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好人的路》第二章 初识

  那一天,干爹干妈如临大敌,他们特意和别人调了班,穿上了过年才穿的新衣服,干爹从城里买了两本书,干妈破天荒地买了肉,家里也收拾得一尘不染。等我穿着小公主服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他的家里时,我也第一次正式与我的干哥哥和干弟弟有了接触。
  干哥哥叫李云飞,干弟弟叫李云峰。云飞哥哥比我大两岁,初二年级。云峰比我小半年,和我同岁,我们俩同班,都是小学五年级,但我们之前从没有说过话,也没有过交集。唯一让我对他有印象的是,他的学习成绩一直紧跟我之后,也因为他,我不敢在学习上有丝毫懈怠。除此之外,相较于我的万千宠爱集一身,他在班上绝对属于特立独行的存在。整天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至于云飞哥哥,不同于弟弟的沉默忧郁、孤高自诩,他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不光长得高大帅气,且为人和善热情。他经常被一群人簇拥着,从我们校园门外招摇而过。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女孩子,只能远远地望着他,却无缘亲近于他。当然,我也不屑于亲近任何人。因为,我也是被光辉笼罩着的“小公主”。
  那一天,云飞哥哥和云峰破天荒地穿戴一新,迎接我的到来。看着他俩毕恭毕敬、郑重其事的样子,我的紧张羞涩感一下子消除了一大半,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云飞哥哥和云峰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一笑,亲近感便在我们三人当中不知不觉建立起来,我们在心底里也认同了彼此之间的关系。从此,我们就是兄弟姐妹了。
  只是,尽管非常喜欢干爹干妈这一家子人,我却不愿多去他们家。因为每次去,干妈总是要留我住宿。而在她家住宿,有两件极其尴尬的事情让当时的我无法面对。
  第一件事,是晚上上厕所。干妈和另外三家人共用了一个院子,属于她家的只有两间屋子,一间用作厨房及储物间,一间用作卧室。卧室只有二十平方米大小,摆了三张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及两个衣柜子就已经满满当当了。三张床之间用布帘子隔开。晚上,我与干妈睡一张床,云飞哥哥与云峰睡一张,剩余一张是干爹的。我晚上经常需要起夜,但因为有云飞哥哥与云峰在,我便不好意思起床。干妈家的厕所在院子外面挺远的地方,晚上需要方便时都使用便盆。我担心使用便盆会出声音,另外,我还怕云飞哥哥和云峰没有睡着,会偷偷看我。可我又不敢独自一人到外面上厕所,我会害怕,也怕惊醒院子里的人。所以,尽管想上厕所,我也只好忍着。但这份忍,是需要多大的毅力哪,岂是娇生惯养的我能忍得下来的?所以,我象烙煎饼一样在床上来回翻身。干妈想必是累了一整天了,身体也不好,一躺下来便进入梦乡,我在她身旁翻来覆去地,她却毫无知觉。我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时候,透过布帘子隐隐约约的光,我看到另一张床那头,一个身影突然坐起来,蹑手蹑脚地下床,轻轻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借着窗棂上洒进来的朦朦胧胧的月光,我看清了那是云飞哥哥的身影。他起来干什么?难道也是上厕所?想到这里,我再也顾不得什么,悄悄地爬起来。走到门口时,我分明看到云峰也轻轻地翻了个身,又转身睡去。我出了门,云飞哥哥正在不远处含笑等我。姣洁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上去亮晶晶、暖融融的。看到我,他转身向前走去,我赶紧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到了大院门口,云飞哥哥小心翼翼地拉开院子大门的门栓,这大门已经年久失修,尽管他的动作很轻,但紧挨着院子大门住的已经七十多岁的石栓爷爷的耳朵还是太好使了,他压着声音问道:“谁在外面?”云飞哥哥赶紧蹑手蹑脚地跑到他门口,轻声地说:“是我,爷爷。您快睡吧,没事的。”石栓爷爷说:“吓死我了,以为是小偷呢。半夜三更的又要去哪呀?小兔崽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云飞哥哥微笑不语,挥挥手,示意我跟他出去。从偷偷出门到悄无声息地返回来,我们没有说一句话,但云飞哥哥的贴心却让我刻骨铭心。那天晚上,他并不想上厕所,但他猜出了我想上厕所,所以故意假装自己也要上厕所。多少年以后,我常常回忆起那晚的情景,想起云飞哥哥那含笑的脸庞,想起那晚姣洁的月光。后来,当我再次盛情难却地留宿干妈家时,干妈总能在我刚翻了个身,便轻轻问我,是不是要尿尿?我回答是的,她就会把便盆拿起来,塞进我的被窝,让我在被窝里方便。虽然依旧有些尴尬,但总好过强忍着,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掩耳盗铃,假装云飞哥哥和云峰已经熟睡了。
  第二件事情,是某一次我在他家留宿后的第二天,云峰突然提出来的。那天,大家一起用早餐,我嚼东西的声音稍微大了些,云峰突然说:“哎,陈瑛,你知道你晚上睡觉磨牙吗?搅得我一晚上睡不好觉。”我呆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当面说我,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坐在云峰旁边的云飞哥哥看出了我的尴尬,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云峰一下,企图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云峰却不管不顾地,脸上带着促狭的微笑对我说:“你知道你为什么磨牙吗?不是晚上做梦要吃肉了吧?我们家的肉可大多被你吃了啊!”听了这话,我越恼羞成怒,一来,我不想承认自己晚上磨牙,二来,我也不想承认他们家的肉大多是我吃了。看出我的脸色不好,干妈生气地拿筷子敲打云峰的手。干爹瞪了云峰一眼,温柔地对我说;“孩子,别怕,磨牙也没什么的。”
  我还来不及说话,云峰又抢着说:“是吧,爸爸,你也听到陈瑛磨牙了吧?象老鼠偷吃东西一样!”
  我咬住了嘴唇,使劲往回憋气。
  “你这孩子,磨牙有什么呀,一直说这个。我小时候也磨牙,这有什么呀。”干妈赶紧打岔。
  “就是,云峰就爱小题大做。陈瑛这个年纪磨牙是正常的,那只是因为她要换牙了。”干爹又说道。
  “不是因为肚子里有虫子了吗?”云峰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不是!”干爹肯定地回答。
  “可我听石爷爷说,人磨牙是因为肚子里有虫子了。小石的母亲不就因为肚子里有虫子,没钱看病去世了吗?”云峰锲而不舍地追问道。
  我吓得脸色白,不是吧?难道我晚上真的磨牙了?我的肚子里也有虫子了?对面坐着的云飞哥哥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不是,瑛子,不是这么回事。你们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从6岁到13岁,这期间,你们都要开始换牙,这时候几乎每个人都要磨牙的,只是有的人症状轻,有的人稍微严重些,这些都是正常现象。过了这个年龄段,如果还一直持续磨牙,那才不正常,那才需要治疗。”
  “您确定吗?干爹。”我半信半疑。
  “当然!”干爹语气笃定地对我说。
  我兀自担心着,干妈和云飞哥哥却向我投来了安慰的眼神,我不好意思再让他们担心,于是故作轻松:“我正说呢,我的胃口好着呢,肚子一点事也没有。”干爹干妈和云飞哥哥频频点头称是。只有云峰,他一脸阴郁地低下头,使劲往自己嘴里拨拉饭菜。这家伙,真讨厌,就会揭人的短,就会故弄玄虚,我在心里忿忿地想。
  自从生了这件事,我开始尽量避免再在干妈家里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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