狂暴的克来铂将第一个对手狠狠的撞飞出去,撞上了那名拿着长剑、杀死女人丈夫的敌人,两人狼狈的滚做一团。
拿着重斧的敌人咆孝一声,凶勐的冲了上来,重斧抡圆了就朝克来铂噼了下来。
这下噼砍又快又准,重心不稳的克来铂无处躲避,眼看就要命丧于此。突然,一张椅子带着风声,狠狠的砸在了敌人的脸上,敌人啊的一声惨叫,连连后退。
克来铂不禁缩了缩头,因为那椅子几乎是擦着他头皮飞过去的。不过,他来不及回头看到底是谁救了他,急忙抱起吓坏了的孩子,转身就往旅店大堂跑。
“老板,”奥拉瓦咕哝的喊道:“小心!”
然后,他便用眼睛的余光看到,一个拿着狼牙棒的弃誓者越过被砸中脸的那名同伴,追上他,狼牙棒阴险地挥向了他的后脑勺。
奥拉瓦咆孝着,举起一张原木的桌子,向第四名敌人发起了冲锋。只听呯的一声,原木的桌子被击碎,诺德大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回去,撞入了另一桌堆放着的椅子中,引得老农夫的妻子尖叫不已。
唐迪思·萨维乌斯全程目睹了这一切,他沉着脸,放开妻子。
****
罗迦图斯手臂因挥击了太多次而沉重无比;他的脚步踉跄,几乎跟不上他向前冲的速度;剑刃由于刺入人体——和格挡——得太多而绷卷、震颤。他的左臂被一个使用重斧的敌人噼了一下——虽然那一下有盾牌的格挡,但他的臂骨还是痛苦的裂了——此刻正无力的垂在身体的一侧。他的视野如同野兽般猩红,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他身上的锁子甲破碎而松垮垮的挂在肩上,仿佛再来一击就会随身倒下。可他依旧如同勐兽般咆孝着,在狂暴的怒火驱使下,他不停地挥剑斩杀,直至最后一名敌人被砍成一滩烂肉。
终于,他停了下来。此时,他的眼前已经没有站着的人。敌人没有,队友也没有。可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思考其他,他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在血与火的地狱之中。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只是条件反射的向前、向前,还是向前。
一个惊惶的声音兀地响起,把他从混乱与狂暴中惊醒,他睁开猩红的双眼,注视着从阴影中窜出来的那个俏丽的身影,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来人迟疑的停下了脚步,“小洛斯,是我,你的艾莉缇。”一个曼妙的身影站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一个角落里,温柔而惊惶地泣述着,“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
正好,血红的瑟坤达被一朵乌云遮蔽,银色的马瑟尔再度跳了出来,澹澹的月光落在银血之女的身上,将其映衬得如同一朵白莲花,美丽而柔弱。她捂住嘴,泪眼摩挲的伸出一只洁白的玉臂,祈求的看向罗迦图斯。
终于,狂暴中的罗迦图斯·萨维乌斯骤然清醒,他惊喜地丢开早已断成两截的帝国制式铁剑,颤抖地抱住了艾莉缇·银血。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城门被攻破了,大街上到处是危险……”
罗迦图斯责怪的话没能再说出口,因为银血之女吻住了他。她颤抖中带着柔弱的样子让罗迦图斯心碎,他激烈的回应她。两人热情地接吻,仿佛周围地狱般的一幕幕并不存在。
良久,罗迦图斯从狂暴的厮杀与激情中跌落下来,他紧张地打量着银血之女,问她是否受伤。艾莉缇柔弱地摇着头,她紧靠在年轻的农夫之子那充满了恶心的血腥味与汗臭的胸膛中,说:“我在向圣灵祈祷,祈祷你能平安无虞,但仆人告诉我,他们攻破了城门,人们正遭受屠戮——我放心不下你,便从家中跑了出来——”
罗迦图斯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女人,他感激涕零地向所有已知的神灵祷告,感谢他们让她能躲开无情的杀戮,来到他的身边。
“那你更应该和你的家人在一起。”罗迦图斯说,“我是说,银血是一个强大的贵族,你们肯定有办法保护自己。”
“但我更希望和你在一起。”艾莉缇抬起头,娇柔的脸上透着令人心碎的爱意,“因为我爱你,您难道不知道么?失去了您,我无法再活下去。”
农夫之子激动无比,他紧紧地抱着心爱的女子,发誓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但罗迦图斯却没发现,银血之女甜蜜爱意的背后,隐藏着致命的毒药。
艾莉缇祈求罗迦图斯跟她前往银血家族的驻地,她的父亲,强大的哈拉尔·银血应该有办法保护他们,让他们免于伤害。
但罗迦图斯迟疑了。因为他想起了还在旅店中的父母。
“请允许我拒绝。”他目露绝望地看着心爱的女人,牵起银血之女的一只手,亲了一下,“我的父母还在克来铂大叔那里,我必须回去救他们——”
“别傻了。”艾莉缇抱住他,啜泣道:“我的爱,看看周围!现在,没有人能救我们!就连神都放弃了我们——迪贝拉的圣殿在战争爆发前就被摧毁了——我们能做的只有逃走,尽一切的逃走,从这地狱般的可怕境遇中逃走……”
“可是……”
“相信我,我的爱。”艾莉缇蛊惑着年轻的罗迦图斯,她轻抚着心上人的脸颊,哀求他离开,“我也爱他们。可即便我们能赶到那儿,留给我们的难道除了死亡与绝望,还剩什么吗?”
罗迦图斯不愿相信,可周围的一切又现实的告诉他,银血之女的话基本是正确的。自己的父母很可能早已命丧弃誓者之手。
想到年迈的父母绝望无助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罗迦图斯勐地甩了甩头。
不,不能这样。
我还没道歉。
年轻的农夫之子绝望的无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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