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是露天的,柳知故拾阶而上,站在青铜鼎前,鼎内的火没有完全熄灭,风一吹,还能见到飘散的火星。
新娘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宋亭呆在师尊的袖子里,隔着布料也能问到浓烈的血腥味。
柳知故看了那青铜鼎几眼,然后直接将其踹翻,青铜鼎带着火星翻滚着掉下台阶,原本放置鼎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方形暗格。
暗格很大,足以塞下一个人,往下望去,里面幽深黑暗,散发着陈腐的气味。
柳知故护着袖子里的猫,径直跳了下去。
川川头上顶着一张灵符,见状也跟了上去。
甫一落地,宋亭顿感周围黑暗一片,伸爪不见五指。
“下面是皇陵。”柳知故手中托起一簇紫色火焰边走边说道。
“皇陵?”宋亭传音问道,“是幽国的皇陵吗?”
“不,是古滇的皇陵,里面躺的是滇国的皇帝和皇后。”柳知故声音沉沉的。
宋亭注意到师尊说的并不是父皇母后,而是皇帝和皇后,他一时有些奇怪,但无暇细想,眼下该担心的事情不是这个。
那鬼新娘跳入青铜鼎后便消失了,如果她想要藏身,最好也是最近的地方便是青铜鼎下的暗格。
“新娘在皇陵里吗?”宋亭问道。
“刚刚在,现在应该不在了。”柳知故道。
“那她去哪儿了?”
“顺着这条暗道走,应该就知道了。”
皇陵的入口似乎并不在这儿,下面的暗道直通深处的黑暗,如果是入口,这皇陵只怕是太简单了点。
川川跟在柳知故后面,听着前面的人自言自语,歪着头细细观察,她忽然道:“这里通往陆家祠堂。”
这声音细细的,在寂静的墓内显得格外清晰。
柳知故停下脚步,侧首问道:“你怎么知道?”
川川见对方的语气中带着质问,她瞬间紧张起来,含糊答道:“我......我......这场祭祀,我也在场。”
柳知故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继续顺着暗道深处走去。
暗道内很黑,脚下的路都不一定能看清,更别说看前面的路有多远了。
走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暗道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川川在后面悄无声息的跟着,手指在衣服破了一个洞的地方使劲抠着。
“等等,”川川忽地开口道,“......别再往前走了。”
柳知故再次停下来,却没再转身,他淡淡道:“为什么?”
“前面......前面走不出去的!这是条死路!”川川答道,越说声音越小。
“既然如此,方才为何不说?”柳知故似乎不打算相信。
川川噎了一下,半晌才紧张地答道:“我......我刚刚没想起来。”
柳知故沉默不语,宋亭在袖子里听地一头雾水。
手里的紫色火焰忽然灭了,宋亭登时两眼一擦黑,没等他警惕起来,身边的忽地传来石头碎裂的声音。
碎裂声没有停止,一直蜿蜒曲折地爬了三丈才停下,期间夹杂着金属松动碎裂的轻响。
紫色火焰再次燃起,川川看见左边的石墙上密布着一条条如同树根般的裂缝,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中紫光微凝,正拍在那堵墙上。
墙上的小洞内,原本藏着隐隐能看见的金属发射器,此时已经全部被震碎。
柳知故的手从墙上离开,对身后的人道:“如果你不想跟着,也可以原路返回,我绝不会拦你。”
川川看着缓缓远去的紫色火焰,踌躇片刻后小跑着跟上了。
古代的皇帝担心自己的陵墓被贼人所盗,因此经常在里面设下机关,三人一路上碰到不少,不是暗箭就是掉下来的巨石。
幸好川川对皇陵的机关足够了解,每次都先一步将机关关闭,因此三人没有花费太多力气就通过了。
但就在离出口不远处,两条岔路口忽地出现在眼前。
这两条路分别指往不同的方向,像是曾经走过这条暗道之人的命运一样,难以揣摩。
川川咬着嘴唇,犹豫地指向了左边的一条路,道:“走,走这一条。”
柳知故却在她话还没说完之前就选择了右边的路,直接走了进去。
川川楞了一会儿,随后低头快步跟了上去。
右边的路似乎和之前走的并无差别,因为没有暗器所扰,这条路显得比先前的更为通畅。
就在三人心中各有所思之时,暗道内忽然一震,柳知故猛地停下,川川跟地很紧,一下没刹住眼看着要撞上前面的人,柳知故却轻松一闪,一只手提着她的衣领,如同拎着小鸡一般将她拎起。
宋亭的耳朵极为灵敏,此刻那一阵震动虽然看似停止了,但宋亭隐约听见低下传来“轰隆隆”的震响,且随着宋亭凝神细听,那震响越来越清晰,最后甚至能够听到地面裂开的声音。
不好,地面要塌!
宋亭正想传音给师尊,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随后脚下一空。
地面竟然塌地如此快!
宋亭觉得自己在急速下降,掉下去的瞬间他从师尊的袖子里滚了出来。
“咚”的一声,他掉进了水里。
宋亭顿时喝了两口水进去,落水的一瞬他就变回了人形,双手在水中挣扎着,不断有气泡从嘴里冒出来。
在挣扎的期间他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凉了。
他不会水,自从小时候不小心落过一次水后,他就再没敢去游泳。
身体越是挣扎沉地越快,意识恍惚之间,左手好像被人扯了一下。
宋亭心念一转,终于想起了自己左手上还系着师尊绑的布条!
柳知故一手揽着宋亭的腰,一面迅速向水面游去。
钻出水面的宋亭一接触到空气就大口地呼吸,本以为可以缓解一下不适,不想胸口却传来一阵阵麻意。
柳知故没有松开揽着宋亭腰的手,直到二人顺利上岸。
岸边散布着许多石子,光滑的石头比水还要刺骨,宋亭刚一触碰便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柳知故一只手盖在宋亭的手背上,手心接触到一片冰凉,于是手中微微凝光,宋亭顿觉五脏六腑暖和了许多。
他喘了两口气,对着师尊笑了笑,道了声谢。
宋亭胸口的气缓过来后向四周扫了几眼,疑道:“这里是......地下河?”
“嗯。”
宋亭沉吟片刻,在心中思付:“好好的,地面怎么会突然塌陷?”
“有人不想让我们出去。”柳知故像是看出宋亭心中所想。
“是祭坛上的新娘吗?”宋亭一语中的。
“嗯。”
宋亭摇着葫芦从地上站起来,那葫芦还是那样轻,到现在为止他连一个力量都没有收集到。
手掌撑着地面,他有些疲惫地站起来,可不知是起地太急了还是没缓过来,他的手掌刚离开地面眼前就一阵眩晕,脚下几乎同时一软,整个人毫无意识地栽倒下去。
柳知故慌忙地接住了宋亭,双手不可控制的微微颤抖,连声音都有些发紧。
“怎么了?有哪里不适吗?”
宋亭眼底的黑金花逐渐消失,入眼便是柳知故覆着双眼的白绫。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碰了碰那条白绫,就在指尖就要碰到时他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柳知故突然轻轻扣住了宋亭的手,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气自左手徐徐传来,宋亭身上一下子轻松许多。
“还觉得哪里痛吗?”柳知故沉声问道。
宋亭一笑:“起地太急了而已,师尊别担心。”
柳知故看着神色如常的宋亭,终于不再纠结于宋亭的伤势。
地下河水并不急湍,二人在岸上逆着水流行走,希望能找到方才他们掉下来的地方。
系着宋亭和师尊的布条在水中解开了,不知被河水冲到了何处。
宋亭越走越觉得不对,他低下头四处瞧瞧,又在身上摸了摸。
“怎么了?”
宋亭挠着头,怪道:“师尊,你觉不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柳知故扫了眼宋亭身后,并未觉得少了什么。
宋亭回头一看,瞪大了眼睛,惊道:“我想起来了!川川呢?她不会还在水里泡着吧?”
柳知故闻言一怔,嘴边带了点笑意:“无妨,她已经死了几百年了,这点水还淹不死她。”
宋亭侧首道:“师尊,川川她......是怎么死的?”
柳知故犹豫半晌才道:“病死的,当年祭祀不久后她生了场大病,没钱看大夫,就病死了。”
“那新娘呢?”
“新娘的故事有些复杂,上去再说吧。”
“好......”
感觉到身边人的欲言又止,柳知故又问道:“还想知道什么?”
“师尊......不好奇我为何来这儿吗?”
当时他提出自己要出远门,师尊想也没想就跟来了,可他从未问过自己来这儿的原因。
“如果你想告诉我,我洗耳恭听。”柳知故道。
宋亭语气轻松了些:“我来这儿是为了这个葫芦,如果我将这个葫芦装满,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回家了。”
柳知故脚下一滞:“回什么家?”
宋亭恍然记起自己在师尊眼中还是原主九尾,磕绊道:“回......原来的家。”
柳知故闻言嘴角一勾:“好。”
好?好什么?
逆着水流走,很快二人便找到了掉下来的地方。
宋亭望去,只见上面好像是天破了一块一样,一束火光从破洞处打下来,与师尊手里跳跃的紫色火焰打了个照面。
破洞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在急切地向洞口张望着什么,打下来的火光便是她手中点燃的火把。
川川在洞口张望了半天,又着急又后悔,眼泪被生生憋了出来,忽地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惊喜地往洞里探了探。
宋亭也是一喜,原来川川根本没掉下来,正想开口,上面的身影忽然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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