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落空,业火所阻。
竟是凤如锦携手白离,双双赶到。
甫至鹤背峰,火凤化剑,掌心一纳,剑芒随之劈向狐十四。
然他非是为了斩断锁链,而是……为了母仇。
他来的不早不晚,却恰是与黎波前后脚错开。
黎波带着白无月、小四赶至时,他已然离开。
而与之同行的,便是特意前来请人的凤如锦,这也是当初凤主所下的暗示。
只是世上意外千般有,算得乾坤,料得胜败,唯独,就是没猜到自己会先殒命。
一路上,两人遇到了不少落跑回府的仙人,俱是神色惶惶,语带不安。
拦下三五人询问,才知天后亡与魔尊,凤主死与素鹤。
登时,两人前尘俱舍,携手赶至西灵山,只为问罪寻仇。
白离倏至,一言不合即开杀。
而素鹤又岂能让他如意,霎时剑气自生,将剑芒抵消在半空。
蹙眉阻拦道:“殿下。
“让开,本宫敬你往日有功,不与你计较。但此事,你莫要插手。”白离寒眸,眼角噙杀。
森森冷意,染的虚空寂寂,草木飞霜。
“她与臣有恩,恕臣,不能退。”素鹤抬眸,点滴不让。
白离闻言,周身气息为之一颤,忽的又平复如初。
凤如锦睇了一眼,即知即觉,遂抢先截话头:“真君此话未免好笑,身为臣子,三纲五常全然不顾。
为个人私情,阻离哥哥为母报仇。不知真君眼中,是否还有君臣?还有,尊卑?”
顿了顿,又道:“且你杀害我父,还以为这天地有你立足说话的份吗?”
然她话音刚落,白离却骤起结界,将自己与狐十四罩在其中。
独将她与众人隔除在外,顿令凤如锦暗恼不已。
来的途中,好不容易将人说服,言此仇速战速决,齐心除去魔尊。
一来为苍生除害,二来可为天后、凤主报仇。
不料,这一见面,还是低估了龙三对其影响力。
可恶……
素鹤扫了眼结界,复眸光转向凤如锦:“娘娘是聪明人,就该明白什么叫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闻言,凤如锦明眸快如闪电的划过一丝狠厉。
本以运至掌心的仙元,翻手暂且按下,而且戒备的睇向眼前人。
“例如,天后为何会私出后宫,又为何此时此地出现在西灵山?
又或者,你我从芥子山说起……”
凤如锦心尖猛颤,掀起滔天巨浪。
看了眼素鹤,抬手垂眸,抚过头上的珠钗。
不急不缓的道:“世人皆知母后恋慕陛下,爱入骨髓。
所以,她欲为陛下分忧,还苍生一个太平。
私出后宫,有何不妥吗?
本宫纵有相帮,亦不过是成人之美。
而你几句话,便想定本宫莫须有的罪。如此,就能抵消你与本宫的杀父之仇么?”
素鹤闻言,转手一抛,悯殊剑顿时作一泓秋水回到小黑口中。
喜的小黑连声鹤唳,吓得诸仙一个哆嗦。
眼下陛下全然忘了共主之尊,只管死不死活不活惦记着死人。
偏素鹤的修为竟是这般高深,下有他虎视眈眈,旁有西灵山众僧在座,这要跑又不好跑的,真是要了老命。
而渡佛祖等人,依旧诸尘不着于眼,不染于心。
只管阖眸,念弥陀。
偏就有股摄人心魄的威压,无形的拢在众仙头顶。
众仙不知,也不明。西灵山即有如斯威能,为何不直接剪除魔尊?而是坐看狐主、天后、凤主,
接二连三的陨落。
是腹有案文,还是在等什么……
他们有惑,但不敢问。只能一个个揣着满肚子的弯弯绕绕,故作沉稳的端座云端。
素鹤负手与背,了眼兀自神伤的天帝:“娘娘好利的一张巧嘴,只不知,是凤主一人命重?
还是凤族命重,或者……你的命更重。”
这话说的,凤如锦忽的遍体生寒,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不多不少,亡一族足矣,亡一人有余。”
“哦?那本宫倒是要洗耳恭听了。”说罢,手心倏然攥紧。
然她虽是言语不让,然后背后早已沁湿一片。
点点薄汗,透骨森寒。
却见素鹤无声言动,张嘴幽幽吐出三字,骇的凤如锦登时色变。
伫立风中,久久不语……
“如何,究竟何者更为重要?”
凤如锦倏然争眸,盯着素鹤看了良久,忽的莞尔一笑。
“呵呵呵,真君严重了。如锦初初不过是玩笑话,只是碍于世人不明情理会唾骂本宫,故与真君玩笑了一番。
真君,怎就当真了。”
“是吗?”
“自然,百善孝为先,本宫也是因此才有前番闹剧。
其实,与人赌斗本就生死搏命。输赢,自是各安天命。”
不知本宫如此说,真君你,能否高抬贵手?
阴鬼枭之事,决不能外泄。他素鹤既能无恙而出,那便是父王出尽底牌,仍旧不是对方的敌手。
如此人物,不能得罪。
凤族,乃至自己,同样不能有失。那便只能,对不住一人了……
这一番肚肠,外人自是不得而知。然人家亲闺女如此说,旁观者除了瞠目结舌还是瞠目结舌。
亲爹被人送上黄泉,还能和人玩笑,太子侧妃莫不是傻了……
然傻不傻的,唯人自知。
素鹤见目的达成,不觉暗舒一口气。无霜没了,那边必然也已经得到消息。
此间,他便不能久留。
待恩尽情偿,了了魔尊这事,也就是他离开的时候。
遂睇着结界垂眸道:“既如此,还请娘娘好生安抚族人才是。”
“这是应该的,请。”一语落,凤如锦径直身入云端,坐上了凤主的主位。
登时惹来族人一片激愤,却在触及其眼底那一丝肃杀时,纷纷掩了鼻息。
在与渡佛祖见礼过后,她便满意的看向下方。
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位终究是她的了。
男人啊,情爱啊,由来几多飘渺。哪及得它,来得可靠。
而你白离,不过是我凤如锦的……一块跳板。
没有你,我又如何能得知隐秘?没有你,我又如何取信姑母?而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得来这一切呢?
说来,你的功劳可是不轻。
反观白离,入了阵中,也不知和狐十四说了什么。
只在凤如锦小憩片刻时,结界忽然撤去,二人登时再入众仙眼帘。
火海之中,白离越过素鹤,一步一步行向天帝。
然天帝浑似不知,犹是沉浸在失去狐素素的痛苦中。
便是业火加身,他也任其灼烧。思想着或许耗尽所有,便可以追上她。
这回,他会比龙傲更先遇到她,保护她。
究其根本,如何,他也不能接受一个狐素素魂飞魄散的事实,只反复的告诉自己,这是假的。
人只不过是死了,还有轮回……
白离立在其身前,眸中难掩复杂:“父王,您心中……有过母后,有过儿臣吗?”
“离儿?”
“有吗……”
天帝抬眸,看着在寒潭中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白离。
不由的怔住,他心中有过他们母子吗?他想……大抵是有的。只是,那不是爱。
那是对她援手的感激,也是他俩的交易。
而白离,幼时也曾坐在他的怀中学写字。但大了,更多的是比陌生人多一点的责任。
愈大,便愈加提醒自己。他背叛了对素素的爱,他娶了别的女人,还有了孩子。
他的爱,背上了不忠,背上了……背叛。
即便,她不曾爱过自己。
白离看着沉默的天帝,忽的别开脸,勾起一抹微微颤抖的浅笑:“我……知道了。”
倏的后退数步,肃整衣冠,垂衣拱手,郑重的跪下拜了三拜。
起身刹那,却是一滴男儿泪落入微尘。
啪嗒……摔的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再不完整。
如果人生不可以有圆满,那么,请不要告诉他真相。
如此,尚可继续做着一场未完的梦。
梦里,一切如初……
抬手相招,天帝身上的业火,团团飞至其掌心,盘成偌大的火球。
觑了一眼,倏的掌风轻送,落在了困锁狐十四的阵中。
“不要,离儿……不要伤害他,父王……父王求你。”天帝见状,登时血色尽退,人似疯了一般,从地上摇摇晃晃爬起,踉踉跄跄冲至白离跟前。
一双手颤抖的抓住他的前襟,哀哀的祈求道。
哪怕,这双手已被灼的皮焦肉臭。
白离垂眸,顿觉心口一窒,再难呼吸。仅有的一丝温度,也被抽离生命。
孤冷的眸子,平静看着在业火中煎熬的人。
“如果今天被锁住的是我,您……也会这般向人祈求吗?”
天帝一愣,看了一眼白离,又看向痛不欲生的狐十四。
倏然回神,忙不迭的点头道:“会……会……你是父王的孩子,父王怎么会不救你。”
“多谢。”可惜……晚了。
说罢,拂袖一卷,原本侵袭如意、灭苦诸僧的烈焰登时扑入阵中。
火势霎时包裹住整座降魔阵,八道锁链愈勒愈勒,降魔杵根根透骨,入地三分。
一泄能为,而制其身,三焚罪业。
“离儿……”天帝低吼,握着白离的衣襟,却不知该紧握还是该放手。
浑浊的泪,迷的他身眼俱苦。心亦悲苦,却只能看着业火一点一点吞噬狐十四。
而他,救不了……
忆起从前种种,也曾父慈子孝,偶有温馨。为何如今,他们父子会是这样的局面?
是自己错了?
还是他,真的……寒了这孩子的心?
白离低头,将前襟自那对伤痕累累的手中慢慢抽离。
有些事,错了……便回不了头。
恭声道:“陛下,请自重。”
天帝登时如遭雷击,望着白离倏然老泪纵横,你叫为父什么?
“如陛下耳听的什么,便是什么。臣诛魔未尽,还需再施力。
恳请陛下,一旁稍后。”说罢,唤出火凤。
“离儿……”天帝慌忙一把握住白离的手,却被白离挣开。
刹那红莲染透天际,便是虚空亦被焚的几近支离破碎。
却烧不断即来的命运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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