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镜子影影绰绰,并非营造司御供,其实瞧不太清晰五官,却能让人一眼看穿镜中人的神韵与姿态。
舒清妩摸了摸脸,镜中人也如此而为。
入手是一片细腻光滑,她轻轻摸着年轻十一岁的面容,突然觉得一切压力和滞涩都消散开来。
现在的她,仿佛脱胎换骨一般,重新立于长信宫中。
舒清妩猛地回头,目光灼灼看向云雾:”一会儿去取朝食时,记得多要一壶青梅酿。”
云雾愣在那:”青梅酿?”
舒清妩点点头,又想起曾经做舒才人时的过往,补充一句:”银钱从份例里取便是。”
云雾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倒也不多问她为何要酒,福了福便去吩咐云烟,自己回了寝殿伺候舒清妩洗漱。
待用完勉强过得去的朝食,舒清妩便去了院中,仰头看了看天际的纷纷飘落的玉沙。
鹅毛大雪落了一整夜,让世间万物都成了纯净的白色,就连寂静肃杀的长信宫,也增添了几分暖意。
舒清妩伸出手去:”年根了。”
云雾给她系好斗篷,笑着说:”是了,再过十来日,便是新年。”
就在这纷纷扬扬的落雪里,一只彩蝶扑着翅膀,落在了她伸出去的纤纤玉指上。
那蝶儿轻轻动了动,却没有飞走,安安静静在她指尖站立。
一夜醒来,斗转星移,梦蝶依旧在。
舒清妩长舒口气,手一动放飞蝶儿,一扬斗篷,转身回了寝殿:”烫酒去。”
”现在?”云雾有些吃惊。
舒清妩微微一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肆意和潇洒。
”对,就是现在。”
大梦一场,不醉不归,才是人生极乐事。
白日饮酒,当是一大乐事。
舒清妩叫宫人在正殿门口摆了桌案,点上红泥小火炉,又加了火盆在身边,就如此这般坐在殿外,抬头赏雪。
落雪纷飞,炭火噼啪,青梅酿散着清甜的酒香,浅淡醉人心弦。
舒清妩看着纷纷落雪,心中越发安定下来。
云雾给她倒了杯酒,跪坐在边上仔细烤橘子。
舒清妩轻轻一笑:”这日子真好,是不是?”
云雾顿了顿,一时之间没接上话。
她是舒清妩家中陪嫁,从小伺候她,最是知道她心思深重。大抵是因为夫人严厉教导的缘故,小姐从小谨言慎行,时刻恭谨,从未有一刻如此放松。
小姐自幼便博学多才,是远近闻名的才女,若不是因舒氏家道中落,如今进了宫来,又怎会只能屈居才人。
且因为这个才人的位份,小姐心中不愉,日常所言皆是要躬身自省,期盼早日立于主位,光复舒氏往日荣光。
今日醒来,却如同大梦初醒一般,一言一行皆有异处。
舒清妩说完话,侧目瞧她,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再度展颜一笑。
”怕什么,我只昨夜梦尽今生,早晨醒来只觉阳光明媚,再不想辜负此生。”
舒清妩笑着,轻声细语,不过简单只字片语,却让云雾眉目舒展,瞧着竟是立时安心。
”小姐能想明白,奴婢心中甚是欢喜。”
舒清妩微微一愣,随机拍了拍她的手:”我知你一心为我。”
且说到这里,青梅酿也恰到好处,舒清妩举杯浅饮,入口是清甜的醇香。
仿佛一颗夏日里刚采摘的梅子,青涩中带着柔和的温婉,温婉中又有着醉人的浓烈。
于无声处,于无心处。
一杯酒入口,舒清妩百味杂陈。
云雾恰到好处递上烤橘,舒清妩吃一辦就半杯酒,好不肆意快活。
酒到酣处,舒清妩似是想起什么,突然道:”一会儿取午膳时,记得寻御膳房取用年糕、红豆、冰糖等物,哦对了,再要一斤花生米,待下午就酒吃。”
云雾:”……”
舒清妩看她一脸迷茫,顿时开怀一笑:”没事,宫规也没有哪条,不叫嫔妃白日吃酒的。”
云雾抿了抿嘴唇:”可陛下随时会宣召,若是宣召面圣时身上有酒气,这可如何是好?”
舒清妩听她说陛下,神色不见丝毫慌张:”陛下不是这般小气人,再说,还有那许多主位娘娘,一时间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才人。”
舒清妩自幼聪慧,云雾陪伴她长大,最是信服她,见她如此言之凿凿,便也不再规劝,只叫她畅快行事。
其实舒清妩虽不贪杯,却也喜各种花酿和青梅酿等果酒,若非时刻端着皇后娘娘贤良淑德的架子,她往日里睡不着的时候,怎么也要浅酌一杯。
也不至于头疼多年难治,最后精神抑郁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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