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或者是母亲说岔了。就问了一遍:“娘,你说啥?”
母亲说:“当天晚上你回到家了啊!我以为你没跳井呢!谁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你!”
“不是我,那你咋会认为成是我?”
“因为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母亲在前面骑着电三轮,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能感受得出来她现在十分平静,好像正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我已经惊得合拢不住嘴。相信没几个人在听到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另外一个自己后还能够保持镇定的吧!
坐在我旁边的二舅说话了:“其实你娘在生你的时候,不止生了你自己,而是生了俩。你娘怀你的时候怀的是一对双胞胎。你是哥哥,他是弟弟。你父母将你弟弟送人了。前几天,他回来看你母亲了。那个头身材,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甚至他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你在说话!”
“原来这样啊!那生一对双胞胎多好的事儿,为啥把另一个送给人家啊?”我不解道。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怒气:“都你爷爷办的好事儿!你爷爷不是当过兵打过仗吗。他有一个战友救过他。因为他那战友的命根子被炮弹炸没了,所以没法生孩子。你爷爷为了报恩,就把你那个双胞胎弟弟送给他的战友了!”
顿了顿,母亲又补充了一句:“你爷爷的战友也没白要孩子,给咱了五百块钱。那个时候五百块钱可不少,相当于现在五万!”
我又问:“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来咱家干啥?”
母亲说:“你爷爷那个战友死了。他没亲人了。就来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孩子怪可怜的!到现在也没娶上个媳妇!我问他干啥工作哩,他说牵一只猴子在城里的大街上玩杂耍,猴子死了他就失业了!妈的,这瞎眼老天爷,就不能给我来个有出息的孩子!”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我又问。
“在家呢!搁你床上睡着呢!”母亲说,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异样。
一旁的大舅紧盯着我,表情严肃,以教育的口吻说:“拾儿,以后想喝羊奶了,就到我家里来,我家有好几头奶羊!别偷人家的羊了。那是违法的事儿!看来个警察把你给吓得,都跳井了!受罪不!”
我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大舅,以后我再也不干违法的事儿了!”
二舅说:“偷几只羊而已。让警察抓住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罚两个钱关你几天。傻孩子,你至于跳井不!能活下来算你运气不错!”
到了镇上的医院里,医生一检查我身上,瞪眼吸冷气,说:“咋烫这么严重呢!掉进高汤锅里了?”
我说不是,去澡堂子里洗澡,掉进一个热水池子里了,那个热水池子里的温度人家没控制好。
“这皮肤发白,都化成皴了,说明在水里泡的时间也不短了啊!”医生说。
母亲不耐烦道:“快治吧!问那么多干啥!反正他身上都这样了!”
医生让我脱光衣服站着,在我身上涂满了厚厚一层黑色的药膏,然后又用很多纱布将我给包裹成了一个木乃伊。最后让俩人扶我躺下来,再包裹一下脚底板,算是完事儿了。浑身上下我只露一双眼睛。
医生说我的眼珠子也被烫伤了,眼白上起了水包,幸亏不太严重,要不然就瞎了,又卖给我一瓶眼药水。
“眼药水最好每个小时滴一次!涂身上的药膏半个月换一次!一共是一千八百三十元!凑个整,给一千八吧!”医生一边提笔刷刷开单,一边脸上笑着说。看得出来,他对我这个病人挺满意,应该能从我身上赚不少钱。
“咋这么贵呀!这黑药膏是啥做的啊?”母亲抱怨道。
“用酱油缸里的沉淀物熬出来的!一闻味儿我就能闻出来!算上这些纱布,成本超不过五百!”二舅冷笑着说。
母亲拿不出来一千八百块钱,就看着俩舅。
大舅仿佛瞎了,看不见我母亲正在看他。二舅从身上摸出来一百,递过去,说姐,我就带了这么多。
母亲也是带了一百,凑起来总共才二百块钱。
“大舅,把你的钱先拿出来,借你多少,过几天我十倍奉还!”我用舌头舔开蒙住嘴的纱布,说。
“我搁哪儿弄钱啊!我一个放羊佬,放羊的时候也没捡到过钱啊!”大舅说。
医生的一张脸已经耷拉得没法看了。
“等我!我回家取钱去!”二舅白了大舅一眼,气愤地说。
于是,我和大舅呆在医院里,母亲载着二舅取钱去了。
这一等过去了两个多小时。二舅和母亲才回来了。捎来了钱。
可我察觉到二舅不对劲,回家取钱之前人本来挺精神的,可这个时候人憔悴了很多,跟别人比较起来,他的一张脸显得是青灰色。对比很明显,就跟用铅笔涂过的纸张和肤色正常的人脸比较一样,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娘,二舅这是咋了?”我忍不住问道。
一旁的大舅笑着说:“那还用说,当然是心疼钱心疼得!”
母亲白了他一眼,撂个冷脸子。对我说:“我骑着电动三轮带着你二舅在路上跑得正快。过一个十字路口拐弯时,地里不都是种着玉米秸秆嘛,挡住了视线。我以为路口没人呢,谁知道有个头上戴瓦罐子的家伙正走着,我刹不住车,电三轮就撞他身上了。把他给撞倒了。电三轮也歪了,你二舅从车上滚下来。
那人头上戴的瓦罐磕地上碎了。可他站起来就跑,钻玉米丛林里不见了。可能是个傻子,也不晓得向我们要赔偿。我没看见他的脸,你二舅看见了。过了没多久,你二舅的一张脸就变成这样了!”
讲完,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忧惧。
我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大妹金玉霞曾说过的话。大妹金玉霞曾告诉我们:有一个男的从地下钻出来,陪着我那高祖奶奶胡世珍泡澡,那男的头上戴着一个瓦罐。我爷爷说千万不能把他头上的瓦罐摘下来,谁看见他的脸谁就会死。
而我母亲骑电三轮撞倒的那个头上戴瓦罐的人,八成就是那个陪胡世珍泡澡,从地下钻出来的男人。而我二舅不幸看到了他的脸。
如果我爷爷说的话是真的。那我二舅就会死。我本来觉得爷爷说的话挺荒谬。可看二舅现在这副样子,让我不禁觉得爷爷说的话有可能是真的。
我问:“二舅,你看到那头戴瓦罐人的脸了,长得是啥样子?”
二舅说:“金拾,说出来不知道你相信不。我看见那个头戴瓦罐人的脸,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我感到惊奇不已,说:“二舅,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二舅摇了摇头,语气断然说:“肯定不是看花眼了。我一连看了好几眼呢!他就是那个样子,没错!”
我和母亲对望一眼,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交过钱,从医院里出来,天已经傍晚了。母亲骑着电三轮载着我们三人。先到了我姥姥家的村庄,把我大舅和二舅都送家了。这才拉着我回自家。我身材短小,又被用纱布缠得像个木乃伊,身子不能窝,就趴在电三轮的后斗里,咬牙承受着颠簸给我身上带来的剧烈疼痛。
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母亲喊给大妹和小妹。让她们一起帮忙把我从三轮车的后斗里搬出来,再放到床上去。
当她们三人抬着我,慢慢在院子里走着时,母亲问:“杨大宝呢?”
杨大宝就是被我母亲送出去的那个,我的双胞胎弟弟。
“还在西屋里,搁俺哥哥的床上睡着呢!他真能睡,这都睡了一天了!”大妹金玉霞不满道。
母亲说:“金拾,要不你去我那屋里睡吧!把你的屋子让给你弟弟!”
“|不行!那是我的婚房!咋能说让就让!”我坚决不同意。
于是母女三人只好把我抬到了西屋里。我的床上果然正躺着人,而且蒙着被子盖住全身不露头。但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俩人正在床上躺着。
被子被掀开了。我看见了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弟弟,还有赵欣欣。两人谁也没有穿衣服,正搂抱在一起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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