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乔算是低配版的方仲永,她自幼在少儿曲艺团学京戏,在少儿曲艺比赛里拿过几个大奖,还在本市的春节晚会唱过京剧串烧,苦练多年,一朝倒仓,成名彻底无望。这急坏了小乔的母亲乐女士,唱戏的路走不通,文化课又落下了,自己和老乔都是工薪阶层,连套多余的房子都没给孩子挣下,女儿要是考不上大学,今后可咋办。病急乱投医,乐女士决定孤注一掷,化妆品也不买了,省吃俭用给小乔报各种学习辅导班。
小乔每天对着一堆卷子习题叹气,叹完气又继续做题,老乔心疼闺女,每天砸山核桃给女儿补脑,有时实在看不下去,就劝小乔偷会儿懒,乐女士知道了,夫妻俩又是一顿吵。老乔说咱俩什么水平你不知道嘛,我当年写个作文都费劲,你也好不到哪儿去,连作业还要抄我的,咱也没提供给孩子啥学习基因,你就别逼着孩子学习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把她给逼傻了,我跟你没完。
乐女士急了,我的基因怎么了,我小学次次考试考满分,当初追我的人海了去了,要不是你每天追着我满世界跑,我都懒得看你一眼,我这一心软,就把孩子基因给耽误了,咱闺女好不容易下决心考好大学,你不好好鼓励她,还一个劲儿拖她后腿,她要是考不上重点大学,咱俩也别过了,你就等着净身出户卷铺盖滚蛋吧。
在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中,乔乐乔熬到了高三。
关键时刻,小乔得的那些奖发挥了作用。最终,小乔靠着曲艺特长生的身份特招进了n大,父母的婚姻也得以存续下去。老乔――一个中专生,拿着通知书,疑心自己产生了错觉,在把胳膊掐紫之后,确定是乔家祖坟冒了青烟,为奖励女儿,一狠心,拿出多年冒死积攒的私房钱给女儿添置了最新款的苹果手机和电脑,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小乔千万别跟乐女士说是他买的。
乐女士更是激动,为了庆祝女儿考入名校,把还差两个月到期的五年定期存款取出来,在门口酒楼摆了二十桌,连小乔姨夫的三姑母都受邀来参加庆功宴。
入学前,乐女士嘱咐小乔,恋爱要慎重,千万别像她似地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小乔说多亏您当年被冲昏了头脑,要不这世界上就没我了,您也别后悔,我以后肯定会孝敬您的,李莲英怎么对慈禧,我就怎么对您,您就擎等着享福吧。乐女士感动得一塌糊涂,也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带着全家的殷切希望,小乔欢天喜地地进了n大历史系,但她的同学们并不如她一般高兴。近些年,市场大潮席卷到高校,历史系的地位越来越低,不仅录取分数低,就连每年毕业生收入统计也是吊车尾。很有一部分同学,把进入历史系当作权宜之计,一开学就抱着转系的念头。
大一下学期刚开学,系里前三名就有两个递交了转专业申请,都想要转到经管学院,其中一位同学在面试阶段无情被拒,无奈回到历史系。就在其他专业的学生挤破头要向经管学院转的时候,经院绩点第一的江同学申请转到历史系。
江曜的转系申请迟迟没有批下来,原因是经院的郑院长不同意。郑院长认为经济学才是经世致用之学,历史学不过一雕虫小技耳,江曜这大好人才放弃经济学不学去搞历史,实乃人才的巨大浪费,如此弃明投暗之举,必须加以制止。为此,郑院长还找到了江曜的父母,希望他们能劝一劝自己儿子。江家二老的表态很明确:对于江曜的选择,他们情理上表示尊重,但经济上不支持。翻译得更通俗一点儿就是,江曜实在想学历史也行,但是从今以后请他不要再花家里的一分钱。
因着郑院长迟迟不盖章,出于对江曜的重视,历史系傅主任特地去经院拜访郑院长,去之前,傅主任甚至准备退一步,让江曜继续读经济的同时双修历史。不料,郑院长完全没有任何诚意,并且再次表示经济学才是经世致用之学,傅主任越想越生气,自己院系的学生一门心思往别的学院跑,好不容易有一人慧眼识珠从外系投奔历史学,还被眼前这厮横加阻拦,于是乎甩袖而去,并给校长发邮件一封,实名指斥郑院长干涉学生选系自由。
江曜的这次转系风波直接把经院对历史系的歧视摆到了明面上,历史系的老教授们纷纷出离了愤怒。系里有小心眼如钟教授者,愤怒的小火苗甚至烧到了江曜父母所在的化学院和法学院。
好在江曜足够坚定,最终还是转到了历史系。历史系的教授们对江曜是一百二十分的欢迎,大家一致认为,江曜的到来狠狠杀了经院的气焰。自进入九十年代,历史系在与经济学院的斗争中一直被碾压,有前辈认为,这次的胜利虽然只是个孤例,但有着极其重大的历史意义,很可能是一个关键转折点。
事实证明,江曜的到来对乔乐乔确实是一个关键转折点。
江曜转到历史系后,最直观的一项改变是,系里女生的化妆技术得到了显著提升。凡是江曜选的课,周围势必有一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生。就连本系的必修课,也有外院的女生来旁听,有教授以为是自己的魅力所致,后来才知道是沾了江曜的光。大一下学期,小乔经常能在必修课上看到经院院花的身影。大二,西语系系花开始频繁上历史系的选修课,这让本系的男生魂不守舍。
唯一让系里男生欣慰的是,由于江曜太过不解风情,直到他去雅典交流前还是孤身一人。判断江曜没有女朋友的依据很简单,他的破自行车没有后座。
江曜不住宿舍,转系之前,他本来独自住在一个高端小区的大两居,一转系,江家二老就践行了经济上不支持他的承诺,十分友好地把他请到了几十年前建的家属楼,并要求他交租。虽然二老看在血缘关系上,在租金给他打了折扣,但每月也是笔不小的开支。他的爱好又十分烧钱,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小乔并不知道江曜的真实处境,当她看到江曜总是两双回力球鞋换着穿、黑色短袖衫洗得发白还没有丢掉、每天骑着破自行车去全校最便宜的七食堂打饭时,对江曜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江曜家境这么优渥,一入学就拿到几万新生奖学金,还如此勤俭节约,反观她,出身工薪家庭,一毛钱奖学金都没收到过,一天还要喝两瓶卡士酸奶,真是惭愧。为了向江曜学习,从大二开始,小乔每天只喝一瓶酸奶。
敬佩归敬佩,乔乐乔对于学霸的态度向来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况且江曜看上去实在太拽了。历史系十分重视本科生的教学,系里基本有点儿名望的教授都有给本科生上必修课的硬指标。系里有一资深老教授,醉心发论文,无心教学,到小乔这届,上课时还在重复播放十年前的教学ppt,他在台上讲魏晋史,江曜坐在前排,旁若无人地看色诺芬《雅典的收入》,封皮是希腊文,十分的醒目,刺得老教授眼疼。换了小乔看毫不相关的书,老师肯定要请她滚出去,但因为是江曜,老教授只好忍痛放弃ppt,开始认真备课。
小乔和江曜真正有交集是在大三下学期。江曜从雅典交流回来,还有好多学分没修,一回来就选了很多课,其中有一门是全英文授课的《外文历史名著选读》,按理说小乔这种六级考四次勉强才过的学渣是不应该选这种课的,但偏偏她很有上进心,试图通过该课程锻炼自己。悲伤的是,老师的授课内容,她就没有一次听懂过。
好在学业上的挫败在相声社得到了补偿,大三时小乔已经是学校相声社里的小角儿。她嗓子漂亮,柳活儿又好,作为社里的珍稀资源,大一一进社就受到了相声社领导的高度重视。相声社里差不多都是男的,七成是光棍儿,对于女社员一贯十分的关照,何况小乔还自带基本功。鉴于以前费尽心思招来的女社员不到一个月就离社而去,为了不再重蹈覆辙,社里连夜开会研究小乔的发展,最后时任社长物理系大佬――人送外号秃顶一郎自告奋勇,决定亲自为小乔捧哏。慑于社长的威严,其他社员只好表示同意。
社长远赴美利坚研究弦物理后,小乔的搭档就变成了同是历史系的孟渊。
两人一直搭档到今天。
周三晚上,小乔约了孟渊一起录节目。
孟渊对母校爱得深沉,本科毕业后在母校直博,博士毕业后继续留校做师资博后。这年头土博越来越难过,应届土博要想拿到教职,基本得做两年师资博后,两年之后拿不到教职就卷铺盖走人。师资博后和讲师干的活儿差不多,除了搞科研,还得上课。
孟渊今天晚上有两节课,讲元史。这门课在选课系统上开放了四十个选课名额,只有五个人选。五个人是一个门槛,低于五个人的选修课不能开课。孟渊每晚守着五位高徒讲授毕生所学。
因着孟渊没车,乔乐乔主动提出接他去电台。孟渊的课八点才能结束,小乔六点就到了n大。
她在朋友圈里看到了江曜的课表,他的希腊神话和孟渊的元史是一个时间点儿。到底是听孟渊的课还是江曜的课,小乔用了半秒钟的时间思考,最后决定听江曜的。毕竟搭档周周见,她和江曜都四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这几年过得咋样。
乔乐乔六点十分就到了三教302,距离上课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座位已经差不多坐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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