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不屈岁月》第一章 美玲出生

  朝阳升起,天空湛蓝,大山里的秋天总是格外的冷。山里的人们讨厌秋天,不只是万物凋零让人易有悲伤情绪,更是因为本该收成的季节颗粒无收,山里再美,却抵不过填饱肚子带来的满足,被大山包围的人们日益麻木,沮丧,这片土地终究寡淡无味,没有生机之色。
  孔爱军早早的扛着锄头出了门,来到自家花生地的土疙瘩坡前,脱掉自己右脚的破布鞋垫在屁股底下一根接一根抽自己制作的旱烟,天气渐冷,可他还穿着打着补丁的薄衫,挽着裤腿提防别人知道他的粗布蓝裤膝盖处破了一个洞,他茫然的目视着眼前墨绿的大山,突然觉得胸闷,孩子气般的用自己长满老茧的脚踢飞跟前的土疙瘩。
  “孔老儿,你家秀芬生了个臭女娃子,我家婆娘接生的,你回去看看去,楞这干啥”,这种山和人无奈的安静被快传来的脚步声和几近嘲笑的喊声打破,邻居李木森并不知道此时孔爱军烦闷的心情,“知道了”孔爱军没好气回了一句,心里把李木森骂了一千遍,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一块去了,他晦气的拍拍身上的泥土,穿好自己的鞋,扛起锄头狠狠的踩着泥土地走了,“李木,等你婆娘生女娃子时,看你怎么嘚瑟”。
  孔爱军并不着急回自己那个阴暗又破败的家,他一路走走停停,心里谋算着,“又是女娃子,都4个女娃子了,回去把她扔了还是掐死,怎么养的活啊”,他侥幸的想着,希望回家了这女娃子因某个意外夭折,他并不是不爱新生婴儿,只是这个时代人们普遍对女娃子心生恨意和偏见,被生活的劳累折磨大半生的他更是麻木和无知的认同女娃子是多张嘴吃饭的累赘,他需要男娃子和他一起撑起这个家,虽说两个儿子孔智仁和孔智德已分别长成17岁和15岁有力气的少年,但还是不足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再说5个女娃子,让别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笑他呢,他毫无意识的揪着路边半米高的艾蒿草,编成不易断的绳条,潜意识的去想趁他的婆娘王秀芬不注意将这刚出生的女娃子勒死。
  大山里的人住的都很分散,通常隔很远一段路程才住一两户人家,孔爱军的家老远看去破旧的就像一个茅厕一样很无力的斜跨在半山腰,似乎风一吹就要散架,一家8口都挤在一个屋里,墙面是用土漆成的,遇到下雨天气经常屋外大雨,屋内小雨,正屋阴暗又潮湿,夏天一家人可以睡地上,但想要挨过寒冷的冬天就不得不火盆不断,正屋左右两边分别是竹子搭的猪圈和土漆的厨房,而隔壁是同样破败的李木森家。
  孔爱军不情不愿的回到自家院子,正屋房门虚掩着,李木森的老婆刘桂芳许是走了,里面死一般的沉静,他不急不慢的放下锄头和路上用艾浩草编的绳条,转身去厨房的地上找到大儿子孔智仁之前上学时用的本子,这破旧的本子放地上原是煮饭引火用的,此时锅里空空如也,他也饿了,但他并不想自己做饭:死婆娘,就生个孩子嘛,我看你啥时候出来做饭。他大踏步的拿着本子来到院子晾晒的旱烟跟前,脱掉破布鞋坐在屁股底下将本子撕成条,又将旱烟用手碾碎,放纸条上开始卷,卷到最后粘下自己的口水将开口和上,这样一共做了8支手工卷烟,还不见王秀芬出来做饭,他又自顾自的从口袋里翻出火柴,划着火柴点燃卷烟皱着眉头抽了起来。新生婴儿的到来不足以让大山看起来生机勃勃,每个人似乎习惯了木然的面对任何生命,对于女孩的命运,就像不是土地贫瘠孕育不出来植物,而是孕育出来的不是能延续人们生命的杂草而已。
  此时的王秀芬刚经历生产,正虚弱的躺在床上,从刘桂芳告诉她是个女孩开始她就一直再哭,如今生活少吃少穿,又如何容忍再多出一个女娃子呢,她泪眼婆婆的看着小小的刚出生的女儿:如果你这死女娃子死了,那就不用来这世上受这份罪了。她固然希望这个女儿活下来,可她也明白一家人的生活困苦潦倒,她想到自己男人饱经风霜的脸上对女娃子的嫌弃之色就心痛不已,以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嫌弃,谋杀新生女婴并不少见,她怕这女娃子在她不经意之间就一命呜呼了,更怕对于她而言活着是被嫌弃的煎熬。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王秀芬用粗糙的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抚摸着用破衣服包裹的女儿,她同样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她求佛祖保佑,求观世音菩萨显灵,让女儿活下去,自己生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舍得让她去死,哪怕自己少吃点或少活几年都行。黑暗中的炕上躺着一大一小两具身体,就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命运的玩笑与摆弄神秘莫测,未来总是充满担忧和恐惧。
  炕上的女婴攥着小小的拳头,似乎在与屋子里沉闷的悲伤氛围做斗争,黑皱的皮肤让人觉得恶心生厌,有时她会睁大眼睛看看周围,但更多的时候是睡着,安静的接受王秀芬的抚摸。似乎明白自己来到世上让母亲为难,她不吵不闹,只是睡着,听着王秀芬轻轻的抽泣声。世代与大山为伴的人们,活在大山包围起来的这一片狭小的天空之下,生儿育女,世代更替,不知不觉间与山的外面断了联系,他们善良却庸俗着,渴望生活的善待却无时无刻因劳作而身心劳累着,他们对生命麻木着,如同一滩死水只是因活着而活着。
  院子外的孔爱军已经将8支卷旱烟抽完了也不见自己婆娘出来做饭,他无奈的透着门缝向里屋望去:生了6个娃儿了,也没见娇气,这次连饭都不做了。这里女人没有那么娇气,通常生完孩子,农活、家务活还得照常做。他越想越生气,一脚踹开门,屋里稍亮了起来,“还不起来做饭,等啥呢”,“给这娃儿取个名字吧”王秀芬颤抖且无力的说着,“一个死女娃子,要啥名字”,“叫美玲怎么样?”,“随你的便,快做饭去,饿死了”孔爱军瞥了一眼用破衣服包裹的女娃子,他不愿多看她一秒,气呼呼的走到屋外坐到门墩上呆,王秀芬此时却悄悄的放下心来,有了名字,大概这女娃子就不会被丢弃了吧,以后哪怕自己多干点活少吃点饭都要养活她,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准备下床做饭。屋外响起了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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