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夕阳西下,满天红霞。路了了望了一眼美不胜收的天空,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玄武门驻地营里呆了一天,他终归还是得归家。
在过些时日,他就整整痴长了一岁。要说与往年有什么不同,他最大的感悟就是,人越大,谎言变得越来越多,不然就变得难以生存。
有妻有妾有儿有女的他彻夜不归,总得要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越简单越平常的谎言,越少有破绽。路了了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脸色平静的回到了家中。
“昨日与郭岩一起吃酒,天色晚了,就宿在了营里。”面对王琉璃审视的目光,路了了十分镇定。
“郭岩一位老岳丈昨日寿诞,在主持张罗寿宴。胡老大昨夜就在军营,营中根本没看见你的影子。”
王琉璃脸色平静,语气也十分的平淡。
嫁人生子,王琉璃依旧是王琉璃。舒服日子过得久了,路了了几乎忘记了自家娘子是何等的厉害。整个人一下僵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王琉璃眉头一扬,轻飘飘说道:“在天仙楼夜来的房里一宿不归,用得在我面前说谎么。”
路了了松了一口气,正想顺着梯子滑下去。一眼发现王琉璃眉头在轻微的颤动,立即打住了这个念头。陷阱,这绝对是一个陷阱。自己要是顺着她的话语接下去,就真的掉坑里起不来了。
“都说女子生下儿子后会变蠢,你倒是变得越来越厉害了。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夜里,我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稳住阵脚的路了了,暂时将事情拖了过去。
如果是寻常女子,多半会为路了了奉师叔李林甫密令,在金城坊查探消息,后来却见得一场精彩大戏这样的经历眉飞色舞,咂舌不已。王琉璃却皱起了眉头,显得有些忧虑。
“王完了,看来我得知会父亲,让他早做准备。”;
路了了得以蒙混过关,没想他料定完了的王,一时间也安然无事。
杨国忠在朝堂一口咬定,这次谋反之事,王必定是主谋。玄宗圣人却认为自己对王恩遇恩深,谋反之事,他应该不会参与。加之李林甫极力帮王辩解,连其弟王焊都放过不问。
这古怪的一幕,让路了了百思不得其解。
人这一生中,并没有多少得意的时候。不过,身边有了一位自己钟爱的女子,总是会变得充实起来,好像人生有了不同的意义。这样美妙的感觉,怎能不与人分享。于是,路了了被王准叫去了醉仙楼。
“这一次劳资真心实意请你吃酒,你不能抢先会账。”王准胸脯挺得高高的,身旁的桃花笑得是那样灿烂。
路了了会心一笑,连称不敢。
“他娘的杨国忠,靠着自己妹子才爬上来的家伙。一天除了疯狗一样诬人造反,又有什么本事。这一次,居然诬告起我家大人来了。哼哼!他也不想想,我家大人一人身兼十余职,乃是大唐的顶梁之柱,圣眷正隆,岂是他能随意诬告倒的!”
王准端起酒杯满满的饮下,显得很是得意。
桃花将王准的酒杯斟满,乖巧的依偎在他身旁。
路了了知道自己是一位听众,没有插言,微笑不语。
“圣人陛下英明神武,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清楚我家大人虽然身兼数职,就算想谋反,也没那个实力。这长安城
除了那位手握重兵的大唐宰相,谁也没那个能力。”
王准声音小了下来,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宰相大人虽然掌控着南衙禁军,想要谋反,只怕也力有不逮吧。难道禁军北衙六卫,都是摆设不出?”
路了了作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做官不久,职位又低,哪里知道这长安城中水有多深。那李林甫宰相之位一坐就是十九年,宰相直属的南衙禁军,外人泼水不进。就是那北衙六卫,又有几卫听命于他,谁又弄得清楚呢?”
王准眉头跳了跳,看着路了了摇了摇头。
路了了瞠目结舌,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吃惊。
“我王准虽然虽然在卫尉寺担任从三品的少卿一职,一不欺男霸女,而未寻酒生事,你可知劳资这长安第一纨绔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么?”
路了了茫然的摇摇头。
“哈哈!”王准得意的笑了起来,“因为劳资经常欺负李岫那个软蛋啊!按理说,以我两家的关系,我与那李岫应该走得很近才对。可是那家伙也太让人生气了,劳资请他出来喝个花酒他都要回绝,还口口声声身为朝廷官员,应当持身以正,不应该出没那烟花之地。
他娘的!他家大人可是那连圣人陛下都要忍让三分的权相李林甫,他自己也是从二品的将作监。连一顿花酒都不敢去喝,让劳资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劳资心里不爽,见他一次就欺负一次,他偏偏都忍了下来。这日子一长,长安城再也没人敢招惹我了。”
一番话后,王准变得沉默起来。路了了与桃花也神色复杂,低头不语。
“劳资苦练一声骑射功夫,想象着有一天能为圣人陛下征战四方,杀敌立功光宗耀祖。这长安城第一纨绔的称号,谁他娘的稀罕。来,喝酒!”
王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书房里,王琉璃脸若寒霜,让两旁坐下的唐小七与青儿惴惴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情,让这位正房夫人,将她们二人给召集过来。
“我怀疑,郎君在外面又有了新的女人。”;
王琉璃一句话,让唐小七与青儿吃惊的张大了嘴,完全不敢相信。
“你说你唐小七,白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一天除了想要生一个儿子,半分情趣都无。青儿你多大的人啦,还像一位不懂事的小姑娘一般。这样下去,如何能留得住郎君的心!”
王琉璃寒着脸,毫不客气的指责起唐小七与青儿来。
“青儿身子有孕不说了,那你自己呢?一天到晚忙碌生意账目,还主动把郎君往外赶。现在郎君在外面有了女人,倒说起我们的不是了。”
唐小七很不服气,反驳起来。
“好好!那就从我做起,都要对郎君顺从一些,免得他再被外面的狐狸精给迷花了眼。”
王琉璃自觉身为大妇,应当以身作则。
夜里,回到家的路了了,被精心打扮,万般柔顺的王琉璃给迷得晕头转向。自然又是一番郎情妾意。琴瑟和鸣。
路了了果然变得安分守己,不再怎么外出。几日后,一则消息传来,让他如同被雷击一般,呆立当场。
身兼十余职的御史大夫王,被圣人玄宗赐死自杀了。其弟王焊,被当廷杖死。其子王准与一众家眷,发配岭南。
看到赶来送行的路了了,王准神色有些微微感动。
好称交友满长安的自己,临别长安,总算还是有了一位前来相送之人。
喝完路了了递来的送行酒,王准将酒杯随手扔在了地上,痴痴的望着长安城的方向。
“前几天夜里,我无意中发现大人房中烛火通明,就走过去偷偷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奸贼杨国忠,正一脸不善的逼问我家大人。
“圣人陛下对你恩遇深隆,知道你不会谋反。这次谋反的主谋,恐怕是另有其人。”那杨国忠指了指宰相府的方向。
我家大人看着杨国忠冷冷一笑,根本懒得回答。
“令弟杨焊已经招认参与了这次谋反作乱,现在又已查明,你为了灭口,杀害了术士任海川与皇亲韦会。圣人陛下大为光火,你如果不指认主谋,恐怕是难以脱身。”杨国忠脸色凶狠,威胁着我家大人。
“呵呵!”我家大人冷笑一声,“如果指认宰相李大人是主谋,就能身居左相一职,屈居在你杨国忠这无能之辈之下么?我王没有什么诗书才华,靠宰相李大人慧眼识珠,才得以重用。要我诬告于他,谋取晋升之资,我王还做不出此等事来。”
“冥顽不灵!令弟已经亲口承认参与谋反一事,你以为你还能脱身么?”杨国忠有些气急败坏。
“我弟王焊,乃是先父血脉,怎会作出谋反一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丈夫有死而已,何须多言。”我家大人盯了一眼我站立的窗外,过去端起案几上的毒酒,就喝了下去。”
原来这玄宗留着王兄弟不作惩处,是想将宰相师叔李林甫都给吞进去。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不怕长安生乱么?路了了觉得玄宗这一着画蛇添足,实在是好大喜功不顾后果。
“这长安城啊,表面光鲜,其实污浊不堪。我王准永世,都不想再踏进半步。”
王准转过身,对路了了拱拱手告辞而去。
车队缓缓向南而行,王准看了一眼满脸凄凉哀伤的一众亲人,心情沉重无比。 父亲大人最后一句,特地加重了血脉两字。让他明白了,父亲大人选择自杀,是要保住王家的血脉。现在,这个重担,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没过两日,经过一处荒无人迹的山林。前路上,一队黑巾蒙面的骑士,拦住了去路。
“斩草除根么?”王准冷冷一笑,张弓搭箭,对准了前面的骑士。
“桃花!我说过,谁要想动你,必须从我王准的尸体上踏过。”王准没有回头,但他清楚,桃花就在他的身后,一定会听得到。
桃花微微一笑,抽出一柄短剑,深深的刺入了王准的后心。
“我是京兆伊的密探,不是你王准的女人。凭什么让我跟随你去岭南,跟着你一起送死呢?”桃花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王准,向对面的骑士高高的举起了自己的令牌。
几十位骑士策马呼啸而来,手中的长刀,无情的挥向了王准的家人。一事之间,凄厉的惨呼不停的响起。
桃花浑身发凉,举起令牌的手根本不敢放下。
一道寒光闪过,桃花那美丽的头颅高高飞起,漫天的血雾,就像是盛开的花朵。
王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身体将桃花那死不瞑目的头颅紧紧抱着,泪如泉涌。
“去你娘的圣人陛下,去你娘的大唐。下辈子,劳资一定要当一位真正的纨绔。”
沾满血污的手,合上桃花那美丽的双眼,王准蓦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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