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尧依旧没动,也无声。
四周也没有一个人出声,唯有孩子一声比一声高昂的哭泣声。
半晌,唐雪脸上的笑容依旧柔柔的“让我抱抱吧!”说着,小心翼翼地朝着彝妈妈伸出了手。
“好,好!”
彝妈妈应了一声,便要将孩子递给唐雪。
“慢着!”
但是,孩子还没有接触到唐雪的手,身后忽然传来夜幽尧强制压抑,低沉哽咽的声音。
听到那声音,唐雪的心底狠狠一抽,转身……
只见夜幽尧泪、流、满、面……
“让我来!”他的声音苍凉沙哑得犹如肺部硬挤出来的。
唐雪的鼻头酸涩的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站到旁边。
夜幽尧缓缓一步步来到了彝妈妈的面前,几步之遥,却如翻山越岭,千里之远,似乎走了很久,才来到孩子的身边。
“哇哇哇……”孩子的声音哭的更大声了。
指点江山,运筹帷幄。
批阅奏折,握过刀剑。
那双手,也曾沾过自己的血,也曾沾染过无数亡魂的血。
无论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手软过,迟疑过。但是此时此刻,朝着孩子伸出去之时,却有些颤抖,微微的颤抖。
那双眼睛,见过这世上最残酷血腥的刑罚;见过尸横遍野,哀嚎无数,天下间最凄惨悲凉的场面;见过气吞万里如虎,瀚海山河,峰峦叠嶂的万里江山;也见过垠雪皑皑间姹紫嫣红,飞花漫天,这人世间最温馨柔情的景色。但始终黝黑深邃,没有人能看清深邃之下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可是这一刻,寒潭退去,如清泉,如暖阳,如月,如星辰,却是这天下间最柔情绵绵的神情,甚至……还带着点小心翼翼。轻轻地,缓缓地,将小家伙接了过来。
“哇哇哇……”
孩子见到他,哭的更大声,却不是抵触。双脚虽乱踢,甚至还踢痛了夜幽尧的手臂,但是双手却是死死地抓着他胸.前的衣领,似乎在责怪他这个父亲来的太迟。
夜幽尧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父子俩站在人群之中,感染了周围所有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
魂殿明暗卫从未见过这样的殿下,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此生终有一日,竟能看见那金尊高贵,一向威严冷怖的幽王殿下留下泪来。
“好,好!”夜幽尧连说了两个好字,满脸是泪的脸上竟豁然露出了一抹笑,“不愧是我夜幽尧的儿子,不愧是我伏氏的子嗣,这哭声如此洪亮,日后定是人中龙凤。”
“殿下万岁万万岁,小殿下千岁千千岁!”
魂殿的明暗影卫顿时在地上跪了一大片,山呼道。
在一片响亮的山呼声中,夜幽尧缓缓回头,目光悠远地望着那沉静的马车。
只是……槿夕,苦了你了!
是本王没有保护好你们母子!
……
一行人终于离开了云魂族,因为夜幽尧的身边大多数都是男的,虽有月淮庆和唐雪二人,但两人都是未嫁的姑娘,定不懂得如何照顾孩子。阿姻便让冯妈妈和彝妈妈跟着夜幽尧,一路上照应。
很快,便到了南离境内。
北翼虽攻打东辰,但战火还没有燃烧到南离境内,所以这里百姓的生活还是一片安逸祥和。
宗瑞安父子一早便接到了夜幽尧的传信,带着人在边境等候。
本以为苏钰会先去宗家,却不想,竟也直接来了边境,而且将花嬷嬷给带来了,让其照顾苏槿夕和夜麟阙。
夜幽尧吩咐护卫在边境安营扎寨,苏钰第一时间给苏槿夕诊脉。
诊脉之际,夜幽尧、唐雪、月淮庆、月昀霜等人也在身边。
他诊了很久很久,帐内一片沉静,所有人的表情也跟着他凝了很久很久。
好半晌之后,他才起身,朝着夜幽尧恭敬行了一礼。
“殿下!”
“槿夕的情况如何?你可有办法医治?”
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盈盈期盼地望着苏钰,身怕他摇头,身怕他说自己不能。
但他的表情却十分沉静,沉静得让人有些意外,沉静得……甚至让人怀疑,这不是苏钰。
但哪里又不是苏钰了?
他一向都是如此沉静,静静地存在于所有人身边的一个人啊!
好半晌之后,只听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沉道,“殿下放心,微臣定会联合太医院众人,竭尽全力医治王妃娘娘。”
微臣……
有那么一瞬,让人觉得瞧见了当年中宁太医院那个年少有为,温润儒雅,如春风般和煦有礼的太医院院首——云瑾。
但如今,苏钰也是太医院院首了。
身出中宁医学世家苏家,受天医门两大门主九容、苏槿夕亲自指点,又在杏林大会上取得魁首,被医学世家宗家亲封医圣。如此良才,这中宁太医院院首的位置怕也是亏了他了。
但那日,却是他亲自找到夜幽尧,主动请求太医院院首一职。
他一向恭敬谦和,从不违抗夜幽尧这个摄政王,但那一次,他态度坚决,甚至还有些执拗,夜幽尧只好答应,将他从史部侍郎的位置调到了太医院。
其实,夜幽尧本想过几年便升他做史部尚书。甚至更高的官位都为他铺了路。
只是……
……
愣神了半晌,夜幽尧恍然回神,缓缓摆手,然后来到了苏槿夕的床边。
“微臣告退!”苏钰行了礼,退了出去。
其余人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大帐。
“苏家主!”唐雪喊住苏钰。
来到苏钰的面前,唐雪歉意地道,“不对,应该是苏太医。”
“太医或者家主,不过名号罢了,苏钰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唐雪姑娘不必介怀。”
几月不见,苏钰更沉稳了,但似乎……也少了一些什么。
“苏太医,苏槿夕的伤……你到底有多少把握?”唐雪直接问。
是啊!
到底有多少把握?
这也是所有人关心的,月淮庆、月昀霜、甚至不远处的晋南风,守护在大帐四周的明暗影卫,全都朝着苏钰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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