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风平浪静,除却聂青婉试凤袍那一天殷德和殷天野进宫来给殷玄添了一下堵外,其他各方皆安然,只是,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是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
华图领刑部之人查烟霞殿的"药材杀人"事件以及小南街上的刺杀事件,这段时间也在忙碌,关于聂北遇刺一事,他操心的不多,因为有陈温斩和王云瑶在帮忙,只是好几天了,也不见这二人有什么进展,华图就不得不自己过问了。
华图不知道,关于聂北遇刺,陈温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王云瑶如今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只是他二人全都为了某人而缄默不言。
眼见封后大典快到了,华图心里就有些焦急,倒不是说封后跟破案有什么关系,只是因为华图觉得他身为华北娇的父亲,如今又承袭刑部尚书,多少得在女儿封后前为女儿挣得一功,至少让大臣们和百姓们知道,她这个皇后封的实至名归,并不是只靠皇上的宠爱得来。
华图坐在刑部的官椅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先去一趟聂府,他把功勇钦喊来,冲他说:“你去拿上记录烟霞殿案件的案椟还有小南街上刺杀案件的案椟,我们去看看聂北。“
聂北虽受伤在家休养,刑部之事暂时全由华图作主。可聂北头上的提司刑一职却没有摘掉,他虽不管事儿,却还是刑部的顶头上司,华图这个时候要拿案椟去找聂北,功勇钦十分清楚是何意,无非是请聂北指点。
最近他们虽然也对案子很上心,多处调查,可丝毫没有进展,这不赖他们,主要是这两件案子,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那都是不可能破的悬案。
这两件案子,若非凶手自动浮出来,凭他们的能力,真的破不了。
但皇上下了命令,他们也不能不全力以赴,更不能让大臣们在背后说他们刑部无能。
故而,力拙之时,请教聂北,也算一种策略。
功勇钦点头点的很快:“我这就下去将相关案椟都带上,大人稍等一会儿。“
华图“嗯“了一声,功勇钦连忙转身去收拾这两件案子的相关案椟,等收拾好,他便跟着华图一起去了聂府。
这几天的聂府外表平静,内里震荡。
华子俊每天子夜前一刻钟进聂府,再到子夜后一刻出府,每晚呆在聂府的时间大概三个钟头,这三个钟头的功夫,他所做之事全是测毒、试毒、解毒,还原当年太后死亡的最真实场景。
太后当年死的无声无息。全赖于三种东西,沉檀木、三槐鬼果、息安香,聂不为和聂西峰找来了沉檀木和三槐鬼果,如今只差一味息安香了,好在息安香是聂青婉的必用之物,她住于紫金宫时紫金宫有,她住于怡婉院时怡婉院有,虽然她死了三年多了,这个院子也空了三年多了,可息安香还尚有保存。
有了这三种东西,就能还原当年太后中毒的一幕,但是,在制这毒之前必先将解药制出来,但制解药需要一味十分罕见的药引,便是地蚕丝。
地蚕丝是活于地下的一种稀有神物。可入药,自带冷毒,这个时候要去抓活物,那是不可能了,只能用干货。
而这样名贵的干货,大多存于各国皇室,民间是没有的。
就算存于各国皇室,那也不是每一个国家的皇室都会有,所以,这个东西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且极难寻找。
不过好在大殷帝国尚有一株干货,轩辕凌手上也有。
要从大殷帝国的皇宫拿这样一株稀罕药物,必然要惊动到殷玄,所以,不能从大殷帝国的皇宫取,而不能从大殷帝国的皇宫取,那就只好从轩辕凌那里买,这既是买,那就得有金钱交易,而如此珍贵的药材,怕是金钱都买不来,而能不能让轩辕凌慷慨解囊,献出此药,那就看聂青婉那边的能耐了。
陈温斩通过王云瑶的手给聂青婉递了信,也不知道聂青婉是如何跟轩辕凌谈的,总之,轩辕凌拿出了珍贵的地蚕丝给了华子俊。
那么,有了地蚕丝,解药也就出来了,只是,在制解药前,还得解决另一个大麻烦,就是冷毒之症,这冷毒之症拓拔明烟患了三年多,所有人都知道这症是什么症,要受什么样的折磨,所以,此症若没有解药,华子俊也不会制这个解药。
好在,拓拔明烟身上的冷毒解了,如今这事儿也不再是秘密,在外人眼里,解此症者是冼弼,可在聂府的自己人心里,他们都知道解此症者是谁。
那么,解冷毒的药方也有了,华子俊也就无所顾忌了。
聂府不愿意出山,在太后的死亡真相没有真实揭露于世人之前,聂府众人,除了聂北,都不会出,亦不会再进宫,不会位列朝堂,冤屈不去,故人不归,故而,揭露太后死亡真相一案,还得聂北去办,再加上聂北是掌管刑部的,本就负责查办各种案子,所以此人也唯他不可。
聂北虽说受了重伤,可到底也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再加上聂府里面有三个曾经显赫的御医帮他调理身子,聂府里珍藏的名贵药材也多不胜数,所以他的身子恢复的极快,当然,勃律既是聂府一员,也深受这样的照拂,在聂北能起床走动的时候他也能起床走动了,一主一仆去了怡婉院,华子俊就向聂北还原了当年太后中毒一幕的场景。
聂北看到了当年的真相,虽然气愤难平,可到底心性坚韧忍住了。
这几日他耐心的静养,虽能四处走动,却也不出府。更不去刑部,今日正坐在檐下的一张凉椅里思考如何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以及帝都怀城百姓们的面揭露殷玄的罪行,揭露拓拔明烟的死罪,岑善就进来通报说,华图和功勇钦来了。
聂北稍稍一抬头,眯了一下眼,说道:“带他们进来。“
岑善应了一声是,下去带人进来。
华图和功勇钦不是头一回来了,早年功勇钦跟随聂北,虽不至于天天来聂府,但偶尔也还会来走走,那个时候的聂府虽然贵不可言,一般人难以进入,可幸运的是,功勇钦是聂北的下属,因着这关系,功勇钦来聂府都是通畅无阻的,如今又借着华图的光,进聂府也是通畅无阻的,华图是华北娇的父亲,是太后如今的父亲,聂府自对他敞开大门。
因不是头一回,二人面色也不显什么惊讶,进了聂北的院子,冲他拱手见了个礼,聂北就把他二人带到凉亭里坐了。
华图上回来的时候聂北还躺在床上,今日见聂北气色颇佳,还能四处走动,华图就十分欣慰,脸上展着笑说:“聂大人的身子似乎恢复的不错。“
聂北拎着提梁壶在给他二人倒茶水,因各自养伤的关系,聂北并没有让勃律随身伺候,聂北也不喜院子里有不相关的婢女,故而,现下就他一人,他倒完三杯水,分别给华图和功勇钦一杯后,兀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浅啜一口之后他搁下杯子,淡笑地说:“是恢复的不错,至少不用天天躺床上了,能出来走动走动。“
华图连忙说:“恭喜。“
功勇钦也说:“恭喜。“
聂北笑道:“虽说能走动了,但还得休养一段时间,今日你二人来,是专程来看我的?“
华图说:“原本大人养伤,我不该来叨扰你,但刑部如今断的两件案子,实在没什么进展,烟霞殿那边我倒是去过几次,但什么都没有问到,也什么都没有查出来,这件案子,我想是很难破解了。“
他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要说华图曾为原绥晋北国的王,能力也不可小觑,但他所擅长的只是治国和平衡各方关系,对破案还真不精钻,尤其他初来大殷,对大殷皇宫里的内幕并不通晓,这就越发的艰难。
聂北听着这话,笑着看了华图一眼,原本他还在想如何才能让拓拔明烟伏诛,如今听了华图的话,他倒是心中有了一计。
聂北不动声色,说道:“烟霞殿的案子,最关键的不是已死的庞林和吴平,而是那株药草,药草肯定不会凭空而来,必然有一个途经,而这个途经也非宫外,吴平是白天捡到的药草,晚上死于非命,宫外之人若在白天行事,一定诸多不便。而且宫门森严,外人也混不进去,吴平一个小小的太监,也不可能跟外面的人交恶,而晚上想要杀死吴平还不被发现,百分之百是出自宫内之人,吴平和庞林都住烟霞殿,那人能自自出入,一定十分熟悉烟霞殿,如此就缩小了搜索范围,那一天搜烟霞殿之后我意外受伤,后面的事情就没能继续,所以,想彻底查清这个案子,我建议你在烟霞殿周边的宫殿搜一搜,问一问,看吴平出事那天,周圈有没有可疑出入烟霞殿的人。“
功勇钦深知烟霞殿依傍着哪个宫殿而起,烟霞殿的身后,是紫金宫,紫金宫三年前就被封了,不可能有人出入,而紫金宫周边的宫殿,因着紫金宫的封尘而多余也跟着荒芜,如今除了拓拔明烟外,无别的主子有那么大的恩荣居住于日初东方的那些宫殿,但既有宫殿,就有打扫的宫人们,也有来往巡罗的禁军和御林军们,聂大人此言,莫不是怀疑烟霞殿的"药材杀人"事件是那些下人们所为?
是跟吴平有过节的宫人们?
但是,既是下人,哪里拿得出神似烈焰花的珍贵药草?
虽然看似有了方向,却好像依然是一团迷雾。
功勇钦抿了抿唇,冲聂北说:“大人,烟霞殿周边的宫殿,基本都没小主入住。“
聂北又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茶,眼皮轻垂,看着光滑杯口下倾斜的茶水,说道:“嗯,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但想不通不代表行不通,我的分析应该没错,所以还得往下去查,纵然知道会无果,也得去查,因为有可能答案就藏在无结果的因果里。“
华图接话说:“大人说的极是,等回去后,我带人到烟霞殿周边的宫殿都走一走,问问话。“
聂北点头:“记得录好口供。“
华图笑道:“这一定记得。“
聂北便不说话了,示意华图和功勇钦喝茶,华图和功勇钦也不客气,各自端起茶杯,喝着茶,等一杯茶水下肚,华图将杯子落桌,功勇钦将杯子落桌,华图说:“关于聂大人那夜遇刺一事儿,最近也还没查到凶手。“
聂北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说道:“你们能查便查。不能查的话就留给我来查,毕竟这凶手是冲着我来的,我这个人吧,虽说不一定有仇必报,但向来对于敢挑衅上门的敌人毫不手软,他没杀死我,我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华图提醒:“那人死了。“
聂北道:“死的只是线,并不是根,你无需管这事儿了,如果精力足够,可以耐心地去查一查,如果精力不够,那便暂时搁着吧。“
华图道:“有王云瑶和陈温斩在协助,我也并没有出多少力。“
聂北眯了一下眼,缓慢搁下茶杯。说道:“那便专心查烟霞殿的案子。“
华图点头:“嗯。“
原本华图来的时候让功勇钦带了案椟,但似乎用不上,聂北虽说在养伤,可依然头脑清晰,剖析有度,他心中有一本对案子的看法,只是还没付诸行动,如今他既指引了方向,华图便不再耽搁,也不再打扰他休养,起身就告辞走了。
功勇钦自然也跟着走。
等他二人离开,聂北抬起头,朝皇宫的方向看去,烟霞殿周遭的宫殿,除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一些小宫殿外,就是紫金宫了,他把华图和功勇钦指引到这条路上去,自然不是冲着那些小宫殿去的,就是冲着紫金宫去的,而华图和功勇钦就算身兼刑职,也不敢去查紫金宫,所以,在他们查完小宫殿之后,就轮到他出手,去查紫金宫了。
紫金宫。
聂北垂下眼眸,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这才让人去喊任吉过来,等任吉来了,聂北问他:“紫金宫当年被封,里面的药草都还在吗?“
任吉说:“都在的。紫金宫里面的东西,殷玄并没有动一分一毫,以前是怎么样的,现在还是怎么样的。“
聂北问:“有鸫狳草吗?“
任吉一怔:“鸫狳草?“
聂北道:“嗯,形式鸫狳,长如胡须,全身赤红,与烈焰花有相同的功效,是治冷毒的最关键一味药引,当然,事实上冷毒无解,所以治冷毒最关键的药引,也只是太医院给出的说法,冷毒至寒,烈焰花至热,用烈焰花入药可冲撞冷毒之寒,暂缓冷毒之症,但药效会随着使用过于频繁而减弱,所以拓拔明烟的冷毒发作时间的间隔才会越来越短,那天烟霞殿凭空出现的药草就是鸫狳草,此药草除了婉妹妹外,谁也没有,当然,婉妹妹宫中的药材很多人都不知道,想来与她亲近者如殷玄,如拓拔明烟,也不知婉妹妹手上有这种药草,此药草早已绝迹人间,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悬案,也不稀奇。但现在要破此案,还需得有另一株鸫狳草。“
任吉拧了拧眉,沉吟道:“太后生前确实喜欢搜罗各地珍贵的药材,但她搜罗来的药材要么给了拓拔明烟,要么存了私库,要么给了冼弼,你说的鸫狳草,我好像从来没听过呀。“
就因为从来没听过,殷玄才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怀疑到冼弼身上。
不然,冼弼能安然活到今日?
聂北说:“没听过没关系,见过就行。“
聂北在出山接任刑部后看过烟霞殿的那起案子,虽然药草已经被拓拔明烟用掉了,可刑部的档案里有记载那株药草的形状,聂北看到那形状后就知道那是鸫狳草了,只是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对任何人讲,如今要让任吉回紫金宫看库房,自然要画给他看。
聂北起身,去了书房,执笔将鸫狳草画出来,让任吉看。
任吉看了半天,抿唇说:“没印象。“
聂北将纸一卷,递给他,说道:“拿着去一趟紫金宫,找一找,若找到了也不用带出来,只需回来跟我说一声就行,没找到也就算了,但也要回来对我说一声。“
任吉嗯一声,接过纸,塞进袖兜里,转身就走了。
晚上他便进了宫。
只是如今的紫金宫守卫森严,当真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任吉不想冒险,故而潜进了烟霞殿,想通过烟霞殿主殿里的通道进到紫金宫,结果,一去才发现,那个通道被封了。
任吉冷哼,想着果然如太后所料,殷玄这臭小子,心机深沉到令人发指,因为没能成功将太后的尸身放回皇陵,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将紫金宫围成了死囚。
呵,是囚太后,还是囚他,还是囚那九五之尊宝座背后的真相?
囚得住吗?
通道被堵,任吉没办法,只得再去紫金宫。
这么晚了,戚虏还领御林军在守着,一层又一层的御林军整整地将紫金宫围的水泄不通,任吉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潜进去,找到聂青婉存药的仓库,翻找。
翻找的时候一个一个对照纸上的形状,最后在灰尘极厚的一个匣盒里找到了一株。
任吉大喜,合上匣盒,赶快回去告诉聂北。
聂北就在屋中等着他,听到紫金宫中尚存一株鸫狳草后,什么都没说。让任吉回去睡了,任吉也不多问,回到怡婉院,看顾太后尸身。
一晃三天过去,这几天最忙的就是内务府了,好在终于忙到大典,一切事情皆备妥当,小南街也修整结束,工部和兵部的人悉数撤回,住在小南街上的百姓全都可以自自出入。
今日是封后大典,小南街也是帝辇行进的街道之一,所以一大早就被宫外禁军驻入。
有了上一回封妃的意外,这一回除了禁军们,没有被调配到紫金宫的其余御林军们也全部出动,宫外禁军二十万。宫内禁军十万,御林军九十万,今天情况特殊,宫个禁军由张堪带领,护持在宫内,宫外禁军由肖左和夏班带领,严守在每个街道,御林军们不受调派,机动在每一个角落,上至酒楼,下至坐摊,全被御林军们掌控。
今日帝都怀城的所有地方,全都被皇家支配,小肖之徒别想再动一点儿歪心思。
说来也奇怪,自那天闹闹钻进聂青婉的袖兜里枕睡以后。聂青婉就不嗜睡了,殷玄见聂青婉这三天的状态很好,那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惊恐和害怕就散了,但他还是不敢马虎大意,暗中让随海去找深谙此道的高人,他要弄清楚这件事情所包含的危机和希望。
随海领了命,这几天就私下在办这件事情,宋繁华和段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宣进大殷帝国的皇宫里的,当然,这是后话。
封后当天,殷玄起的很早,因为太兴奋了,虽然他已经与聂青婉在大名乡的缘生居成了亲,她接受了他的簪子,他接受了她的荷包。他们已结发并许下生死不离的谶言,二人在一起的时日也不少,相爱的次数也不少,封妃对他而言,很重要,成亲对他而言,更重要,可是那两项重要的事情,比之今天的封后,还是逊色了一些。
封妃虽昭告天下,但那仅是妃,在世人眼中,她再荣华,也只是他的妾。
成亲虽然正了名份,可那只是他二人知道的事情,全天下人皆不知。
如今封后,既正了名分,又昭告天下,从这一天起,她的生命与他相镌一体,她的体面与他融为一体,皇家族谱上,她的名字与他排列一起,经年之后,他们骨灰成堆,那史记的书册也会将他俩牵绊在一起,永不分开。
有他的地方,有她。
有她的地方,亦有他。
殷玄醒来的时候聂青婉还没醒,他不想吵醒她,想着她今天会累,她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可他实在控制不住,前几天因为她老是嗜睡,他晚上压根不敢碰她。
这几天情况倒是减轻了,殷玄也没敢逞乐。
以前白天晚上他都不懈怠,将她欺负到无以复加,可这几天,他完全从精虫上脑的男人变成了秃头的和尚,一丝荤汤都没了。
殷玄用内力震开黄幔,打开一扇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见天色昏暗,尚不足卯时,他便又重新关上窗户,松下黄幔,扳正聂青婉的脸,吻住她。
这一吻就是燎原之势,生生将聂青婉给扰醒了,殷玄看着睁开眼的尚显惺忪的女孩,低声说:“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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