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oo9年的那个夏天,赵南枝以全市第十的成绩考进省重点中学,成绩下来那天,赵父特地歇了一天工,跑遍了整个镇才买到一挂过年的时候没卖出去的鞭炮,噼里啪啦响彻整个镇。
赵母陈美丽请来了赵南枝的爷爷奶奶、姑姑姑父一家、小姨小姨夫,几家子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
以往这种家庭聚会赵南枝是没有上桌的资格的,赵家就那么大点地儿,吃饭的小方桌就算全坐满也顶多坐下6个人。从头到尾陈美丽都在厨房里忙活,小姨也在厨房帮忙,赵南枝和姑姑家的表弟就只能捧着碗加两筷子菜到客厅去吃,俗称“钓鱼”。
而当天赵南枝被安排在奶奶旁边,一席饭,众人的话题从头到尾都围绕着赵南枝展开,主动让座的姑姑好几次将表弟唤到跟前,提起他的功课叹气,赵南枝只埋头嚼着米饭,一声不吭。
后来,奶奶主动提出让赵南枝给表弟补课,赵南枝无法拒绝,正要点头答应,在厨房里的陈美丽探出头,语气坚定地对奶奶说:“妈,枝枝暑假还要复习功课呢,一中的孩子都很聪明,枝枝稍微放松些就跟不上别人了。”
奶奶被陈美丽拒绝,破天荒地没说什么就接受了,姑姑在一旁挤眼睛、咳嗽都没有引起奶奶的注意。
赵南枝松了一口气,嘴里的米饭像裹了糖的,嚼碎之后满口香甜。
这个暑假,人们提到赵南枝就会自然而然地提起另一个人——周越。赵南枝代表着聪明,而周越则代表着走运。
赵南枝和周越就住在一条胡同里,两人又恰好同年同月隔月出生,从小一起长大,不过后来周越的爸爸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小镇上,就独自去城里做生意,没想到竟赚了钱。后来周家就在城里买了房子,一家人搬过去住了,成为镇上第一家脱离这里的人。不过周越的爷爷奶奶还是住在胡同里,周越从小就是爷爷奶奶拉扯大的,所以一到寒暑假周越就会回来一直住到开学。
胡同里住的人并不多,同龄的小孩子也只有赵南枝和周越,小的时候家里大人忙,就直接将两个孩子放到一起,然后在旁边干活,按老话说,他们俩就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
赵南枝虽然不爱说话,但从小就独,没少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周越,好在周越的脾气好,哪怕被赵南枝打疼了也不哭不闹,反而笑嘻嘻得往她跟前凑。
“枝枝,开学我和你一个班吧?”周越坐在乒乓球台上,怀里抱着颗篮球,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
赵南枝也坐在乒乓球台上,只不过她没有周越高,两只脚够不着地面,在空中来回晃悠。
“你爸爸把你弄进我们学校,还能再把你和我分到一个班啊?”赵南枝歪着脑袋问。
“那当然了,只要有钱这都不是问题。”周越腾出一只手揉了一把赵南枝的头,骤然靠近时带起的汗味让赵南枝皱皱眉头。
“你别离我这么近,汗味臭死了。”
周越反而一把揽着赵南枝的肩将她半推半抱下来,“行啊,你还嫌弃我了,那咱俩比比看谁进的球多。”
说完就弓着身子运球,赵南枝站在他的对面,也微微弯着身子,张开双臂阻挡。周越虽然比赵南枝高了一个头,但赵南枝身体灵活,弹跳力更好,周越在要投球时,赵南枝突然跃起,抬手将球捞走,然后趁着周越没反应过来赶紧将球投进球筐。
“nice!”赵南枝举起双手欢呼,眼神中带着得意。
周越满脸嫌弃:“得了,不就进一个球嘛,那是我让着你知道吧?小爷我要是认真了那就没你什么事了!”
赵南枝扬起笑脸,眼神忽闪,“行啊,那就再来,看是你让着我还是我让着你。”
其实赵南枝的篮球还是周越教的,赵南枝虽然长得好看,但个子比同龄人要低一些,加上长得又瘦小,看上去比班里的同学都要小上一两岁,所以初中的时候就有人嘲笑她的个子低,还给起了个“矮冬瓜”的外号,赵南枝为此没少跟周越抱怨,那时的赵南枝依旧不太爱讲话,听到别人笑话自己也不知道争辩,整天在周越面前委屈巴巴的,又憋屈的不行,周越这才教她打篮球,说打篮球就能长高。
就这样,赵南枝一有时间就跟着周越打篮球,球技虽然没多高,但各自确实蹭蹭地长了起来,等到初三时她已经有一米六二了,比班里好多小姑娘都要高上半头。
等到太阳快落山,赵南枝也没再进一个球,无他,周越作为校篮球队的主力,要真是连赵南枝都比不过那可就太丢人了。
“枝枝,再过几天我们就要上高中了,现在再看这学校怎么感觉这么亲切呢?”周越翘着二郎腿躺在操场上,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另一只手盖在眼睛上遮挡阳光。
“那是因为这所学校再也无法约束你了,从此以后它只留在记忆中,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赵南枝伸着手,眯着眼睛看指缝中的天空,暖暖的橘黄色,像橙子口味的蛋糕。
“枝枝你学习好,说话也文邹邹的。”周越的手依旧覆盖在眼睛上,嘴角翘起露出几颗洁白。
赵南枝专心看天空,不说话。
“枝枝,我妈进精神病医院了,她认不出我,把我当成我爸,又哭又闹,还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和我爸吵架了,谁知道她跑到外面去,还将一个路过的女生按在地上打,人家报警把她带到派出所,最后检查她是精神病。”顿了顿,周越继续说,“我妈她那么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怎么就……枝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爸也不让我去看她,也不知道那里的人对她好不好,会不会虐待她。”
赵南枝放下手,惊讶地坐起来,之前周越还没搬到城里的时候赵南枝经常去他家玩,周阿姨长得白白胖胖的,特别爱笑,每次赵南枝去玩她都会拿出来好多零食给她吃,而且周越家里一直都是干净整洁的,赵南枝进门前都会特意检查鞋底有没有沾上污泥。后来他们搬走了,但是每年过年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看看老人,去年他们还见过。
在赵南枝的理解中,精神病人都是一副邋遢的样子,面目狰狞,举止怪异可怖,这种形象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她记忆中的周阿姨重合,她真的无法想象这种事会生在周阿姨身上。
而眼前的少年仰面躺在草地上,手掌搭在眼睛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格外脆弱,赵南枝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向来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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