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桩案件震动朝堂,李扬心中隐隐知李林甫之用心,但事关自己却不敢相说什么。在忐忑不安的良心谴责中,独自生着闷气度过了天宝五载。
六载至,刑部行文李邕、裴敦复死罪,中书舍人李扬心感刑罚过甚,遂批复再查二字画押于牒上。判事完毕,猛然心知自己是犯了糊涂,但已送中书令。叹道,天意!事已是如此,自己索xìng便是硬上一回,便咬了牙去中书门下理论此事。
至政事堂,便听内里执政事笔的李林甫yīn沉之语道:“这中书李舍人真是糊涂!事已明了,还要再查,岂不是打了众位刑部郎官与御史的脸么?”
杨希烈喏喏相和,附声道:“李尚书说的极是。不过也许是李舍人真的糊涂了,那就封还了回去再做处置。”又笑了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若是因此而着恼那就大可不必了。”
“杨学士,你怎能如此。都是事呈陛下岂能犯了糊涂!这中书舍人一职与他来说是担当不起了,那便再让他回去做做学问也罢。”李林甫怒声而道,“明rì我便上奏至尊,让他做个散官罢了。”
李扬听的真切,已是迈入半步的脚却是缩了回来,要知道这进去容易要想再回首那便难了,想及家中之妻子,岂能因自己的一时愤然而跟着再次受惊吓,想了想便是打消了理论的念头,悄然的转身回去。
未及多时,李林甫亲至将牒文扔于李扬案头,说道:“子仁,你想做甚,这都是铁定的钦案,你难不成想反复吗?”
“李尚书,下官只是心中觉得此判过于偏重而已。不若改流”李扬低首小声回着话。
“糊涂!”李林甫厉声打断,环顾四周众官吏。
众官吏皆是夹尾而逃,就连看上一眼的勇气都无。
“贤婿!你好糊涂!若是反复此案,你我致陛下的脸面何在!你呀,悔不改听了你的那位杨御史狗屁之言,将你迁为中书舍人之职。”无人之下,李林甫脸sè缓开,唤李扬道,“你做做准备,明rì搬去别的官署公干去吧。晚上,你内兄岫添了一妾,陪腾空回来看看。”说罢,转身而去。
李扬默默无语,提笔将自己所批二字划去,另起一列批字,证据确凿,不回严判,难正朝纲!想罢,看这几字鲜红如血,又如同尖刀一般将自己的那颗已非是的良心剜的血迹斑斑!
回宅强笑与众妻妾说了几句,便是独自去了书房。如今的自己牵绊过多,往rì暗发的誓言皆是成了空梦。为了苟活,竟然向错处低头,李林甫虽是忠心于大唐,但其所做之事皆是以自己之好恶而定,自己自纳李腾空为妾之时便是成其一党,这实为狼狈为jiān!实是人生之大污,只怕死后也会遭人唾骂。如是与之反道,那自己又成了不孝之人,自古以来,孝行天下,有几人敢冒之大不违去告大人的,若是走至那一步,恐怕死后葬不得祖坟之中。真是二相为难,痛苦之极!
夜去李宅,李林甫甚是开心,唤李扬坐于已之侧,与满坐之宾客相引相敬而饮。
宴过,李林甫又与李扬道:“贤婿,你之女嫣儿今岁可有十五?”
李扬脑中炸开,急转了心思暗道,此问为何意?难不成要许婚吗?便急是回道:“岳父大人,小女李嫣今岁正十五了。只是生xìng顽皮,不识女红,先前其母杨氏若说一户人家,只不过未等着回话。”
“哦,真是可惜了。腾空有一外甥,如今已是加冠,今岁恩授一郡之录事之职尚未娶妻,若是你有意,那我便唤过来让贤婿看看。不过即是已说下人家,那便再等上一等。不知是哪一家之公子有幸呢?”李林甫淡淡相说,眼含笑意的看着李扬。
李扬却感身冷,但知此时不可退缩,便笑着回话道:“不瞒岳父大人,此事皆由贱内相定,小婿实是官署事多顾不得家事。”
“哦,那便罢了。”李林甫不再相问,只不过再未与李扬说话。
回了宅中,李扬急急寻了小荷道:“娘子,手下可有相适的人家,快些与嫣儿许下门亲事。”见其糊涂,不免气愤说道,“明rì便去,为恐晚了后悔莫及。”此时知道自己心急了,又缓了声音道,“李尚书已是将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要与其外甥许婚女儿。”
“什么?”小荷惊问,顾不得生夫君方才之气,紧张之极的相问:“这可如何是好?按说亲上加亲是为大吉,但如今李尚书权倾朝野,长久下去恐不是什么好事。先前张说张相公岂不是一例!只怕过个三五载,树倒之时殃及女儿之身。阿郎,妾身宁可让女儿嫁于平常之人家,也不愿入这深门大院之中。”
李扬叹道:“为夫何尝不是此意呀。不说了,明rì,你去认下的姐妹中寻找吧,哪怕口头说下一门亲事也好,大不了rì后多赔了彩头推了。”说罢,二人竟是想不出好的法子,只能先如此了。
天宝六载正月初九,朝会之上,李林甫上言:“裴、李之案证据已定,二罪人已认其罪,请陛下准之刑部之奏。”
李隆基批准字,于大理寺杖毙李邕、裴敦复。
李林甫又言:“陛下,太子之韦庶人,杜庶人已废,但东宫不可一rì无母主,请陛下择女而选。臣举一女,此女姿美为天人,家中礼教甚严,又贤良淑德,堪为太子妃。”
“哦,卿举此女为何人家?”李隆基心中一动,已垂落的眼袋复又鼓起,目光灼热之极。
李林甫笑了道:“臣之婿中书舍人李扬,有一女名为嫣,其貌托于其母杨氏又胜于她,实是天下之佳人。又年方十五正好匹配太子殿下。”
“陛下,臣之女已应了亲事,此事不可!”李扬心中怒之,忙是出班驳道。
李隆基看李扬一眼,又扫阶上之太子,见其鬓生白发,不由的心怜之。便是轻声问起:“我儿意下如何?”
“儿臣谨听圣喻。”太子李亨躬身作答,其言恭敬似是献谄之像。
见自己的儿子如此之像,李隆基之心又是气愤不已,真是举之无力!便是开口而道:“中书舍人李扬其女仁德,应立为广平郡王之侧室。子仁,你可是愿意?”
李扬心中悲叹一声,完了,女儿便这样被人左右了身世。自己难道要抗旨不成吗?跪倒闭眼叩首道:“臣遵旨!”
失魂落魄的下了朝会,数人上前祝喜,李扬茫然作答,忽是看到李林甫皱眉而去,便是气上头来,冲过去相问:“岳父大人!李尚书,你!”
“贤婿,这,这也非我之本意呀!原想那般,如今又是这样,这,这也实是让我心之有愧。不过,好在广平郡王少年有力,rì后定会大放光彩,外孙女花落此家,倒也合适妥当。”李林甫是在懊悔没能在太子身侧安一人,大好的机会便是让陛下给搅了。太子之位,自己是非要将那李亨搬下来的,不然恐怕rì后成势,自己这一脉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你怎能如此!”李扬气极说不出话来,这李林甫怎得如此无耻!
李林甫说罢也不看李扬,摇了摇头似是惋惜的而去。
回宅,李扬不知怎么与小荷相说,瞧着婷婷玉立的女儿乖巧的过来相问,又帮忙脱去袍服,还与自己捏柔,心中痛苦之极便是流下了泪来。恨自己之软弱,又恨自己无能!
“父亲,你怎么了?”李嫣见父亲落泪,心惊而问。
李扬强笑了笑道:“无事,只是知道我儿长大了。”
红了脸,娇美如其母的李嫣撒娇道:“女儿永远都长不大,一辈子皆是服侍父亲。”
“傻女儿,你岂能不嫁人呢?”李扬心堵之下便是说不出话来。
“女儿,你先退下!”小荷见状岂能不知有事,便让李嫣下去,急问:“朝中可是有事?”
李扬点头又是摇头,将泪擦去,痛苦而道:“陛下降旨,嫣儿为广平郡王李淑之侧妃!”
“什么!老爷,这,这可是活活的挖了妾身的心呀!”小荷闻言而大哭出声,“想妾身十五入阿郎之门,十六怀女,如今女儿长成,只盼她能有个好的归宿,如今身陷候门,你让妾身该如何与女儿相说!我苦命的女儿!”
“都是为夫之过!娘子,为夫这便上书至尊推了此事。”李扬红着眼站起而道。
小荷虽是乱了分寸,但也是抗旨之利害,紧紧拉了李扬之袖,泣道:“阿郎不可!这都是嫣儿的命!为了这个家,她,她便去吧!”
“父亲、母亲!女儿愿意去!”李嫣尚未走远,听得里面声音不对,今rì不知是何原因,心中不定不由的走近听话,此时已知何事,见父母皆痛苦,于是走进坚决而道。
李扬与小荷怔住,皆是看着一脸坚毅的女儿,好似不认识一般。
“父亲、母亲,儿愿意!”随着李嫣跪倒于地,叩头相语之时,李扬忍泪别过头去,而小荷走过女儿之身前,紧紧的将其抱住,放声大哭起来。
正月二十rì,制书下,封李扬之女李嫣为广平郡王之正五品孺人,五月婚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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