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众态人生》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月初领的工资，还是和去年一样多，职位没变工资也跟着没变，变了的是容颜是心态，工厂里人心叵测，看淡了同事之间的是是非非，有什么好争的，最大的出人头地无非是坐上经理位置，而容颜正在肌肉僵化，整日板着个脸，忘了笑容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没有忘记年初的二件事，都跟钱有关，借了杨海军8000元钱炒股，还有父亲帮忙垫付了2000给飞翔。
    手中的工资，那干瘪的数目根本用不着计划，先寄回2000元给父亲，把这股内心的愧疚堵住，余下的全部还给杨海军，做人要守信用，承诺发了工资要还就得去还。
    他利用外去会见客户的空隙，跑到邮政银行给父亲邮寄了2000元，然后给父亲打了电话，叫父亲收到钱回个话。
    父亲语诺的同时，没忘了关心一下儿子的情感问题：你和香香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因为自己正在为感情问题发愁呢，对父亲礼貌不能少，敷衍回了一句“还好”。
    父亲接着提到了梦真：“梦真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公司给他加了薪，奋斗个几年，就到外面买房定居了。”
    他从父亲的口吻里听到了满满的赞赏和得意，而这种口吻，父亲好像很久没有给自己了，心中不免泛起一块失落。
    他振作精神回了一句“弟真有出息，那父亲今年还计划建房屋么？”
    父亲毫不犹豫的说：“人家都在盖新房，咱们家也不能落后，肯定建，钱我和你妈想办法。”
    他自然知道父亲的底账，随口问：“你和妈就靠卖几条猪和近一年砖厂的工资，怎么建房？”
    父亲自信的回：“牛二就靠在长沙搞二年基建的一点钱，不也是新建了一栋大房子，船到桥头自然直，没钱可以借。”
    年轻气盛的他，抛出了自己的见解：“我就看不惯这种打肿了充胖子的攀比之风，没钱就不要建房，建了房漏风漏雨十来年，一直没钱装修，还不如老屋住得舒服。牛二的新屋，窗户几年了，还是用块布遮着，这怎么住人！”
    父亲反驳道：“你要等到有钱建房，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孩子，不要好高骛远，先把房子建起来，才能帮你积钱，不然，你手头有分钱都会变着法儿用掉。”
    父亲说得在理，他没必要再争辩，边通话边往隔壁不远的农业银行走去，不知不觉到了。
    他找个理由挂断父亲电话，便把余下的钱全部邮寄给了杨海军，然后给杨海军打电话，告知此事。
    两人好久没联系了，自然要多聊一会，先是杨海军诉苦。
    “我和我的新婚妻子，过了正月十五就来省城了，在以前工地旁租了间房，天天去工地转，天天联系以前的老总，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活。”
    “去年的工地你做完了？”
    “做完了，那一点活若不清了，哪有钱赚，十多万的工程款，还有20%没拿到呢，包点工程真不容易，既要担心单价要低了做赔本买卖，又要担心做完了工程款成了千年烂账。”
    “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在村里有接触过，牛二做基建的工钱，包工头都欠他十年了，每年年末坐在包工头家里要，要了十年都没要到，因为包工头的钱被上面的包工头欠着，穷得只有一身皮。他索性不去做基建了，就在村里的砖厂做事，按时拿工资，又能照顾家，关键是还有各种福利待遇。”
    “你说的是金桥砖厂，这可是金桥镇方圆几十里最大的一个砖厂，我们村里也有好几十户在建房，用的是金桥砖厂的砖，听说供不应求，要早点买到砖，还得跟砖厂领导送点人情拉点关系。这样生意火爆的砖厂，福利待遇不好简直是天理不容了。”
    “果真这样，这唐力小子一年到头不知道要捞多少外块，怪不得听牛一说他红光满面，肚子都鼓起来了，福份贴贴，哪里有以前瘦不拉几的样子。”
    “是不是去年还在你厂里打工的唐力？”
    “嗯，和唐总是亲戚，去年年底接过张总的班，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把砖厂办得有形有色。”
    “这年头就得靠后台靠关系，有了后台和关系，自然有了人脉资源和信息来源。就说我们包点小工程的，就得认识和巴结几个有实权的项目经理或老总，别人见你摇头摆尾的跟着，才会想起施舍一点活给你做。”
    “工地如此，工厂何尝不是这样。生产部的组长、主管都跟经理穿同一条裤子，唯经理马首是瞻，手下如果不去巴结讨好上司，肥差哪里会轮到你头上。”
    “你们生产部罗经理，本科生，不是从员工干上来的，有魅力有能力有水平，你不是一直很佩服他的，怎么也会这样评价他？”
    “再纯净的人进入社会，也会被人情世故污染。罗经理怎能超然物外，他的论资排辈，无非不就是垂青于那些对他俯首帖耳听命的员工。就算有的员工能力如何出众，在一个岗位干了多久，如果不能和上司拉好关系，对不起，你就继续做那个默默无闻的能人。”
    “我懂了，想不到厂里也是块不干净之地。你说的这些，我感同身受啊！”
    “怎么啦，聊到你的伤心处了？”
    “是呀！最近我一直在酒桌上吃吃喝喝，酒足饭饱后去KTV，单全是我买，目的就是供奉好以前合作过的项目经理，让他们慈悲为怀，给我布施点雨露，能承包点小工程做。”
    “怎么到现在还没给你活做，难道他们白吃白喝了？也许，他们就是一群蛀虫，白吃白喝惯了，哪会管你的困难和死活。”
    “你骂的对，有个老总吃饱了喝足了还不满足，要寻点更刺激的事，暗示我出钱给他安排小姐陪侍，才会帮忙在工地上帮我找点活干，这些人的贪恋是日益见长，我招待不起，再说我包点活也赚不了几个钱。”
    “社会丑陋，它是一条蚂蝗，吸干我们这些劳动人的血，既然工地潜规则是这样，你又能奈何！”
    “我是奈何不了，只能忍气吞声的受命于天，该请他们吃喝还得继续请，对于他们的要求能做到的也要想办法做到，谁叫他们是自己的财神爷有求于他们。”
    “为了应酬，你大概发了多少钱？”
    “除了从老家带出来的一百多斤腊肉，光钱我就发了万把块。”
    “那你真舍得，难道你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当然怕，怕他们不守信用，怕他们口是心非，但我更怕自己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表示，送了人情拉了关系，多少能给自己一个念想，说不定他们哪天记起我的好，给我点活做。”
    “想不到你光鲜亮丽的包工头里子，竟是如此的窝囊和悲凉。”
    “对我这样的人，养家糊口真不容易，尤其结了婚，压力更大，各种开支会像雪片般飞来，想起要撑起一个家的事，我恨不得把身体分成两半来使。只要有活干能赚钱，我吃点哑巴亏又能算什么！”
    “真言诤言啊！这难道是我记忆中校园里的那个无忧无虑的玩世不恭的杨海军吗。”
    “往事不要再提，岁月改变了模样，更改变了我们对世界对生活的看法。校园里的那个杨海军像一片枯叶飞走了，站在社会里的杨海军，就像海边的岩礁接受命运浪潮无情的捶打。”
    “尽管生活这样不如意，依旧没有抹掉你的诗意。你形容自己的句子，让我看到你的灵魂深处，渴望着成为出类拔萃的人，不是那种会认命被磨难削掉菱角的人。”
    “也许是吧。谁能在年纪轻轻的韶华轻易就服输，不去尝试更好的结局，人唯有和宿命斗，才能闯出一片天。”
    “说的是，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的精神战友，一起抗击岁月风霜。”
    “因为我和你是同路人，为了未来不得不充分燃烧自己。如果你是有钱人的儿子，我可能跟你说不上一句话，因为你无法体会贫苦人的喜怒哀乐。”
    “同路人，我喜欢你这样评价我，不论时光怎么改变，希望你和我都能聊上真心话。”
    “会的，谢谢你按时还我钱，你的这点钱，虽然不多，但对我很重要，因为说明你记得我，同学之间，也要认真对待彼此的承诺，太随意也会造成伤害。”
    “嗯，下个月，我会多还一点给你。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就听从命运的召唤，等哪位老总联系我，给我一点活做。”
    两个人的电话联系有点久了，他的手机话费打没了，自动断了通话。
    他跑到一个中国移动营销点，买了一张卡，充值了50元。刘副总的电话打了进来。
    “这么久没见你人影，你去哪里了？”
    “我就在外面，怎么，购销合同谈妥了吗？”
    “向廖总请示过了，我们让百分之一的利，把堡垒攻下来了。这么重要的场合，以后不要随便找事离开。”
    “领导批评得是，我以后注意。那我现在就是赶来。”
    “那你快点，等下去隆海酒店吃中饭，你要陪客人多喝几杯，向客人道歉。”
    “好的。”
    他把手机放进裤带，风一般的往刘副总所在的茶店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