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主》4、茉莉

  未及乘风开口询问，轻尘突然俯下身趴在地上摆着的三朵干花前，拿起最边上的一朵闭上眼仔细地闻了起来。
  “你怎么了？”乘风也顺势拿起一朵茉莉嗅了嗅。
  失去水分与生命力的花朵在手指的挤压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只有凑得近了才能闻出几缕淡淡的香。
  “除了香味变淡之外这朵花没有任何问题。”轻尘看着手心里早就蔫了的茉莉，心里突兀而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抬眼看着乘风说道：“乘风，你有多久没看见姜滕了？”
  乘风愣了愣，他本来就比较粗枝大叶，如果不是轻尘抛给他的这个问题，他还真没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时日没有见到名叫姜滕的***妖了。
  以前他与姜滕和轻尘虽然也不是天天碰面，但一段时间小聚一下还是常有的事，聚会地点就常常设在轻尘修行的老房子里。
  可现在轻尘的质疑让他突然发现事情可能并非他想象的那般简单，于是他再次认认真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近一段时间和姜滕的见面次数，甚至连何时何地见的面他都不放过。
  “立春的时候我在雨山区的一个小公园里还见过她。”
  “姜滕去雨山区干什么？”轻尘继续趁热打铁地问道。
  乘风仔细想了想立春当天的景象，摇摇头说道：“我忙着送信没太在意，不过那天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外几个花妖，看样子应该是在聚会。”
  “聚会？”轻尘盯着几乎要被他刻进脑子里的干花，一个平常他不怎么注意到的地方渐渐浮现在脑海中。
  他再次拿起一朵茉莉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一团柔和的光芒自他的指尖流散开来，本就枯萎的茉莉在白光中化成了点点粉末，随着轻尘掌心光芒的流动而四散开去。
  慢慢飞舞的粉末里还夹杂着一些荧光绿的小点，它们不像茉莉碎成的粉末那般飘忽不定，而是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在光芒中找寻着自己的同伴。
  这些细碎的光点越聚越多，成了一个寻常珍珠大小的荧光小球，像一朵蒲公英一般飘飘悠悠地落在了轻尘伸出的右手掌上。
  乘风半跪在一旁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失了言语。
  “这才是这朵干花被送到这里的意义。”
  轻尘看着手心里的小球聚拢后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脸上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姜滕要是想送你花，何必要这么麻烦。”乘风盘腿坐在地上，看着一旁认真思考的轻尘，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那么点不安的情绪。
  “也许她碰上了一些事情，但没办法亲自告诉我们。”
  轻尘用相同方法让剩下的两朵花也化成了白色的粉末。更多的荧光从纷飞的粉末中脱离出来，渐渐汇聚到面对面坐着的二人当中，汇成了两个细小却发亮的字。
  无花。
  “‘无花’是什么意思？”乘风仰头看着渐渐四散开来的光点，感到一头雾水。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猜灯谜时内容过分短小精悍的灯谜的磨人之处。
  “那个神秘送花人今晚可能还会来。”轻尘看了眼紧闭的大门，默默起身开窗。
  早春的凉风迅速钻进屋子里，从来不知道冷的乘风突然打了个寒噤。
  “乘风，晚上一起守株待兔吧。”
  轻尘站在窗前看着被杂草装点出另一番生机的庭院，眼神几经变化，最后所有的情绪都渐渐收敛进了他幽深漆黑的瞳孔中。
  宋止雨在电脑前仔细阅读着有关微雨巷6号的房源信息，发现这栋颇有些年代感的老房子往常其实并不缺房客，但从网页下方的评价上看，绝大多数房客都在看房的时候就放弃了租房或买房的欲望，而另外一小部分房客则是在入住没多久后便迫不及待地匆匆搬走。
  因此这座老房子的房价和同一街道上其他几座差不多的空房相比便宜了许多。
  可即便是便宜，到现在也依然无人问津。
  宋止雨匆匆翻了几条评价，发现反馈的内容大同小异，大多都是觉得这房子的氛围不太对劲。
  所谓氛围不太对劲的意思，不用看评论宋止雨也能猜出一定是在房子里走路时突然摔倒、房间里常年感觉阴气很重、有些时候甚至能看到鬼影等灵异事件。
  自从知道了自家徒弟在此处落脚，宋止雨便在心底认定了这些看似“灵异”的事件背后一定少不了轻尘的推波助澜。
  他在房源信息的末尾处找到了屋主的联系方式，大概主人也十分想要将这块烫手山芋早日脱手，在手机号的最末尾处补了个括号，括号里用大写加粗的黑体字写到“愿意购入此宅者前三个月的水电费可由房主代付！！！”
  “这房主为了卖房也是拼了。”宋止雨在手机上输入了屋主的联系方式，没多久一个听起来格外年轻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临近中午，微雨巷6号沉寂许久的大门突然传来了从外面被人打开的声响，还伴随着两个男人的聊天声。
  尚未离开的乘风瞬间慌了，正当他考虑要变回原型飞走还是就维持人形时，轻尘拉住他的袖子站在窗边轻轻说道：“没关系，是有人来看房。”
  “怎么突然有人来看房？”乘风定定心神，也凑上前去围观起已经走到庭院里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不陌生，是这栋房子的屋主――一个看上去刚三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此刻他正在给身旁另一个人介绍房屋的来历和庭院布局。
  而一旁正在细细倾听的年轻男子看上去连三十岁都不到，虽然穿着极普通的便服，但完美的身体线条却丝毫不受服饰的遮掩。他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屋主的介绍，偶尔问上一两个问题时眼里也总是汪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就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物，清新雅致的同时又沾着点尘世的风采。
  “这次来看房的看上去有点不太一样啊......”乘风的视线还粘在庭院里站着的男人身上想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简单，用老办法吓走。”轻尘伸手抚摸着脖子上银质挂坠的细绳，眼神平静而又冷淡。
  “希望这位兄弟心理素质高一点。”乘风看着已经渐渐朝房门走来的两人，颇有同情心地为看房的人祈福道。
  而此刻身在屋外的宋止雨尚且不知屋内的两个妖怪正合计着要整他。他的注意力有一半被分到了听屋主滔滔不绝地讲述这栋房屋的历史上，而另一半则在不紧不慢地感知空气里浅淡的属于轻尘的气息。
  “爷爷因为身体原因现在已经定居国外了，他嘱咐我一定要将这栋房子卖给合适的人。但是现在出了这么些事谁还敢要这种房子啊？”
  宋止雨微微点着头，目光落在老房子一楼轻轻飘动着的早已褪色的窗帘上。
  “能带我进去看看吗？”宋止雨指指紧闭的房屋大门，露出了对房屋内部十分感兴趣的表情。
  正讲得眉飞色舞的男人这才捏着手中的一串钥匙不自然地笑道：“带你进去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在里面最好小心一点，遇到不对劲的地方记得马上跑！”
  “哦？这房子这么不欢迎外人？”
  男人抓抓头发，吞吞吐吐地说道：“你在网上一定也看到了之前想来租房或者买房的人的评价，所以劝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宋止雨见从男人嘴里也挖不出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便点头道：“你放心，出了什么事都由我自己负责。”说着登上了门前的水泥台阶。
  “行，那我帮你开门。”男人得到了保证，这才在一串钥匙当中寻觅出了一把外表上了年岁的钥匙颤巍巍地开了门。
  转动锁扣的响声清晰无比地落在宋止雨耳中，他伸手触摸着已经半旧不新的门面，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
  屋主轻轻推开门朝里走去，迅速扫了一圈一楼的大厅，见没什么异样这才转身向身后的宋止雨招招手，然而宋止雨此刻早已撇下小心翼翼的他自顾自在一楼转悠了起来。
  那一刻，从小就生活在这座大城市里为了生计努力打拼的年轻男人在这个四处瞎逛的房客身上突然看出了点自家爷爷的影子。
  “需要我给你做点介绍吗？”男子踱到宋止雨身边，可能是受到宋止雨的感染，他现在平静了许多。
  “能和我讲讲你爷爷和这栋老房子之间的其他故事么？感觉老人家是个挺热爱生活的人。”宋止雨用手重新拨弄了一下桌上花瓶里早已干枯的桃枝，将它们重新摆出了一个即便没有花叶衬托也依然好看的造型。
  轻尘站在落满灰尘的素色窗帘旁一动不动地看着和屋主一边聊天一边走上二楼的男人，在他修长挺拔的背影中意外地品出了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尘，你在发什么呆？”乘风的脑袋晃到了跟前，额上一点暗红色的纹印顺着皱起的双眉也跟着扭曲了一点，一道普通人肉眼不可见的掌风还虚浮地飘在他的手掌心里打着旋儿，等待着主人将它送出去。
  “嗯？”轻尘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乘风无辜地眨眨眼。
  乘风散去手里的小旋风，拍拍手，感觉自己越发跟不上身边这位老朋友的思考节奏了：“你不是要吓唬这个新房客吗？”
  不知为何，乘风总觉得自从新房客一只脚踏入房门后，轻尘充满审视意味的视线就跟牛皮糖一样粘在了他身上怎么扒都扒不下来，那架势就像是要把眼前这个男人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我总觉得......这个人看着有点面熟。”轻尘盯着二楼拐角处的楼梯，新房客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二楼拐角处，他在脑海中不断搜索着能够匹配面容和身影，然而在他身为妖怪的记忆长河里没有哪一个具体的人能够与这个新房客完全重合，这个来看房的年轻男人给了他一种隔雾相望的不真实感。
  “可能是以前你见过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对于轻尘的猜测，乘风不以为意。这个初来乍到的年轻男子的确给了他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也无法立刻回忆出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张脸。
  这个年轻男子身上总有那么一点熟悉的温和让轻尘魂牵梦绕，仿佛有一条肉眼可见的丝线直接钻进他的胸膛里一缕缕缠住了他的心。
  通往二楼的楼梯上重又传来谈话声，坐在一楼地板上的两个妖怪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雪白的墙壁上晃动的黑影，打算重新开始部署“驱赶计划”。
  屋主打头率先走了下来，年轻英俊的男子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带笑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滑过乘风的脸，接着又和轻尘直勾勾的视线打了个照面。
  乘风抓着轻尘的手使劲晃了起来：“轻、轻尘......我觉得他能看见咱们......”
  但紧张归紧张，此刻乘风脑容量不大的脑袋却在电光火石间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惊得他一拍大腿喊道：“嘿，我知道他像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