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第五话

  “老大,这把我看悬了。”陈弥狂按左键,底下背包里的图标循环复现,“我没药了,马上要三猫了。”
  “弥勒挺住!尽量闪!我带了广域我吃药。”
  曹焕操作着电视上的角色一个就地滚,躲开了怪物的扇风巴掌,他跑老远咕咚咕咚喝起了药,结果才喝了一半,只听耳机里陈弥一声惨叫,屏幕上出现了任务失败的提示。
  “让你躲起来的,你怎么个事???”
  “就你和我,你跑去喝药,它就盯我了呗嘤嘤嘤。”
  “叮咚”
  耳机里响起上线提示音,随后莫达拉的声音穿插|了进来道:
  “我一拳一个嘤嘤怪,让你嘤嘤嘤嘤嘤!”
  “莫哥!大佬来了!我升hr有望了!!”
  “曹神都带不动你,多个我少个我有什么区别。”
  “莫达拉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忙得脚不沾地么?”
  “曹神我发现你比我领导还狠,都不允许我有点休息时间。”
  “你领导倒是肯放你休息啊,你既要替弟兄,又要查案子,还要休息时间,奢侈!”
  “别提了,今天可被那个倒霉郑盛气到了,那货色拽得不得了。”
  “大佬们别聊了快接任务啊!”
  曹焕和莫达拉相继接了任务,他俩把陈弥放置在一边,继续互相瞎聊道:
  “死鸭子嘴硬?”
  “这种人就得连续审个几天几夜才行!但上面不让审了,说时间紧迫,有证据了就赶紧的交给检察院去起诉,行,那我听从命令,把案子交上去了,刚以为能歇会儿吧,毒品调查那边有了重大突破极缺人手,因此劳碌命的我,明天就得支援去了。”
  “那莫哥你今天必须要帮我打过啊,不然得等到什么时候去啊!”
  “就知道玩玩玩!自己找野人打去!”
  “我怕野人踢我。”
  “就你这技术我也想踢你出团。”
  “你们都查到什么证据了,就那三份意见书?我看着悬。”
  曹焕往后靠了靠,看着电视屏幕上的任务读条,懒懒地说道。
  “老大,老大,stoooop!大战在即千万不能说‘悬’啊、‘输’啊这类字!”
  “不说你之前不也照样没过么。”
  “啊——!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悬着呗,再悬也没我事了,留着检察院那帮人查去,我都怀疑这次上面是不是在报复检察院了,上次有个案子,检察院那边一点都不肯去核实,有点问题就打下来让我们重查,来回好几次,最终也没起诉,把我们队长气得哟,蹭蹭蹭跑局长办公室叽哩哇啦喊了一大通。”
  “贵圈真乱,我独善其身。”
  “瞧你小样得意的。”
  “大佬们紧张起来啊,我已经被怪盯上了,快来3区救我!!”
  没想到真如莫达拉所说,从第二天开始,曹焕就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他了。曹焕这人虽不信那些封建迷信,但毕竟莫达拉做着些随时有可能丢命的工作,他又帮不了什么,因此每回莫达拉因公失联,他还是会象征性地每天在网上寺庙拜个佛,祈求大家都平平安安。
  “……香油钱五块……发送!啊!”
  曹焕低着头操作拜佛流程,前脚刚出现在法医区,法医接待的小姐姐就闪现出来,吓得他不禁叫出了声。接待小姐姐拦住了曹焕的去路,脸上挂着常年的营业假笑道:
  “曹老爷,您跟莫警官熟,催一下费用呗,我快被顾主任念死了。两项法医物证检测共计2400,一项法医临床检测共计800,三项鉴定费用共计3200人民币。”
  曹焕左跨一步被挡,右跨一步也被挡,大有这电话他不打就不给放行的趋势。
  “行行行,怕了你了,我话可说在前面啊,他们批个费用可慢了,我最多就带个话,起不了什么决定性作用。”
  曹焕在法医小姐姐的监视下掏出手机拨了莫达拉的电话过去,意料之中的,一直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来接听,他开了免提,同时将手机屏幕面向接待小姐姐,无辜地耸耸肩。
  “那你记得催一下,不然拿你是问哦。”
  接待小姐姐轻轻啧了一下,很快恢复营业笑容,踏着小高跟转身离开,放过了曹焕。曹焕松了口气,度过一难,好不容易回办公室落座,陈弥却一反常态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幽幽地在离曹焕不到一米的地方站着。
  “老大,来了啊。”
  “干嘛干嘛,没活干是吧,你桌上堆着的案子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老大,”陈弥拉过一旁的办公椅在曹焕边上坐下,“就那个,那个小学生的案子,你是不是做错啦?”
  曹焕心底一慌,做鉴定的身上责任大担子重,最怕被人质疑做错,被一般人质疑也就算了,多半是不懂乱讲,但陈弥突然这么来一句还是挺有杀伤力的。
  “什、什么?你又知道了,哪儿听来的八卦。”
  “今天我限号,提前半小时来的,到办公室的时候,谭检察官就已经坐在这儿了,安安静静的跟个鬼似的吓我一跳。他手里拿着这个案子做出去的几份意见书,我包都没放下呢,他就追着要跟我好好了解临床的那份——毕竟是我誊写的嘛,虽然落款是你和王老师——然后他又要问物证的两份,可惜当时人都还没来上班。我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会儿,幸亏叶主任过来了,看到他,就把他请到主任室喝茶聊天去了。你是不知道,那场面,可把我吓的,姓谭的让我等你到了把你也叫过去。”陈弥搓了搓胳膊,继续道,“给你打个预防针,他问我的时候那表情,特别严肃,跟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样,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啊?”
  “别自己吓自己,我们可是人员配备齐全的,案子也是实实在在做的,又不像其他有些鉴定所请不起人,只能找几个有名气的老师挂名,其实案子只是几个助理在瞎做。写你的报告去,我过去了。”
  曹焕被陈弥那语气说得汗毛竖起,赶紧找个反面例子比较比较,给自己打点气。转念一想,那谭北海可能活到现在,人生字典里除了“严肃”二字别无其他,再者这案子说不定得他上庭做公诉人,可不得方方面面了解清楚吗。想通这层后,曹焕也没那么慌了,披上白大褂,朝胸兜里插了支笔,双手往后一背,大摇大摆地就往主任室走去。陈弥在背后看着,第一次觉得他老大怎么好像散发出了点傻乎乎的气质,一定是自己游戏打太晚睡眠不足,导致出现了判断失误。
  要曹焕单独面对谭北海他是不太愿意的,他俩都属于老一辈眼里的所谓“朝阳”,可“朝阳”与“朝阳”之间还是存在差别的,不比不觉得,一比搞不好就会从“朝阳”降级到“乌花太阳”。不得不承认的是,谭北海本身外貌条件确实更好,气场又强大,这类外在因素也不是曹焕努努力就可以赶上的,更深层的问题在于,谭北海身上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认真劲,常常让曹焕对他自己产生怀疑,会开始思考是不是活得太随便了,不配为人。
  谭北海刚开始自己跑案子来中心时,曹焕出于专业责任解答过几次他的疑问,可每次答到后面脸都笑僵了,他还一个劲儿地问不停。后来曹焕实在有点受不了,就把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法医接待小姐姐,他逃避似的想着反正自己是技术人员,又不是服务人员,安安心心躲在后面是没有问题的,从此,单方面地跟谭北海划了一条无形的三八线在那儿。
  曹焕站在主任室门口都能听见门内叶怀国爽朗的笑声,也不知道主任到底有什么天神之力,竟然跟一句话不把你天聊死就不甘心的谭北海聊天都能聊这么开心。曹焕整整白大褂,手指捋了几把头发,屈起手指敲响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请进。”
  门里传来了叶怀国清亮的声音。
  曹焕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谭北海站了起来,朝他点了点头。曹焕也只得点了下头,露出个营业性微笑,示意下并不存在的友好。
  “小曹啊,谭检察官等你很久啦,点名了要你帮忙解答意见书内容呢。我刚才看过了,你写的意见书啊,是越发好了,用词严谨,表述简洁准确又不失数据支撑,小曹你现在也能挑起大梁了啊,去年让你直接考高级职称真是明智之选,这当上高工还没到一年,就已经有能力可以跻身我们中心的主力军了,啊哈哈哈。”
  叶怀国走过来搭着曹焕的肩膀,把他带到谭北海边上,颇有种我儿子不错吧,给你看看让你也感觉感觉的架势。曹焕被自己这想法寒了一下,愣是在离谭北海三步远的地方不肯动了。
  “叶主任应该还有事要忙,我们就别在这边叨扰他了,你有什么要问的,我去会议室回答你。”
  谭北海看了眼曹焕那跟突然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定住的脚,抬头笑笑,跟叶怀国道了别,跟着曹焕去了隔壁会议室。曹焕从会议桌抽屉里抽了张白纸出来,顺便拔出夹在白大褂胸兜上的笔,端正坐好朝向谭北海。
  “说吧,哪儿有问题,我给你当场演算一遍。”
  谭北海倒是站在门口没动,他抬手看了看手表,问了句无关的话:
  “你要不要先吃饭?”
  “什么?”
  “中饭。”
  曹焕不敢相信地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才早上八点半,早餐还囤在胃里没下去呢,难道谭北海跟他所处空间的时间流动有差异?
  “等会儿没有时间给你吃了,我们要以鹤鸣路小学为起点,长柳苑工地为终点,将所有通路都走一遍,沿街的监控一个个都要调取。走过一遍后,中午时必须要回去鹤鸣路小学询问五年级五班的同学,幸好今天是星期五,他们下午都是兴趣活动课,可以把时间留给我们,我估计问完怎么说也要三点左右了。”
  谭北海还在报着行程,而曹焕越听越不对,不得不打断了谭北海道:
  “等等等等等等,谭检察官,你不是来问意见书相关的吗,你报你行程干嘛?不对,你刚才说……我们?”
  “嗯,我们,现在你先给我解答下意见书上的一些问题吧。”
  谭北海一边走向曹焕,一边从档案袋里抽出那份白封皮的意见书,曹焕则整个人还处在迷糊当中,没理解过来。
  “等一下!什么我们?!我也要去?为什么啊?我还得工作呢!”
  “刚才我已经向你们叶主任帮你请过假了,叶主任说刚好也需要锻炼锻炼你,不然整天就窝在实验室里,能力提升有限,想当年他们可都是上山下乡到处跑案子的。你放心,虽然是请假,但是是带薪的。”
  曹焕已经呆了,说实话他确实是习惯了中心到家两点一线朝九晚五做五休二的日子,突然要到处跑,难免心中有抵触:
  “不是,我们属于两个系统吧,这样混在一起好吗?”
  “嗯……”谭北海还认真地想了一下后才说道,“你们不属于什么系统的吧?”
  曹焕觉得有一口血堵在喉咙口要吐不吐,这简直就像是本家孩子指着外姓子说你有什么资格说是我们家的一样。
  “为什么……是我呢……”
  “这个案子的三份鉴定意见书,有两份是你主导的,一份是你参与的。”
  言下之意不找你找谁,曹焕算是明白了,这是来找免费劳动力了。
  “那……你没下属之类的吗?”
  “他们在查郑盛。”谭北海又抬手看了眼手表,“公检法一家亲,不要把自己置身事外。首先关于这份意见书我有些疑问……”
  刚才还把我们踢出系统了呢,这就一家亲了。曹焕闭闭眼,算是暂且接受了命运的安排。谭北海真的是跟高中生问老师题目一样,活生生让曹焕调出了档案中的检测结果图,白纸黑字地演算了一遍,曹焕在这半个小时中愣是被带着再次感受了一遍高考前夕那种争分夺秒的紧张气氛。
  “走吧。”
  就在曹焕还没从这氛围中走出来的时候,谭北海已经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等曹焕一起去实地调查了。
  “啊?啊?”
  曹焕猛地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伸手扯了扯。
  “我在门口等你。”
  谭北海说完也不等曹焕回应,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往中心大门的方向去了。
  “哈……”
  说真,曹焕一毕业就来了鉴定中心,碰到的上司、老师不是退休的就是退休的,工作能力确实都没得挑,但是毕竟年纪在那里,全部都是慢工出细活派,他这是第一次碰到像谭北海这么雷厉风行的,上一件事和下一件事无缝连接地干。在舒适圈待久了,现在被人强行往外拉,曹焕还没怎么动呢,先感受到了身心疲累。但是吧,凡事都有两面,曹焕一边不情愿,一边又有点兴奋,能突破现有生活框架的任何事都能让年轻人心中的冒险精神蠢蠢欲动起来,他也不例外,疲累的深处正有粒火星在噼啵作响。
  曹焕迅速回办公室脱掉了白大褂,一把挎上包就跑了出去。大门一开,北风呼啦地迎面向曹焕扑过来,冷得他打了个寒噤,他缩了起来,左右看看却不见谭北海的身影。
  难不成是嫌他动作慢先走了?
  曹焕越想越觉得是谭北海干得出来的事情,他无奈地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手机举到一半,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谭北海的任何联系方式。想来也是,平常要联系也是接待室在联系,而且用的都是留在委托书上的检察院办公室电话,曹焕又是见到谭北海就要逃的人,压根就没想过也绝对不会去想和谭北海交换联系方式。曹焕挠挠头,在这科技时代,竟然还联系不上一个人,当真是件相当不可思议的事了。
  “嘟嘟”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曹焕循声望去,只见一辆蓝白相间涂装的公检法系桑塔纳公车向自己驶来,最终缓缓停在面前。副驾的车窗玻璃被摇了下来,谭北海俯身,从车窗里看了过来。
  “愣着干什么,上车吧。”
  曹焕感受到了从车里飘出来的空调热气,刚才冷到头皮发麻的不适感瞬间缓解不少,他赶紧蹭蹭蹭跑到驾驶室后座,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谭北海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曹焕,伸手往后递了一大袋面包过去,曹焕看着这似乎能抵一个星期口粮的面包,一边心里奇怪谭北海怎么以吃面包为生,也太惨了吧,一边伸手向前抱住袋子,欲往后车窗前的小空间里塞。
  “你不吃?”谭北海问道,关上了副驾驶的车窗。
  “啊?给我的?”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所以每种都买了。”
  “那我也一次吃不光吧。”
  曹焕看着那一大袋,表情纠结着。
  “这里还有我自己的份,不过你要都喜欢,全吃了也行。”
  曹焕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寒冷让人思维错乱,他赶快挑了个黑不溜秋的巧克力豆包啃了。
  啧,怎么这么甜,牙疼。
  谭北海像是能读心似的,又向后递来一杯奶茶。曹焕道了谢,接了过来,把杯子转了圈看到了上面的贴标,竟还是个近期挺有名的网红奶茶店的商品,随便一杯都要三四十的那种。
  “你……你不像是会买这些的人啊。”
  “那我像是会买什么的人?”
  “豆浆加包子?”
  “我倒是想,人家收摊了。”
  曹焕喝了口奶茶,不甜,他对谭北海瞬间刮目相看,原以为对方是个不会关心世界变化的大古板,结果不仅会找店,还挺会点单,新鲜。
  “我微信红包给你吧。”
  曹焕一边吃着一边拿出手机。
  “什么?”
  “面包、奶茶的钱。”
  谭北海没说话,静静开了会儿车才道:
  “这是我提供给你的工作餐,扣在你工资里了。”
  行吧,还挺会开玩笑,你发我工资了么你。
  曹焕正腹诽谭北海呢,突然一只手机沿着小角度抛物线轻轻落在他身旁,在皮座椅上弹了弹。
  “你加个微信吧,顺便存个电话,我开车不方便。”
  这话讲的,突然就变成我迫不及待要联系方式了还是怎么的。
  曹焕一口血又要上来,想想人家确实级别比自己高,又是个领导,前辈对晚辈,应该的应该的,他撇撇嘴,应了声拿起了手机。让曹焕惊讶的是,这手机竟然没有开机锁,他找微信时滑了滑主页,发现除了手机自带的应用外,就只有一个微信是外来的,真是比老干部还老干部,老干部们至少都还有个理财啊股票啊新闻啊之类的应用。
  谭北海的微信名就是他本名,首页上空空如也,不知是他强迫症非要删掉聊天记录呢,还是根本就不聊天。看到谭北海的微信头像时,曹焕挑了下眉,他本以为会延续之前的风格,头像就是谭北海本人的证件照,结果挂着的竟然是头幼年比格犬,仔细一看,还是条穿着警服的警犬。
  “你们检察院也有警犬?”
  曹焕作为一个常年云养狗的狗派,禁不住得问句。
  “什么?”
  “你微信头像,是一只警犬。”
  “哦,那个啊,我妹妹在警犬训练基地当训导员,这只叫茶花,是我妹妹第一只亲手训出来的警犬,现在应该有三岁了吧。”
  “你还有妹妹啊?”
  曹焕非常别扭地自己加自己微信,然后又转去联系人加自己电话,他也就是顺着话头随口一问,可那边谭北海倒是不答话了,继续专心开他的车。这沉默让曹焕有点不自在,他回味了下,发现自己问的话特别像是在打探别人家底,不礼貌,他将加完联系方式的手机放回了前座扶手上,心里感叹跟不太熟又正经的人说话真是累,时不时还得反省自己有没说错话。
  “到了。”
  曹焕刚刚好在停车前喝完了手里的奶茶,看看时间也才九点多。下地的那一刻,曹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作什么死要解决掉那么大一杯奶茶,待会儿要一直在外面走,很有可能找不到厕所。不常在外面跑缺乏经验真是害死人,曹焕观察了下周围,正好对面就有家肯德基,他对着正在打电话和学校确定询问时间的谭北海打了个手势,小跑着过了马路,钻进了肯德基中。
  “还差几杯啊,快上课了,来不来得及啊。”
  “还差两杯咖啡,说是现磨的要慢一点。”
  两个穿着鹤鸣路小学校服的学生靠在候餐台的桌子边等饮料,看样子是课间偷跑出来买东西喝,顺便给同学带饮料的。
  “你听说没,郑老师好像被关进去了。”
  “啥?什么关进去。”
  “哎呀,关进牢里,就是监狱。”
  “啊,那是不是要剃光头发啊,为什么呀?你又哪里听来的。”
  “我本来想走东边的楼梯下来的,正巧碰到老班在楼梯拐角讲电话,反正说是赵祁给弄进去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诶这赵祁不是个孤儿么,本事挺大啊,找了个干爹难道?”
  “哈哈哈她不是装清高么,去年转到一班去了,一班可是实验班啊。这么一说……你看她又能平行班转实验班,又能把郑老师弄进牢里,说不定真是抱到了谁的大腿哦,没爹教没妈养的就是不一样啊。”
  曹焕从厕所走出来就听到了以上的全程对话,心想现在的小学生都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整天想着什么呢,自己读小学的时候大家相亲相爱根本不会对同学产生这种恶毒的评价。想着想着,曹焕担心起了赵祁,这事估计过几天她们全校都得知道,到时候要是小姑娘周边都是这样的恶意,绝对会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手机在曹焕口袋里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是谭北海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地图的截图,中间用红色圆圈标了一块范围,鹤鸣路小学和长柳苑二期工地分别为圆圈直径的两端。曹焕一边看着图,一边走回到等在车边的谭北海旁边,他将手机转了几个角度道:
  “是要找出步行时间在十五至二十分钟范围内的几条路吧,这个我拿手。”
  曹焕已经开了画图模式在下载下来的图上画线了。
  “嗯我知道你拿手。”谭北海看着曹焕在手机屏幕上画线,图上已经有了不同颜色的好几条路,“你带路,走吧。”
  你怎么又知道了,你哪儿知道我拿手了。
  曹焕心里想道,放大了最先用红色笔画出的那条路。
  “先走这条吧,这是之前赵祁指出来的行走路线。诶?那这么说来,赵祁和郑盛不是指出当时走的路线了吗?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去走其他路?他们没走的路也不可能调得到有用的监控吧。”
  “赵祁虽然有指路,但是郑盛那边是各种语焉不详,说自己不熟那一带所以不记得,只是跟着赵祁走之类的,而且,”谭北海顿了顿,“赵祁指的路,沿街监控及店面监控我们都调过了,不多,两三家,但是没有一家在十一月一日五点至五点二十之间有拍到过他俩。”
  曹焕转头看向谭北海道:
  “什么意思?两人都撒谎了?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条测试?”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先不用换,也许有漏掉的地方。”
  “诶!校门口应该有监控啊,然后只要根据他们出校门时走的方向……不过你们不可能没调过校门口的监控。”
  “嗯,是的,赵祁和郑盛所指的‘校门口’,其实指的是后门。鹤鸣路小学五六年级与其他四个年级是分开的,和教师办公室一起单独在靠后的一幢老楼里,老楼靠近后门,离前门隔着一个大操场,五六年级的同学们以及教师们都习惯从后门出校。不巧,后门直接是开在小区内部的,老小区监控设施不齐全,能拍到的范围里不包括我们要调查的范围。”
  曹焕没经历过案件调查过程,光是听谭北海说,他就已经觉得很绝望了,他和谭北海走进了笔录里指的那条路中,是一条极窄的小区通道。此路大约是开不进车子的,两人并排走已是极限,但因为这是个老小区,住户多是老年人,因此也不失热闹。有在楼上开着窗隔街聊天的,也有在阳台上用收音机听戏、织毛衣的,一楼店铺里也有不少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的。
  “诶这不是上次来调监控的那个小伙子嘛,怎么样,抓到人了么?”
  正在麻将桌边观战的一位穿着法兰绒睡衣、手拿保温杯的卷发大姐看到谭北海走过来,一转身与他聊起天来了。实际谭北海并不太记得这位大姐,只是对着她笑笑,没回答。这时在打麻将的几个人也闻声看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谈论了起来。
  “今天还过来么就肯定是没抓到人咯,那个打工的可怜的。”
  “就是啊,才十七八岁吧,上次自己跑来一家家问有没有看到的,眼睛都哭红了类。”
  “得好几万呢吧,怎么赔得起哦,听说那个打工的,家里爸爸妈妈一个瞎的一个生病起不来床的,所以才出来打工,钱没赚到,还要倒赔,那个开车的真作孽啊。”
  曹焕一脸迷茫地转头看向谭北海寻求答案,想知道他们到底讲的是哪桩案子,怎么听起来跟现在他们查的这个毫无关系。谭北海显然也一头雾水,朝曹焕耸了耸肩,示意不清楚。
  “叔叔阿姨你们说的是哪个啊?”
  曹焕看谭北海也不知道,干脆出声问了句。
  “哎呀,难道还不止一个事情啊?”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捂着嘴惊讶地道,她胳膊肘戳戳隔壁还在专心研究麻将牌的老大爷,“这附近现在这么不太平了啊,这边住的大部分是我们这种年纪大的,怪慌的。”
  穿法兰绒睡衣的大姐很自来熟地拿手掌轻拍了下谭北海的胳膊道:
  “就是那个呀,前面工地里那个,那边不是路都封了嘛,不太有人走,一个打工的小伙子就把要装到商品房里的空调外机堆在路边了咯,结果不知道被哪个开车的碾了,那些空调外机基本都报废了。现在抓不到那个开车的,就要这个打工的全赔了,那天不是你来调监控的吗?不过你看这里这么窄,怎么开得了车子啊,你说是不是。”
  说着说着几个人又开始讨论了起来,谭北海和曹焕互看一眼,趁他们聊得忘我,先溜了。曹焕和谭北海两人身高都超过一米八,跨的步子也大些,大约走了十二分钟左右就到了长柳苑二期工地,曹焕算了下,离工地800米左右开始,他就没见到有人经过了。
  “挺荒凉啊这块,明明算是在市中心地段。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曹焕转身说道,“回去重走一遍?”
  “不用,换条路走回去吧,你来选。”
  “行。”曹焕拿出手机,选了画着绿色线的那条路往回走,“这条路有些绕啊,这次我们考虑考虑小学生的步伐走慢点试试?我猜十六分钟能回到鹤鸣路小学。”
  曹焕和谭北海这次走的路,不如刚才那条那样都是直线,而是因着几个老小区之间建了围墙彼此不同的缘故,需要绕到马路边,再从狭小没标志的入口进入才行。他俩这次沿大马路走的路会比较多,商铺也更多些,因此调到了不少新监控准备回去看。等回到起点,谭北海看了看手机上掐的秒表,除去调监控的时间,共花了十六分二十秒三一走完第二条路,还真被曹焕说中了。
  “还有两条路,这次走黄色的过去再走紫色的回来怎么样?”
  曹焕有种在通关游戏的心情,撸起袖子把图给谭北海看。
  “你选就好,我跟着你走,回来差不多就该是他们小学的午休时间,到时候我发你一份问话表,我们分开问询会比较快一点。”
  曹焕看了眼黄色路线就记在了心里,正走前边带着路,忽而听到谭北海要让他也跟着去做问询,想到之前在肯德基碰到的那两个小学生,他就有点往回缩了,不是很想。
  “我不擅长对付小孩儿……”
  “你照着我发给你的表读问题然后录音就好,问询时他们会有老师陪着,实在不行老师也会帮你的。”
  这是不容拒绝了,能怎么办,吃了人家的面包喝了人家的奶茶,只能做小伏低了。
  “可是为什么是五班啊,赵祁不是一班的吗?”
  曹焕不情愿地翻看着谭北海发到他手机里的表,虽然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赵祁在四年级的时候从五班转去了一班,郑盛是五班的语文老师,这两者间说不定会有点关联。一班的问询是安排在下周四,他们校运动会的时候,到时候也麻烦你了。”
  “嗯。嗯?怎么还是我??”
  “你今天过后就是有经验人士了,理应优先。”
  什么有经验人士,我要你给我优先了么!请最后一个考虑我谢谢!
  曹焕这边心理疯狂吐槽,那边谭北海面无表情地靠在墙上,手里拿着用来拷监控的移动硬盘,一副曹焕说个“不”字,他就能说出十万个理由堵回去的样子。
  其实走完最后的两条路,也算是把范围内的每一个点都踩到了,曹焕坐在鹤鸣路小学后校门口的石凳上伸了伸懒腰,转头朝谭北海手里的移动硬盘抬了抬下巴。
  “战况如何?”
  “一共拷到了23家店面的监控。”
  “哇,行啊,那是不是得你一个人都看完啊?”
  “怎么,你想帮忙吗?可以的,你住哪儿?明天我来接你。”
  “等等,你误会了,我没说要帮忙啊。”
  “管吃管喝算加班,可以调休。”
  曹焕一个按时上下班能不加班就不加班的人,手里没有任何调休假,以至于有时想请假,但又舍不得要被扣的钱,于是只能忍住,现在听到能有机会调休,还是小小地心动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又不对,为什么是调休,他更想要加班费。曹焕搓搓手,想委婉地拒绝一下道:
  “我又不是你们检察院的人,你说的话能算数吗。”
  这话在谭北海耳朵里听起来,那就是愿意帮忙了,但必须他给出个能算加班的实话,他笑着向曹焕点点头道:
  “已经跟你们叶主任说好了,我保证。”
  哈?啥?保证什么?保证个什么鬼,我说要帮忙了吗!
  曹焕心里翻了天,刚欲站起来反驳一下,谭北海已经去后门岗亭那儿跟看门大爷说话了,没一会儿,大爷把后校门给开了,他眼睁睁看着谭北海率先走了进去。曹焕不爽极了,站原地思考着措辞,想跟谭北海抗争一下,最好抗争完就能直接走人,不去管什么问询不问询的,结果在他犹豫的档口,正好碰上学校里打响了上午下课的铃声。一群规矩了一早上好不容易得到解放的小学生们,像脱缰的野狼一般呼喊着全力冲了过来,将曹焕活生生挤得退了好几步。曹焕与谭北海因此拉开了大距离,失去了抗争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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