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妖传》第一百三十章:死局(上)

    白离晃了晃手中空空的酒坛,喃喃的道:“没了……”
    随手一甩,酒坛咕噜噜的滚向他处。
    抬着惺忪的眸子,瞧着冷冷清辉。这般的夜色,真冷啊。
    再回眸看向粼粼弱水,碧水澄清,倒映如勾弯月。哪里,还有佳人半点影子。
    只有一抹若有似无花香,隐隐约约,撩人心弦。
    “走了,也好……也好……”白离起身,自嘲的笑道。
    从今后,你我路尽,再无瓜葛。
    而我,也该回去面对我该面对之事。
    能再见你,我很开心。哪怕是幻像,我也开心。
    颠簸的人,行着颠簸的步。本是打算回转绯暹宫的他,阴差阳错的走到了沧雪殿。
    伫立在台阶前,有那么一瞬,他是失神的。
    沧雪殿,是龙雪的寝殿,也是她阿姐的住处。
    已下定决心避开她,斩断属于她的一切。到头来,却还是绕不开,绕不开……
    “太子……”守门的天兵拱手上前,欲告诉他,龙雪此刻并不在殿内。
    岂知,话未说完,便叫白离抬手打断:“不用,本宫自己进去即可,你们在此安守便是。”
    说罢,径自踏上台阶推门而入。
    随着嘎吱一声,门又缓缓的合上了。
    “不是,属下是想说,雪侧妃她不在啊。”
    另一人道:“算了算了,闲事莫管,方能活的长久。”
    可……可太子他进去,也没人伺候啊?
    这真的没问题吗?
    然他的诸多念头,都被同伴的拉拉扯扯带走了。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还是做好他的本职就好。
    白离入得沧雪殿,入目皆是一片萧瑟,唯有沿途绽放的龙吐珠,为沧雪殿增添了些许生机。
    一丝愧疚,爬上他的心头。
    是他,亏欠了龙雪。
    种种原因,将她拖入了这场泥淖之中,她本该也是如皓月般的女子。
    有着属于她的天地,她的舞台,可惜,遇着了他……
    行过几重回廊,踏过几多芬芳,终至眼前这茫茫一片,如火炽烈。又见属于龙雪休憩的小亭台,白纱隐隐似人在。
    与这一方浓烈的火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时,花香弥漫下,更平添了无数的旖旎,使人不觉想一探究竟。
    白离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踏上这方亭台的,但……此刻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腔子。
    手中纱,无声的脱离掌心。
    眼前的人,兀自酣睡。看样子,当有一场好梦。
    因为,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
    呢喃的呼唤,惊醒了梦中的人。
    龙三忽的睁开眸子,盯着白离这张放大的脸,心不觉漏跳了数拍。
    情急之下,欲行离开。却发现,她此刻竟无法动弹。
    一身仙元,宛若泥牛入海,全无回应。就连小四,亦不知去了何处玩耍,阿姐和小螺亦不曾归来。
    遂不觉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恃:“太子殿下,可是来找阿姐的。阿姐她……”
    倏然,白离一指点在龙三的红唇上:“吁……别出声,让我再看你一眼。如果是梦,我愿它长长久久,永无醒来的一天。”
    说着,渐渐的俯身而下。
    龙三登时大急,却苦与无法动弹:“你要做什么?不可以,不可以……”
    “我不做什么,就想……抱抱你,然后,这样。”
    话音一落瞬间,龙三未说的话悉数被白离封在唇齿之间。
    ,你知道吗?这样的你,真的很美、很美,美
    的让人无法不去占有你。
    你可知,有多少个日夜我是在思念的啃噬度过?又知道,当我千方百计打听到你的消息,得到的却是你和胡今生在一起,可知我有多嫉妒吗?
    不可以,不可以啊,十四?十四……
    龙三急唤十四,然而,天水珠首次失灵了,任她如何呼唤,皆无反应。
    可恶啊,为何是在此时?若阿姐回来看到……龙三不敢再往下想,那无疑是她手拿尖刀,亲手杀死了所珍视的人。
    然白离似魔怔了一般,她无力推,无力躲。
    如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里颠簸,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何处才是彼岸。
    月色下,清风偶尔掀开白纱的一角。漫舞之下,可见人影的纠缠,散落的情深。
    与此同时,狐十四也叫来人拖住脚步多时。
    眉宇间虽从容,然心底难挨忧心煎熬:“胡某不才,请教大和尚此是何意?”
    一言不合起阵,将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既不言因,也不道果,偏此时他又急着寻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施主若有心事,不妨坐下与贫僧饮一杯清茶。
    届时,施主之烦恼根说不得,可得清净。”
    渡佛祖手捻佛珠,挥手布下一桌清茶。红泥小炉,细火慢煮。充满岁月沧桑的蒲团,单等着客人入座。
    狐十四沉吟的片刻,行至蒲团前盘膝坐下,执起被渡佛祖推到面前的清茶。
    小小一杯,静执无灼,细嗅无香。
    “施主可是有疑惑?”提起铜壶,渡佛祖替自己斟了一杯。
    端在掌心,浅酌轻尝。
    “大和尚,吾有不得不寻之人,也有不得不为之事。
    你这好意,吾怕是无福消受。”倏然,狐十四眉山一凛,将茶杯轻轻放下。
    渡佛祖放下茶杯浅笑道:“世人碌碌,皆因窥不破其中迷妄。
    施主是明白人,又何苦自堕迷尘?”
    “大和尚你是方外之人,做此局困吾,就不怕因果加身吗?”霎时,狐十四眸光骤冷,星眸掩杀。
    然渡佛祖似无所觉,只是垂眸转动佛珠。
    “一因一果,一饮一啄,皆有前定。
    说不得你我契机早定,早有今日之局也未尝不可知。”
    狐十四忽的敛杀气,沉声道:“吾要如何,大和尚才肯放吾离去?”
    “来自来,去自去。贫僧不曾阻止施主离去?
    所谓阵局围困,施主不妨将心自明。
    或可觅得出路,身在何方?”
    说罢,渡佛祖忽的消失无踪。只余红泥小炉的火焰,兀自燃烧。
    一刹那间,四野仿佛都陷入了无边的寂寂。
    出不去,亦感应不到龙三。便是他的一魄,此刻也毫无回音。
    这是不曾有,也是不曾遇的。诸尘不乱心的他,慌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受困此间。无法可寻,无法可破。
    他……当如何破局?
    而龙三久唤狐十四不至,唤小四亦不灵。
    等她再度醒来时,诸事以成定局。
    睇眼身旁的白离,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她发现此事过后,自己能动了。
    遂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将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拾起,再一件一件的穿上。
    心在这一刻,似乎忘了痛。也许不是不痛,只是历经希望到绝望……它麻木了。
    倏然,一通喧闹嘈杂之声打破眼前的平静。
    最后一件衣物,也随之天后的怒掌,无声逶地。
    “贱人,本宫千防万防,都防不住你在此时毁了离儿清
    白?”
    龙三趴在地上,血自嘴角殷殷滴落。心中冷笑道:这么快,就来了吗?
    真是好快的速度,好狠的用心。也是,好毒的一张嘴。
    “天后这话,不怕天谴吗?”
    霎时,无有天帝旨令的天宫,轰隆之声响彻夜空,紫电奔走宛若游龙。
    沉沉天幕,便是诸仙亦觉得胸口似有大石堵塞,憋闷异常。
    落霄九云内,米望着窗外密集的紫电隐隐担忧,此般雷鸣更似上天示警。
    难道,这次他们做错了吗?然自古问天无错,此回妖星难道是假?
    登时,米被自己的念头吓得退了两步。
    天帝自书案前抬起头,手执朱笔一顿,斜了眼米:“爱卿这是何故,怎的面色如此难看?”
    又睇了眼窗外的夜幕,眉山立时紧锁。这天,着实令人压抑的很。
    米回神,匆忙按下这无来由的念头,垂衣拱手道:“臣自升任仙界以来,未曾见得如此天威。
    是故,臣失仪了。”
    不管怎样,错或对皆以筑成,此时回头,神仙也难。
    天帝眉角微抬,提笔蘸上朱砂,低头批改奏折:“别说是你,朕自幼至今,也是头一遭。
    可见啊,妖星之危害,连天也震动。”
    “……是。”闻得天帝如此说,米刚提起的念头又下去了。
    罢了,端看那龙三的造化吧,若真亡与此,那也是她的命数。
    而百花林内,龙雪决胜一子忽的被惊雷击中。登时,化成齑粉。
    龙雪倏的起身,望着棋盘上的江山,猝然别过脸,一口朱红呕落。
    小螺急忙上前扶住,掌纳沛然仙元抚平龙雪体内的躁烈。
    奈何,于龙雪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百花仙子手挽衣袖,捻着一子落下,忽的眸现锐光。
    含笑,柔语道:“如此,却是我赢了。”
    “胜即胜,败即败,龙雪技不如人,叨扰了。”说着,欲转身离开。
    这一局她杀的甚是艰辛,只因心头始终萦着一个人。
    偏她被绊在百花林,迟迟不得脱身。
    却见百花仙子忽的起身,挡在两人之前,拉着龙雪的柔荑:“雪儿真是薄情呢,你看这满天宫人人惧你、惊你,唯恐与你占上关系。
    唯有我不计前嫌,不计后果,邀你下棋散心,怕你委屈。
    你怎的,输了棋,便要走?染上了那些棋篓子的坏毛病,这样,我可不依。”
    龙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缓缓的挣出了百花仙子掌心。
    “溪芫从前也不是这般的强人所难,如今,怎学得那小家子惺惺作态之气?”
    “看看,我就随口一说,你怎得还当真了。
    走吧走吧,你要走我也不留。你那殿中又无他人,这般急急忙忙,莫非你藏了人不成。”
    龙雪倏的僵在原地,周身血液一下凉到脚心。
    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口阳气:“溪芫说笑了,告辞。”
    说罢,当即由小螺扶着匆匆离去。
    百花仙子斜眼林中:“小玲草,告知芩歌,太子妃可以前去赏戏了。”
    林中一阵悉索响起,又渐归平静。
    越靠近沧雪殿,龙雪的心就越不安,那种感觉几乎将她溺毙。
    可任她紧赶慢赶,到底还是出了事。
    乍入殿内,远远的就听见怒喝:“来人,给本宫就地杖毙。”
    登时,龙雪身似疾风的闯入亭台。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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