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气娇娘子(下)》第八章 请夫人息怒(1)

  尽管明日一早即要进城,萧陌的亲兵仍尽心尽力搭起将军帐,取暖用的铜盆炭火、厚毡地毯、长几软垫等等一应倶全,有几件精致什物还是听从侯爷夫人指示,从随行的乔家马车上挪进去的。
  入夜,众人轮番守备,架起的小型篝火烧得犹旺,将军帐内的某人火气也旺。
  萧陌单膝跪下,双臂抱拳,拜见莫名其妙又微服开溜出来扰人的荣威帝。
  当隐卫俐落隐密地将荣威帝送进之际,他手中正擦拭着的长刀险些挥将过去!
  青年帝王再这么玩下去,哪天真会不小心了结在他手里,让他无辜坐实了“弑君”之名。
  一身墨色的荣威帝解开大氅、拉下罩帽,一屁股坐在软垫上,朝萧陌挥手。“免了免了,别跪了,咱俩私下就省了这些虚礼,你给朕坐好。”
  “谢皇上。”萧陌直接跪坐,挺背垂肩,两掌置在大腿上,然后……不说话。
  军帐中陷入默然。
  荣威帝见他家的萧爱卿眼观鼻、鼻观心般定住不动,连问都没想问自己今夜来意,一时间还真有些苦恼,只得先开这个口——
  “爱卿递上的那一份有功将士名单,朕皆赏,只要是你举荐上来的,都好、都成,总之朕替天朝上下臣工与百姓们多谢你了。”
  萧陌再次恭敬地圈臂抱拳,声清而冷,不疾不徐道:“保家卫国是臣职责所在,皇上言重了。另外关于封赏有功将士一事,臣所拟名单上的人,军功倶是实打实挣来的,真金不怕火炼,臣请皇上秉公处理、论功行赏即可。”
  荣威帝忽地笑出声。“要朕秉公处理,是不想朕爱屋及乌,偏爱得太狠吗?爱卿是怕御史台那一海票言官又来上疏弹劾吧?”欸欸叹气。“可你跟朕那是什么关系,朕如何不偏爱?”
  萧陌额角暗抽,坚定道:“皇上与臣之间自是君臣关系。”如此而已!
  荣威帝听烦了似的又挥挥手。“好啦好啦,君臣就君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偏爱臣,臣也只能乖乖被偏爱,就这样,没什么好说了。”
  “……臣遵旨。”
  话题一打住,帐内随即静下,萧陌完全没要活络场子的意思,一副专注聆听圣训、沉静等着天子下令的肃穆神态。
  几息过后,荣威帝内心叹了口气,认栽,呵呵笑两声当成另一个开场白——
  “是说……朕今夜来此确实急着见爱卿,爱卿不好奇朕所为何事?”
  “臣不好奇。”他真的一点……不,半点都不好奇。
  荣威帝一噎,噗噗噗恼怒了。“萧陌你这小子,有你这样的吗?很故意啊你!多说几句话是烂舌头还是烂屁股?朕这样容易吗?朕也是千百个不容易啊!不就是听说你家那口子会点杂七杂八又希奇古怪的医术,之前你高烧昏迷多日,是她出手救醒,这事朕听了颇觉惊讶,想她一个北方大商的嫡女,学着接掌家业已够忙活,究竟何时习得医术?朕遂命人细查了她的底,才知她师承辽东奇岩谷一派,自幼习医。”
  萧陌剑眉怒抬。“皇上欲对臣妻如何?”
  “还能如何?朕是来请她出手啊!”荣威帝声音扬高。“咱们朝廷与中原武林的行事作风总是不同,但只要各大小门派乖乖的不反朝廷,朕也无意管江湖事,辽东奇岩谷‘鬼医圣手’脾气古怪朕相请不来,总不能直接派兵打进去将神医掳出,那岂非大乱……那、那一得知爱卿家里的是‘鬼医圣手’的爱徒,朕就巴巴赶了来……喂!你这什么表情?你说,你自个儿说说,之前还抗旨不遵,不肯认这一门指婚,如今怎样?怕朕抢了你的人?”
  萧陌眉峰成峦,下颚紧绷,想把帝王枭首的渴望再次在血液中窜流。
  “多谢皇上赐婚,这门亲事,臣认到底了。但要臣妻入宫,不能够。”
  “你不要说得好像她入宫是要被怎么样好不好?”荣威帝一屁股挪向他,俊庞变成苦瓜脸。“你也知道的,朕三年前曾在宫中遇袭,那红莲邪教的余孽扮成宫人混进内廷,一发动已然近身,当时在朕身边的是朕的六皇妹清怡长公主,为护住朕,清怡拿自个儿身子作盾,半边的脸全被赤焰毒粉给毁了……”语调已哽咽,青年帝王不得不顿住调息。
  萧陌薄唇仍抿着,敛眉垂目不作回应,荣威帝悲情又叹——
  “清怡都双十年华了,迟迟不愿嫁,朕要为她指婚,她抵死不肯,欸欸,哪里是不想成一亲生子,她是不想为难谁来当她的驸马……朕都逮到这个机会能请到神医的爱徒出手,你还硬扛着不从、油盐不进的,朕这是好话说尽,你若有异议,朕直接问你家夫人去。”
  “臣御请天子自重!”厉声沉喝。
  “自重个鬼……咦?等等!”荣威帝盘坐的双腿忽地跪高,上身朝萧陌倾近,俊目像在
  确认什么般细眯。“朕记得有一道颇明显的鞭痕从你背后斜画到你的颈侧,险些就要勾到颚下,怎么……淡了?”
  不等萧陌出声,荣威帝两目陡亮,嗓音透出满满兴奋——
  “你说你说,是不是你家夫人又出手了?朕看看!让朕瞅瞅啊!陈年旧伤疤竟能淡化若此,那、那你的背……朕要看!”
  萧陌咬牙隐忍,怕一出手必然要拍死皇帝。
  他忍到两眼都要着火,双臂维持抱圈之姿不动,欲再说话制止天子手来脚来乱摸,然——
  逤!他身上的私服襟口被力气大增的荣威帝往两边一扯,都扯裂了,露出部分胸膛、裸肩以及一大片宽背。
  荣威帝握住他两肩欲令他转身背对,此一时际,军帐沉重的厚帘子有人撩起一角踏进。
  ……什、什么情况?
  “你!”
  来人娇音怒喝,荣威帝仅听到那一声,兴奋至极的俊脸已被一招裙里腿给招呼了,往后滚了三圈才止势。
  “哪来的混帐王八蛋敢觊觎我男人!脱衣?你脱他衣?他的衣是你能脱的吗?混蛋!我踹死你!”乔倚嫣大吼一声撩裙再上,身子却被人从背后捞住倒拖回来,两条腿遂在空中乱踢。
  她家男人薄唇紧抵她耳畔,乱鼓的胸膛彷佛正用力忍笑,低沉道——
  “这位乃当今圣上,踹死了唔……很麻烦,要引起朝野动荡的,还请夫人息怒。”
  皇上是由隐卫护送而来,扎营在十里亭的这一座将军帐外定有隐卫们在暗处紧盯,让谁进、不让谁进,全由皇上说了算,所以事先若无皇上的允可,萧陌内心再清楚不过,他家夫人不可能顺利踏进帐内。
  荣威帝今夜溜出宫外,与其说是寻他密谈,其实重点根本是乔倚嫣……这一点令萧陌满嘴不是滋味,真有独属于自己的宝物被深深觊觎之感。
  另一方面,他嘴角忍俊不住直往上扬,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抑住,因为他家夫人八成是拿鞋底直面天子、踹得皇帝连翻跟斗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第一人。
  他每每想大揍荣威帝一顿,碍于君君臣臣的忠孝仁义之道,次次隐忍,他家夫人不知者无罪,踹在君王俊颜上的那一脚……确实令他很解气。
  乔倚嫣就是赌这一句“不知者无罪”!
  哼哼,拿这一句作筏,有什么天大的事先干了再说!
  她脑子好使,眼力见儿也够,原是拎着药箱欲来帮萧陌扎几针的,但军帐外没站守卫已然让她起疑,掀帘踏进的第一眼,她家侯爷双膝跪地,两手抱拳,一脸容忍……能令堂堂大将军定远侯如此这般屈就的人物,除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能有谁?
  但皇上竟在剥他衣服,根本欺负人嘛!
  是可忍孰不可忍,踹人得趁早,绝不能容对方表明身分,所以二话不说提脚先踹了,
  狠狠往皇上的脸踹下去,痛快!
  欸,都怪萧陌太早将她捞住,要不还能多踹几下呢,可惜……
  当一切“误会”解开后,乔倚嫣已都想好该怎么演。
  她很会演的,她会跪地磕头、高呼自己没长眼珠,说自己罪该万死,求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护夫心切等等又等等……结果,她都还没演完全套,荣威帝已要她平身,还很自动地替她“踹君”的行径解套,宽宏大量地说她是不知者无罪。
  年轻帝王流着两管鼻血,和蔼可亲地冲着被命令抬头的她嘻嘻笑,乔倚嫣不禁怀疑自己的那一脚是否踹得太重,把皇帝给踹傻了?
  荣威帝显然不给她家脸色铁青的侯爷发言,一股脑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吐露给她听。
  明白明白。完全了解。
  原来是有求于她。
  有求于她,这就好办了,皇帝老儿亲自将这绝妙机会送上门来,根本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上之意,臣妇倶已明白,然臣妇有两个请求,若皇上能允并颁下圣旨为证,臣妇便能尽心尽力为清怡长公主医治。”
  “朕答应你。”
  这……答应得也太快,果然被她踹坏脑子。欸。
  “谢皇上。”乔倚嫣磕头谢恩,抬起头对着表情系闷的萧陌露齿一笑。
  还没进城就有事找上身,他们夫妻俩是该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了呀。
  在恭送皇上离开后,乔倚嫣当夜并未开口多问什么。
  她默默替萧陌扎针,之后收拾好药箱等物,拎着又回到马车上,是夜就在马车上睡下,未再返回军帐内。
  荣威帝突如其来上演这一出,把自家这口子牵扯进去,萧陌心绪未平,理智上他明白需仔细同妻子解释,然这一解释起来,想是得把年少在帝京的一些事全交代了,包括当年他被除了族谱的来龙去脉。
  毕竟回到帝京,这座天子脚下的京城说大不说、说小不小,荣威帝若一直不放他夫妇俩回北境的话,那迟早……她是会遇上景春萧氏那边的人,他若为她着想,就必须对她道明一切。
  但扎营在十里亭的这个夜晚,实非夫妻俩坐下来好好谈开的好时候,总得让他先定定心。
  于是这一夜,夫妇两人在皇上离开后没交谈上半句,各自在各自的地方歇下,乔家马车里垫子厚软、香枕蓬松、被褥温暖,乔倚嫣睡得挺香,反观军帐里,尽管有厚毯、有暖被还有铜盆能烤火,大将军侯爷却翻来覆去、几是彻夜未眠。
  天未大亮,两百名亲兵已听令拔营,赶在正阳城门开启的第一时刻入城。
  以为一大清早,夹道围观的百姓定然不多,结果错得离谱!
  定远侯率两百亲兵押解蒙刹国主以及北方部族诸首领进京献俘一事,早在京畿传得沸沸扬扬,而昨夜,进京献俘的两百铁骑在十里亭扎营的消息也如野火燎原般传进城内。
  帝京百姓们见识过的玩意儿多了去,但是啊但是,还真真没见过那万恶的蒙刹国主究竟生得是何模样啊!
  瞧,这城门一开,等待进城的北境铁骑都要惊着!
  根本是万人空巷了,放眼望去,红缎、碎彩纸还有朵朵的鲜花那是满天乱飘乱撒,人声鼎沸到一个极致,两百精英若非个个是控马好手,真要掌不住自个儿胯下座骑。
  从帝京正阳城门至皇城正门口,纵马奔驰用不着一刻钟,这一日,萧陌与两日铁骑却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才远眺到皇城正门。
  两百铁骑听令下马,齐齐单膝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因为荣威帝率朝廷上下臣工就等在皇城门口相迎。
  定远侯恭敬跪礼、献俘,荣威帝上前将其扶起,帝王珍贵的眼泪伴随着加冕的话语,源源不绝倾吐。
  而定远侯谦逊再谦逊,再三谦逊后,最终仍不敌荣威帝盛情,被拉着上了皇辇回宫叙旧,两百亲兵将俘虏交接后各赏十金,暂在朝廷安排的军所歇息。
  总之就是个“演”字诀。
  活生生演给满朝文武以及百姓们看。
  看他荣威帝当年年少登基一双慧目有多犀利!
  看他萧陌即便是世家大族的弃子却是忠君护国、铁骨铮铮!
  看他们这一对君臣有多合拍,君臣之义,彼此不负!
  萧陌在北境创下不世之功,这是替荣威帝狠狠掮了那一班言官一大巴掌。
  荣威帝对萧陌的抬举再抬举、重用再重用,加官晋爵没在手软,那让萧陌大大长脸、走路有风,亦狠狠削了景春萧氏的脸面。
  他们君臣两个,确实合作无间。
  “妾身都不知原来侯爷与皇上交情那样不寻常呢。”女嗓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慵懒,但…女儿家独有的娇媚中又透出点无以描绘的肃杀。
  返京献俘的这一日,萧陌直到日薄西山才被“释放”出皇城。
  而乔倚嫣一进城门就被萧陌安排的人手迎进在帝京的将军宅第……噢,不对,眼下御赐的宅第已改成“定远侯府”,她被迎进侯府内,得府内掌事的老罗总管相助,花了一个时
  辰大致掌握府中的人事物,之后派了人和马车守在皇城门口,迎她家的定远侯爷回府。
  萧陌没有推拒,将座骑交给下人,弯身钻进马车内被载回许久未归的帝京府第。
  此际,夫妻俩均已用过晚膳,且各自沐浴完毕。
  萧陌裸着上半身安静伏榻,对于自家夫人施展在他身上的种种手段,这些日子他渐已习惯,但忽听她用这般古怪语调说话,他挺不习惯。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让她知道的事,拖延无益。
  银针落在耳后、背央,沿着脊柱往下,中空的针心被裹上药泥,点火燃烧,药力随着银针深深灸进穴内。
  一开始甚是疼痛,痛到发麻,萧陌已学会不去抵御,放松肌筋任痛蔓延,他在此刻将年少时候如何与荣威帝结识的过程简略说完。
  乔倚嫣静静听着,改在他指上施针,将他右手五指各下一针,垂放在榻边,不一会儿,中空针心滴出血,点点滴滴落到地上的脸盆里,血色偏暗紫,乍见甚是惊心,却是比一开始黑得不能再黑的顔色好上太多。
  灼药深灸,痛升高至极处,随着黑血排出,肤孔皆张,胸臆间有着说不出的不自觉逸出长息,峻顔半埋在被褥里,忽有馨息扫过他的耳——
  “莫怪侯爷当时力劝妾身退亲时,说我大可不必烦忧,只要我点头退亲,一切交由你摆平,还说要请皇上收回成命,撤了指婚的圣旨也不是不能够……哼,原来皇上同你私交甚笃,你若不要妾身了,那也是挺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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