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夜刚才的表现足以说明问题。
洛宁泽不蠢,明白过来:“我的笤帚被人动了手脚?”
荀夜扫洛宁泽一眼,洛宁泽名声不佳,他心下有些怀疑是对方为了偷懒自己做的手脚,只淡淡道:“我会调查。”
洛宁泽没有察觉荀夜的冷淡,肩上奶猫看向荀夜,颇为感激地冲他咪一声。
洛宁泽道:“荀师弟真是热心肠。”
荀夜讨厌洛宁泽这副师兄的口吻,正要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视线落在对方肩上软乎乎毛绒绒,乖乖巧巧望着他的奶猫身上。
小猫崽冲荀夜扬起小脑袋:“咪~”
荀夜:“……分内之事,不必客气。”
眼下还要继续干活,调查只能等到清晨打扫结束后,否则大家都要受罚。
荀夜收起有问题的笤帚,让洛宁泽在原地等着,他赶回杂役院库房,给洛宁泽拿来一把新竹笤帚。
洛宁泽接过竹笤帚,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肩上奶猫精神一振,高高兴兴地咪呜咪呜不停。
荀夜疑惑又警惕,盯着洛宁泽,看他又要搞什么鬼。
洛宁泽的前科实在太多,还是大师兄的时候就是个刺头。仗着自己是宗主长子,多次出手打伤同门,还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来到杂役院后,仍旧没有任何收敛。和其他弟子打架,被人排斥,每次干活都是干得最慢出力最少的那个,搞得甲字牌弟子怨声载道。
荀夜从来没有兴趣盯着某一个杂役弟子干活,但这一个月接到的针对洛宁泽的投诉实在太多,他今天是为洛宁泽破例了。
洛宁泽拎着笤帚,步履轻快地登上石阶上层,开始认认真真清扫自己负责的阶梯。
奶猫一声欢快的咪呜,顺着洛宁泽胳膊滑下,从手腕处往下一蹦,毛绒绒一团四爪着地,奔向竹笤帚。
荀夜全身戒备,下意识握紧惩戒鞭。
不愧是刻苦修炼过的人,洛宁泽扫地也仿佛轻灵舞剑。
他从左扫到右,奶猫一路小跑一路咪呜,跟着笤帚从左跑到右。
笤帚从右扫到左,小猫崽一跳一跳扑抓笤帚,毛绒绒地滚回来。
荀夜盯着猫崽,猫崽对笤帚的喜爱全部表现在脸上,乌溜溜的眼睛灼灼发亮,追着笤帚跑来跑去,俨然是在玩耍心爱的玩具。
荀夜抬头看向洛宁泽,前大师兄埋头扫地,动作利落,脸上没什么情绪,然而仔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低垂的浓长睫毛遮掩下,棕黑眼瞳与小猫崽如出一辙地闪烁发亮。
荀夜:“……”
他忍不住问:“扫地……很好玩?”
洛宁泽睫毛微微一颤,奶猫停下追逐笤帚的动作,转头望向荀夜,震惊于对方居然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害羞地抬起一只前爪捂住脸,屁股向后一点一点挪到石阶角落,把自己紧紧蜷成一团。
一瞬间,荀夜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坏事。
看向荀夜,洛宁泽神色如常:“主要是换了个正常的笤帚,干活轻松了许多。”
确实如此,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洛宁泽已经将自己负责的范围打扫干净了三分之一。
荀夜终于相信,洛宁泽之前不是懒,而是真的遭人陷害。他在心中记下此事,掌中攥住放着有问题的笤帚的储物袋,决意之后去认真调查。
不会咬手的竹笤帚使用起来轻快便捷,洛宁泽迅速打扫干净自己负责的区域,成为今天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人。
意犹未尽,洛宁泽转头走向石阶上方。
荀夜叫住他:“站住,去哪?”
洛宁泽道:“上去帮忙。难得我动作快,再多分担一点,还怕赢不了乙字组,吃不到今天的珍兽肉?”
奶猫绕着笤帚打转,不时伸出爪子拨弄竹条。
荀夜一眼看穿洛宁泽的真正目的,想不通怎么有人扫个地也这么起劲:“你回来,巡查是我的职责。你在这里待着,我上去看看,如果有人需要帮忙,我会叫你。”
洛宁泽一想也是,自己这个人缘,上去说自己要帮忙,十成十会被赶回来。
石阶扫得一尘不染,洛宁泽向来不委屈自己,找了块阴凉地方坐下,双手拄着笤帚。
他的坐姿笔挺端正,宛如入定,眉峰舒展,眼眸半阖,鸦色睫毛被微风吹拂,与落在脸颊上的阴影一起柔软颤动。
猫崽依偎着心爱的笤帚,打了个哈欠,侧身躺下蜷起,小脑袋迷迷糊糊地一点一点。
荀夜沿着石阶往上走,心里总觉得不放心,回头看看困得迷糊的奶猫,再看看坐得笔直的洛宁泽。
奶猫蜷成毛绒绒一团,舒舒服服沉入梦乡。
荀夜突然喊:“洛宁泽!”
洛宁泽睁开双眼,神情无波无澜,望向荀夜。
笤帚边猫崽一惊,瞬间炸毛,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跳,明显没有完全清醒,呆呆瞪着荀夜。
没一会儿,猫崽又开始东倒西歪,困得蜷成一团。
荀夜静静与洛宁泽对视,对方望着他,目光清明神色平和。
荀夜皱了皱眉,向旁边挪开两步。
洛宁泽的目光焦点并没有随之移动,略显呆滞地迟了片刻,才缓缓重新锁定荀夜。
若在平时,这样的迟滞,会被解释为洛宁泽心高气傲,对待旁人态度敷衍。
然而今天……
荀夜低头望着洛宁泽脚边,一只奶猫想睡又勉强撑住保持清醒,毛绒绒一团瘫软在地上,万分痛苦地扭来扭去,细声细气:“咪……”
荀夜:“……无需担心,你来之前,甲字组一直比乙字组少一人,行动却不比乙字组差。往日只有你拖后腿,今天你既然已经完成清扫,珍兽肉必然是你们的。”
洛宁泽“嗯”一声,直接闭上眼睛。
这一举动算得上十分目中无人,荀夜怒火刚刚冒头,就看见小奶猫摇摇晃晃靠在洛宁泽脚边,打了个哈欠,蜷成毛团瞬间睡熟。
台阶上,荀夜站了片刻,盯一会儿开始惬意地打小呼噜的猫团子,盯一会儿笔直端坐的青年。
到底没有再出声叫醒洛宁泽,荀夜转头向山上走去。
才走过十几级台阶,前面忽然两名杂役一左一右架着一名杂役下山,远远就扯开嗓子喊:“荀管事!”
荀夜下意识回头看向洛宁泽。
他指尖下意识掐了个静音诀,然而动作迟了些,法术成功施展前,洛宁泽已经惊醒。
地上奶猫蹦起炸毛瞪圆眼睛,洛宁泽缓缓睁开双眼,从容起身,一手拄着笤帚,一手仔细拍掉衣摆上的灰尘。
荀夜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恼怒。
两名杂役架着同伴来到近前,三人正要说话,看清荀夜的脸色,脊背一凉,要说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荀夜道:“什么事?”
洛宁泽拎着他的竹笤帚,没睡够脚步有些发软,慢悠悠地晃上来:“荀师弟,语气不要这么冲,都是同门,何妨亲切一点?”
这种训诫的口吻,最左侧的杂役道:“你怎么和管事说话的,你还当你是……”
荀夜冷冷一眼扫去,那名杂役弟子浑身皮肉一紧,低下头讪讪地闭上嘴。
洛宁泽此刻终于完全清醒,他向荀夜笑了笑:“抱歉,从小当老大当惯了,的确经常忘记今时不同往日。管事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和我计较。”
荀夜不语,眼底复杂神色一闪而过。
两人面前三名杂役弟子,中间被架住的一人,面上身上数道刀割似的伤口,用粗布衣服上扯下的布条匆匆裹住,布条都被血液染红。
伤口颇深,三个人倒都很小心地没让一滴鲜血滴在地上,免得之后还要多费时间擦洗,可见甲字组也没有真的放弃珍兽肉。
洛宁泽问:“怎么回事?”
三人皆不搭理他,洛宁泽顿了一顿,反应过来。
他向荀夜笑道:“抱歉,我又忘了我的身份,这老毛病就是改不掉。”
荀夜眉心紧蹙,并不去看洛宁泽,向三人问:“怎么了?”
最右边的杂役道:“山上有铜翅雀,我都叫他们小心了。老三负责的范围内,一只铜翅雀的幼鸟学飞,从巢里掉了出来,待在石阶上。老三这家伙粗心大意,也没看见是只幼鸟,还当是块石头,一扫帚扫上去。幼鸟受惊,啼鸣引来老鸟。老鸟的翅膀爪子跟刀片似的,就把老三伤成这样!”
洛宁泽道:“奇了怪,得云峰上确实有铜翅雀筑巢。但这种妖鸟喜欢吃金铃果,只在金铃果树上筑巢。得云峰的金铃果树基本都在西麓一侧,东麓也有几株,但都不在石阶附近。怎么会有雏鸟掉在东麓石阶上?”
杂役们一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左侧杂役道:“娘的,肯定是乙字组那些人!他们生怕咱们赢了珍兽肉,故意捣这种鬼!”
右侧杂役道:“咱们本来就抢不过他们,他们有什么必要……”
话音未落,这名杂役突然注意到脚下一尘不染的石阶。
他望向洛宁泽,全不掩饰脸上的震惊:“你、你今天怎么这么快就打扫完了?!”
奶猫咪一声,得意扬起头,伸出小爪子拍一下不会咬人的竹笤帚。
左侧杂役痛心疾首:“看我说什么来着,绝对是乙字组的人搞的鬼!老三要是不受伤,今天的珍兽肉妥妥是咱们的!这下可好,本来到嘴的珍兽肉又没了!”
洛宁泽道:“倒也不必这么早灰心,你们先送伤员去治疗,剩下的工作我替你们完成。”
话音刚落,得云峰西麓,远远升起一缕青烟。
这是乙字组马上就要完成打扫的信号。
最多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把洛宁泽劈成三分,马上丢去清扫,也赶不及在乙字组之前完成任务。
三人脸色变得苍白,受伤的老三咬牙道:“都怪我粗心……”
咪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打断老三的自责,小猫团子迈步走到对方脚下,仿佛安慰也像是鼓励,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搭在老三的破草鞋鞋面上。
洛宁泽道:“好了,先去治伤,别想那么多。”
望向西麓冉冉青烟,洛宁泽微微笑笑:“剩下的交给我,若是光明正大,我也没的说,可是耍阴招……今天要让他们赢了,我洛宁泽的名字倒过来写。”
奶猫正襟危坐,面朝西麓,意气风发:“咪!”
咪个鬼!这狗东西果然是个刺头!
荀夜怒道:“洛宁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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