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捡回个小哑巴》第2章 红衣初遇

  甫一走到街边,魏寻便瞧见人群不再是堵在客栈门口,反而是围到了对面街,于是留着心眼躲到角落里大致听了几耳朵,这方才明白为什么江风掣会突然回来叫自己来处理。
  他走上前去扒开人群,瞧见一个约莫十岁模样的小女孩,一身红裙,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躲着身后的棍子,身上也不知是血还是衣裙本来的颜色,一抹鲜亮的红色落在灰暗的人群中极是显眼。
  饶是魏寻已经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眼下突然见到这一幕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这一愣神间,小女孩已经蹿到他脚边。
  他一身淡蓝色外袍本算不得什么顶华丽的衣饰,但好歹也是宽袖锦袍,许是站在这一群黑灰色的粗布麻衣中间格外显眼,又许是被他的的铃铛声吸引,小女孩这会抱上他的大腿便不肯撒手了,任后边莽汉手中的棍子雨点似的落下来,也只抬起一只手护住自己的头。
  见她不跑了,那一阵棍棒倒了停下来,空出手来想把她拽走。但这孩子竟是死命抓住魏寻的宽袖,不哭不闹,却也不撒手,在魏寻纤尘不染的淡蓝色外袍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魏寻猛地回过神来,心中一惊。这孩子看着瘦弱的紧,不料力气却这样大,两个壮汉硬是没把她从魏寻身边拉开。
  他旋即踏步上前,赶紧把孩子护在了身后,双手抱拳,对着身前几位微微欠身道:“几位壮士有话好说,留神闹出事人命。”
  即使对着几个照理说论身份、身手都无法都与自己无法同日而语的人,他也仍是守着礼数,态度谦和。
  可虽说是态度谦和,但仙门历练的气度仪态摆在那里,几个莽汉读书识字可能不多,但在勾栏瓦舍那种地方形形色色的人却见得不少,一眼便能看出眼前的公子气质斐然,不似凡人。
  一来开罪不起,二来伸手也不打笑脸人。
  几个莽汉立马交换眼神,收起了刚才穷凶极恶的气势,为首的客气回道:“让公子看笑话了。这小丫头本就是我们馆子里的人,我们供她吃供她喝把她养到这么大,她却见天的想着偷了银子跑路,这道理去哪里也说不通吧。在下看公子谈吐气质不凡,一眼便知是那乘风御剑的仙人,我们这凡尘乡间的俗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没的扰了您清修。”
  魏寻转过头看了看在身后还拽着他宽袖的孩子,眼神似是要询问她对方所言真假,可小女孩愣是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不眨眼也不说话,眉目中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他瞧着这小姑娘眸色极浅,隐隐泛红,清瘦的小脸上几道血痕显得格外狰狞,衬的本就比常人白皙的肤色愈加苍白,五官精致的不似真人。
  不禁心中暗叹,枉世人对自己的形貌诸多吹嘘,眼下倒觉得这孩子才是自己打记事起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即便那些仙女似的仙门女修也不能及其万一。
  他疑心这孩子怕是吓傻了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蹲下身来平视着孩子的眼睛,问道:“他们说的可是真的?偷东西可不是好习惯。”
  虽有责备之意,语气却是十二分的温柔。
  “公子别费神了,她是个哑巴。您把她交出来给我们带走便是。她若不跑,我们便也不会再打她。”
  见小女孩并不说话,魏寻心下犯了难。
  即便自己有意带这孩子走,眼下师门一行人是去往问道大会的,十几个男人带着个身份不明的小姑娘上路总是多有不便,遗人话柄。
  自己便罢了,但万万不能污了师父、师兄们的清誉。况且师门没有收女修的先例,即便是带走了,一时间这么个半大的孩子也是无处安置。
  可是若眼下就这么把这孩子还给他们,尚不知他们所言真假,即便为真,怕也是羊入虎口,良心难安。
  “哥、哥,带、我,走。”
  正在魏寻犯难之际,眼前“哑巴”竟是开口说话了。
  魏寻大惊,这孩子看着怎么也有八、九岁了,可连话都说不利落,一字一顿,仿佛孩童学语。语气中没有恳求,却又透着异乎寻常的坚定。
  最诡异的是,这声音完全不似一个可人女童该有的声音,沙哑得仿佛来自地狱。
  不知是因为对方口中的“哑巴”突然开口说话,让魏寻对这帮人本来就没多少的信任荡然无存,还是被这语气中的坚定感染了,魏寻眼神中似是有了决断,当即问道:“你们是哪家园子的?”
  “镇上最大的醉欢仿。”为首的单手叉腰,得意道:“公子若不信,大可与在场的诸位打听打听,这小妮子到底是不是我们馆子的人。”
  “我现下要带她去看大夫,若是身体无碍便把她送回去。你们不信可以跟着我。只一点,若你们再碰她,以你们几个人,还没本事把她从我身边带走。”
  仿似不愿意再看到那几个人,魏寻说话时没有转头,还是对着小女孩的脸,语气虽谈不上威胁,却也没有了开始的平和,带着让人毋庸置疑的威势。
  几个莽汉立时察觉到了空气里的气氛的转变,连旁边叽叽喳喳议论的人群也都跟着安静下来。
  “诸位看热闹的也散了吧。”魏寻顺势转身对众人说道:“夜深了,别扰了我师父清净。若我师兄再下来,怕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许是被他语气里的几分厉色镇住,许是想到刚才下来轰人的黑面神着实可怕,又许是见眼下确实再没什么热闹可瞧,人群立刻做鸟兽状散了。
  魏寻自觉琐事已处理妥当,收了收刚才的几分威严,温柔地对这会已经伏在他肩头的小女孩说:“腿脚还能走吗?我们去找大夫看看你的伤。”
  可刚才那个与他说“哥哥带我走”的孩子仿似已经不在了,眼下又换成了莽汉口中的“小哑巴”。
  魏寻亦未多言,单手将孩子抱了起来,未曾想这孩子的分量比敲上去更轻,一身的骨头架子当真硌得慌。
  若不是真待不下去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被打得一脸血也要跑呢。
  他边想边抱着女孩,踩着铃声找医馆去了,根本没搭理后头几个面面相觑的莽汉。
  那几个也是无奈,打是肯定打不过了,只得快步跟上。
  寻了半晌才终于找见一家医馆,不出所料已经关门了。
  魏寻上前敲了好半天的门,一个中年男人才懒懒的开了门,衣衫不整,睡眼惺忪,没好气地道:“死不了就明天再来!死了就自个找地儿埋!没的扰人清梦……”
  魏寻赶忙赔笑作揖,连连道歉,可那男子仍是没有要放他们进门的意思。
  他抱着孩子手上不方便,折腾半天终于从袖袋里摸出一片金叶子,男人立刻换了副嘴脸,笑呵呵的迎了他们进屋。
  可怀里的子仍是不依不饶,跟个猴子似的缠在魏寻身上不肯下来,他只得无奈坐到了诊桌边上的小凳上,把孩子放在自己腿上,这她才肯伸出手来给大夫号脉。
  就着烛火,大夫看在金叶子的面上细细查看了起来,魏寻撒不开手,只得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大夫掀衣服撩裙子。
  半晌,大夫道:“无妨,都是些皮外伤,还未伤到筋骨,这小孩子就是皮实。只两点,一来虽是皮外伤,但需得好好上药,不然这剥皮鸡蛋似的小脸儿上留了疤就可惜了;二来这孩子怕是有些日子没吃过饱饭了,除了吃药,怕是这饮食上也需得好好补补,不然伤都得好的慢。”
  想了想又补了句:“哦,对了,那小腿上的骨折看着该是几年前的旧伤了,怕是也没好生医治过,这会骨头已经长歪了,现下就是敲了重接也不一定能正得回来。若是运气好还没瘸啊,以后可得护好咯,再伤在这条断腿上,就白瞎了这么一个玉雕似的小人儿做跛子咯……”
  魏寻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平时在师父师兄眼中脾气性子最是温顺的人,这会也不禁平添了几分怒色。
  道了谢,拿上药,魏寻步出医馆,厉声对门外守着的几个道了句:“带路。”
  可就这两个字,好似刺到了怀里那孩子的什么穴道,刚才一直伏在他肩头,安静柔软的跟个小猫似的的人浑身一抖,把头立了起来,瞪着魏寻,刚才坚定的小眼神儿里透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戾气,不禁看的魏寻这样的人都心下一哆嗦。
  但转念魏寻似乎就明白了这眼神的含义,站定下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凑到她耳边,柔声耳语安慰道:“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还有好多的大哥哥和叔叔伯伯一起,实在没法子带你上路。你先跟他们回去,好好的上药,服药。哥哥忙完就回来接你,好吗?”
  过了好一会,孩子像是消化完了魏寻的话,接受了他的安排,刚才僵硬的身子总算是又软了下来,变回了那只安静的小猫,重新伏在魏寻的肩头。
  魏寻刚迈步要走,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转头一看,那孩子居然一口咬在了他左边的肩甲处。
  他无奈的摇摇头,好似明白了什么,不怒反笑,就这么由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还是那一阵银铃碎响,伴着夜风猎猎洒在寂静的街道上,清脆响亮,却不吵闹。
  眼看醉欢坊的招牌已经在跟前儿了,那孩子却还是没有要松口的意思,魏寻又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的背,柔声道:“放心吧,你不用这么用力的咬着哥哥,哥哥也会记得回来接你的。”
  语罢,魏寻便感觉到肩甲上的力量慢慢松了下来,这才蹲下来把孩子放在地上,轻轻道:“去吧。记住哥哥说的,要按时的上药,服药。莫要再胡来,平白受那些皮肉之苦。此去三日方归,牙印为证。”
  “我、是,男、孩。”
  刚才的孩子依旧是一字一顿,嗓音沙哑而沉重。
  “小哑巴”说完这一句转身便走进了醉欢仿,没有再回头。走的时候也没松手,魏寻的宽袖竟被他生生的拽掉了一截攥在手里带走了。
  魏寻见人走远了,又从袖子里摸出几片金叶子,交给刚才为首的莽汉,“他不会再跑,别再打他。”
  语气中没有商量,倒更似命令。
  说罢转身离开。
  银铃叮当脆响。
  他借着光看了看,肩头淡蓝色的袍子上竟是渗出一圈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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