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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
庄林站在穿衣镜前把西装革履的自己细细打量一番,确认绝对英俊潇洒后,拎起公事包自信满满地出了门。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半,窗外朝霞一片。
小区里情窦初开的少女用极度崇拜的眼神目送庄林坐上爱驾绝尘而去,心想以后要是能找个这样长得又帅且事业有成的金领当老公就好了!
只可惜,庄林不是金领即使他穿得很像。他只是个医生,不是救死扶伤的,而是迎接生命的产科医生,而且,是男性产科。
从家开车到医院大概二十分钟,到办公室把衣服一换,打扫打扫卫生,泡杯茶,然后开始工作他的日常工作一点儿也不忙,因为孕夫相比孕妇,数量实在少的可怜。
像往常一样进了医院大门,庄林开着车去停车场。刚到入口,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一个车影,冲着停车场入口就来了,丝毫不减速。于是,两辆车就这么一左一右尴尬地卡在小小的入口处,形成个八字,谁也无法前进。
妈的谁这么嚣张,大早上找不痛快!
庄林暗骂一声,扭过头去看那个“找不痛快”的人,顿时,散漫的目光凝聚起来,他惊呆了。
他妈的好一款漂亮的保时捷!好一个浑身散发着禁欲气息的美男!
没错,他没有眼花,的的确确是个美男,单是侧脸就让一向自认英俊潇洒的他也自觉暗淡无光。美男被一身质地精良且无半点褶皱的深蓝色西装包裹着,即使坐着,修长的完美身材依然体现得淋漓尽致;领口扎着银灰色领带,好像再稍微动一下就会冲破最后那层束缚,而西装的冠冕堂皇却诱惑着人们去进行更深一步的探求,庄林有些口干舌燥,究竟西装里面的,是什么模样呢
这时候,美男竟也把头转了过来。两人都开着车窗,于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美男那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目光,好像在说“我很讨厌你”,顿时,庄林对他的好印象少了三分之一;美男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大大地写着四个字,“禁欲”、“距离”,所以,庄林对他的好印象又少了三分之一;美男前后看了不过三秒钟,在庄林仍在思考的时候,突然一脚油门,擦着庄林的车身冲进了停车场,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绝情的背影。
操!庄林气得一砸方向盘,对美男的好感荡然无存,甚至开始累计负分。
在科室一边换衣服庄林还一边生气,实在无果,干脆做了总结:我过我的舒坦日子,跟这种眼高于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车撞死的人生气实在犯不着!不过他真是庄林叹了口气,白长了那一张勾人的脸,和那引人遐想的诱惑身材。
坐下翻看了一会儿医疗记录,心里刚平静了一点儿,就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庄林淡淡答道,继续翻手上的记录,没有抬头。可让他奇怪的是,怎么只听到推门的声音,然后就没了抬头一看,他愣了。
门口站着的那个,不就是刚才停车场巧遇的美男吗,强大的冷漠冰块气场瞬间填满整个办公室,不知道桌上的小花小草会不会让他冻死。不过庄林脑中一转,他来这儿干什么
再一看他手里拿的本院病历,他懂了大清早上医院来找他还能有什么事儿,真是人不可貌相,肚子都被搞大了,光看着禁欲有个屁用!
“你好,请过来坐吧。”秉承着医生的职业道德,庄林很礼貌的没有计较停车场的事。但当然也不排除想多了解这人隐私的目的。毕竟,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来男性产科,实在出乎意料。
美男到底还是照办了,一本正经的坐在庄林对面,像是谈判。
“辛仲远名字挺怪的,这么绕口…”庄林接过病例,自言自语。很快,他就觉得脖子上冷冷的,再一看对面冰冷的眼神,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拿起笔准备记录,“最近身体不舒服吗有什么临床表现”
“我已经怀孕了,我知道。”
庄林顿时蒙了,紧接着想都不想话就出来了,“你知道归你知道,但我也得知道啊,”两人又一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啊,庄林立刻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必须知道你有哪些症状,把你的症状通通写到病历上,检查以后才能下结论,懂吗作为医生,我不能没有证据就写诊断结果。”
“你不用检查,我怀孕是事实。”
庄林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我都说的这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管你以前在哪个医院检查过,但在我们这儿,就得按规矩从头来,每个病人都有档案的。”
辛仲远顿了顿,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我赶时间。”
庄林看他要走,急了,毕竟这么大个美色轻易放过太亏了。
“那好,你说你到我们医院来到底是准备干什么的”
“我想做个b超。”
庄林想了想,决定为美色破一次例,“行,但你也总该告诉我你几个月了吧”
“五个月。”
庄林大吃一惊,“五个月你确定!”再次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那么完美的身材,那么细的裤腰,怎么可能五个月就算有的人不显怀,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吧
庄林将信将疑地让他躺到里间床上,他脱鞋的时候很不自然,而那别扭的动作,却着实让庄林心里爽了一次。
“辛先生,你以为你是做胸透吗要脱衣服的,至少脱掉外套,把衬衫拉起来,”
突然,辛仲远的脸有点儿红,但依然没什么表情,按庄林说的把西装外套脱掉,衬衫抽了出来,但仅仅只是抽出来而已。
庄林无奈地摇摇头,在他旁边坐下,亲自把衬衫拉了上去,堂而皇之地盯着他的肚子看,平,真的很平,这人不会是故意耍他的吧
庄林示意他把皮带解开,裤子拉到小腹以下,心中闪出一丝鄙夷:又不是来参加酒会的,穿这么西装笔挺干什么。
辛仲远很无措地照办,然后双手不自然地扣着床边,看得出他很想抗拒,却没有抗拒的理由。
往他肚子上涂药水的时候,庄林再次求证:“您确定您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虽然您身材很棒,虽然保持身材很重要,但怀孕总该有怀孕的样子吧,宽松的衣服更适合您现在的情况……”
辛仲远瞪他一眼,鼻孔出气,“医生,劳驾你少说两句可以吗”
事实证明庄林没有被耍,在屏幕上看到那小小的一点时,他无比激动,原来在那个平得不能再平的肚子里,真有一个小生命。然后他就开始想,让辛仲远怀上孩子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呢看他独来独往,好像并不幸福,直觉告诉他,一定有隐情。
“辛先生,胎儿五个月的时候长得很快,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营养,而且已经成型,但很明显,您的胎儿太瘦弱了,我们根本看不清他的样子,您的各项数据也几乎都不在正常范围内,这很危险,很容易流产,即使撑到生产,孩子生下来也会体弱多病。所以请您多注意饮食和休息。我建议您再做些深入的检查,最好能留院观察几天,再者就是”
“不用说了,请把这个拍张照片给我。”辛仲远指了指屏幕,根本听不进他的建议,然后自顾自地穿起衣服,检查明明没结束,但他似乎等不及了。好意被拒,庄林也没再说什么,按要求把胎儿的图像印给他。辛仲远说声“谢谢”,就往门口走。
“辛先生请稍等,你的病历还没写。”
“不必了。”辛仲远头也不回,但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庄林冷冷地叫住了他。
显然,庄林对这个人,已经忍到了极点。
“辛先生,我看得出您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但请您多一点儿做父亲的责任可以吗您要怎么样是您的自由,但作为医生,尤其是您腹中这孩子的医生,我希望,您能多为孩子想想。”庄林少有的一脸严肃,身为产科的大夫,他最不待见的就是不负责任的父母。
辛仲远有些意外,在他看来,这人实在太多事了。于是他只是稍微把头扭了扭,用余光看着他,说:“这是我的私事。”
等人走了,庄林无奈地把病历扔在一边,心想真是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一大清早的,好好的心情两次被扰乱,还是因为同一个人。去病房里看了看住院待产的孕夫,那些夫夫和乐的温馨场面,让庄林心情好多了。他很感激政府在十年前颁布了准许同性恋结婚的法令并将已有科研和实践成果的男人生子技术合法化。虽然现在舆论和道德并没有完全接受,虽然他是独身主义者,但身为一个gay,多多少少还是有期待的。
从病房出来后他去了洗手间,一个隔间里传出几近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他几乎立刻就能肯定里面的就是辛仲远,所以他等着,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好意,还是想看他笑话。
辛仲远出来也愣了一下,然后就装作没看见似的走到洗手池边,旁若无人地整理自己。
“辛先生,孕吐是正常的,但如果太严重的话就不正常了,而且怀孕五个月,孕吐早就该过去了。为了自己和孩子,我还是请您重视一体状况。”
辛仲远径自洗手擦手,这次甚至连个余光都没给,把庄林当成空气一样擦身而过,可刚走到门口,就弯腰捂住了小腹,似乎很痛。
庄林总觉得,这人看上去很强,其实很脆弱,他刚想去问问情况,辛仲远却像逃难一样跑了,大概是觉得自己出了丑。庄林给男人接生好几年,见过很多坚强的男人最无助的样子,所以他从没想过辛仲远是不是出了丑,而是觉得他这种刻意的伪装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心情又变化了,刚才是生气,现在似乎有些小小的心疼辛仲远。不过他很快就抛诸脑后,他并不想成为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辛仲远在公司忙了一天,繁忙的公事让他直到下午下班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似乎真有些撑不住了。开车回到那个他不想称之为“家”的地方他想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再多一天他都不想呆,否则,他一定会被逼疯。
接生“婆”的牢骚
“爸,妈,我回来了。”进了这扇让他喘不过气的别墅大门,把外套交给佣人,换了鞋,两位老人已经坐在餐桌旁等他了。那个端庄典雅的夫人一脸愁容,眼里还泛着惭愧。
“仲远回来了,忙了一天很累吧赶紧过来吃饭。”
辛仲远洗了手在餐桌前坐好,看着一桌丰盛的晚餐却没有任何胃口。三人沉默无言,谁都没有吃饭的心情,却不得不继续做样子。辛仲远知道,这两位老人对他已经够好了,他从心底感激他们,敬爱他们,可现在,他却非离开不可。
没过多久,大门再次打开,辛仲远的煞星回来了。他们似乎都没想到竟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对方,辛仲远尚在惊讶,对方就先开口了。
“哎呦,知道回来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满足不了你么”
“家声,怎么说话呢!”夫人放下筷子,瞪了他一眼。
宋家声也不在乎,霸气十足地甩掉身上的黑色长风衣,摘下墨镜,走过来坐在辛仲远对面,颇为不满地看了他几眼今天的好心情,就到此为止了。
“宋家声我警告你,最近太过了,你最好注意一点。”
正狼吞虎咽的宋家声从碗里把头抬起来,顿了顿,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样子很不羁,说:“爸,你的话我听。不过想让我对着这个人有好心情,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你不用担心,”辛仲远放下碗,他受够了,“今天我就是来拿行李的,明天一早我就走。这个地方,我也不想多呆。”
“哼,”宋家声冷笑一声,“你有自知之明最好。”
“仲远”夫人愁眉苦脸,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真的决定了吗”
辛仲远心里一紧,这个女人,一直对他很好。“嗯,我决定了,房子已经找好了,明天早上就搬。”
“那孩子的事情,你也决定了”
辛仲远拿着筷子,感觉手都有些抖,但还是点了头,“决定了。妈,对不起。”
“哎”女人的脸好像立刻苍老了很多,“本来我和你爸爸不同意,可你们要死要活的,好,我们让步,后来大家高高兴兴的不是挺好吗可是现在,却偏偏又要闹出这种事,你们”
“妈,”宋家声语气不悦,“他去找自己的幸福,你这么苦情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没了他活不成。”
“家声,你也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么草率,父母的心思”
女人正要苦口婆心,谁知被一直没说话的严父打断,“你别说了,他们要理解父母的心思,还能做出这种事赶紧吃饭,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我眼前晃。”
听了这话,辛仲远和宋家声居然很有默契地同时不吃了,尴尬之后,一前一后上了楼。辛仲远开始收拾东西,想起宋家声就在隔壁,心里泛起一阵麻木,他应该有感觉才对啊,可为什么现在竟一点儿都没有呢他很清楚的记得,对这个男人,他曾经是那样的爱过啊。
而那个男人,也曾经那样的爱过自己,甚至为了自己跟家里闹翻,为了自己放弃他国内首屈一指的大财团公子的身份地位,甚至已经做好了两个人白手起家过日子的准备。
自己也心甘情愿为了他什么都不顾,为了他生孩子,为了他做一切。
可为什么在他终于赢得他的父母的认可的时候,爱情,却荡然无存了呢
他知道宋家声已经果断的放弃了曾经信誓旦旦的爱情,就连当时很有信心跟他过一辈子的自己,也心灰意冷了。
为什么这么快,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庄林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电视的时候,好友兼损友陈硕突然打电话来叫他喝酒,庄林一看时间不晚,又懒得多费唇舌,就赶紧开车过去了。约的地方是一家普通酒吧,因为陈硕并不是gay。
庄林点了杯果汁,反而被损友嘲笑说:“难得今天我们两个都没夜班,好长时间没聚了,你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喝什么橙汁啊!”
庄林笑说:“什么长时间不聚,上个礼拜不才见过么,就是谈恋爱也不至于天天见吧。今天我不想喝酒,明天早班,有个手术,还是高龄产夫。”
“好吧好吧,看在你神圣工作的份上,随你。”
“别这么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庄林和陈硕是大学舍友,毕业后工作却有了出入。庄林选择了男性产科,而陈硕选了妇产科。庄林一边说一边看他不停地晃杯子里的红酒,状似忧伤的喝着,一点儿没有从前嘻嘻哈哈的样子,很奇怪,“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哎”陈硕摇摇头,半晌才叹气说:“庄林啊,我失恋了,没想到还没熬到七年之痒就完了。”
陈硕和女朋友是大学好上的,一直很稳定,所以庄林吃了一惊,“吵架了闹着玩的吧”
“不,”陈硕很郑重的否定,“是认真的,我们正正经经的谈过,和平分手,很冷静。”
“为什么”
“哎”陈硕不停地叹气,哀怨的不行,“上学的时候别人都说你个学医学的找个学文学的女人不合适,我还不信,觉得两个人开心就行,可现在你知道吗庄林,”陈硕一手搭着庄林的肩膀,“她说她想了很久,发现没法再跟我处下去,她受不了她的男人每天给别的女人做检查,帮别的女人生孩子,即使她知道这是工作,即使她很信任我,可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很不舒服。而且她说她不能确定,像我这样一个妇产科医生,做得久了,还会不会对女人有兴趣。”
庄林听明白了,点头说:“其实我可以理解她。所以我才决定独身。”
陈硕看看他,也明白了,“我也理解她,所以你放心,我过几天就好了,就是想找你说说心里话。其实我常想,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会被边缘化明明是男人,为什么要当接生婆”
庄林笑了,“你后悔了”
“没,就是有时候想不通。我说庄林啊,你真打算一辈子独身吗我听人家说,gay的需求比性向正常的男人还要大,你平常都怎么解决的”
庄林又好气又好笑地一拍他的头,“你听谁说的!反正你现在也是单身,当心我拿你解决!”
“哎呀老兄你可饶了我吧!”陈硕抱头痛哭。
“行了行了,我还看不上你呢,”庄林拉他起来,笑过之后,却也有些怅然,“我独身,是因为遇不上一个真心的,如果遇上了就过呗。不过那时候,我怕人家也会因为我的职业抛弃我。”
“苍天啊”陈硕彻底崩溃,随手抄起旁边架子上的一本杂志摊开了扣在头上。
庄林喝着橙汁看着失恋的朋友,昏暗的酒吧灯光里,陈硕头顶杂志封面的人影却越来越清晰,庄林眼前一亮,伸手把杂志拽了过来,仔细一看,“真的是他”
“是谁啊”陈硕也凑过去看,“万国地产副总,商界青年精英辛仲远你认识他”
“算是吧,今天早上才见过。”
“今天早上”
“嗯,他是我的病人。”
“什么”陈硕惊了,“他怀孕了”
看到庄林点头,陈硕仰天长叹:“我的天哪,这是个什么世界这种精英居然也被人压,还怀孕,你说他能是心甘情愿的吗,不会是强买强卖吧”
庄林一愣,然后低声自言自语:“我怎么知道,不过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来头,怪不得看起来禁欲的要死本来都快忘了,现在真是…让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你说什么”
庄林喝下最后一口橙汁,摇摇头,“没,没什么。”
忽略掉失恋的可怜人,庄林翻到正文部分,仔仔细细看起了介绍辛仲远的内容。但让他失望的是,里面只有关于公司和辛仲远业绩的情况,其他的一无所知,就连感情这种大卖点也丝毫不写。庄林觉得奇怪,同性恋必须结了婚才可以申请同性生子计划,那也就是说辛仲远已经结婚了,可他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单身,真让人猜不透。
庄林放下杂志,看着酒吧里炫目的色彩住了神。早上的事情又清晰地在眼前回放,他总觉得这事儿并不那么简单,可是只匆匆见过那一次就离开,谜一样的,究竟还有没有机会解开呢
不过萍水相逢
整个晚上庄林脑中不停地浮现出辛仲远坐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怀孕了,我知道”的情景。可这句话的背后的故事,他却一无所知。庄林甚至有些后悔他跟辛仲远说的那些重话,如果他真有苦衷,自己岂不是扮演了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角色
庄林没睡好,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因为有重要手术,他用冷水冲了头,然后使劲儿甩了甩头发,就暂且将困扰的事情放一放吧。毕竟自己凭空想,也想不出什么花活儿来。
冷静地做完手术,父子平安。庄林安心地笑了他喜欢自己的工作,即使很多人觉得怪,但每次看到相爱的两个男人有了爱的结晶,看到一个男人甘愿为爱人受生子之苦,看到他们幸福的笑容,庄林就觉得这也是他自己的幸福,自己帮了他们,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了。
晚上回家准备给自己做顿丰盛的晚餐,一个人好好庆祝一下他总是这样,被陈硕嘲笑自娱自乐也无所谓,只不过因为,他还没找到那个能与自己一起分享生活的人。
从超市采购回来是七点多,刚出了电梯,他惊异地发现自家旁边那户一直在出租的房子居然有了主人,那个人站在门口,正拿着钥匙。那个背影,那身西装一切都太熟悉了,他甚至都有些恍惚,于是还没来得及细细考虑,嘴就先动了。
“辛仲远”
辛仲远似乎对这个声音很敏感,怔了一下才回过头,看看庄林拎着两个大购物袋站在电梯口,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就又转过身去开门。等到他进了门,庄林悻悻地耸耸肩,也回去了。
可一想到从今以后他们就是邻居这个事实,他不知道是兴奋是窃喜,还是觉得得来全不费工夫,总之心里难以平静,可一时之间,又无法找到合适的搭讪理由。总不可能跑去说,辛先生我先关心关心你肚子里的宝宝吧……
细水长流吧,来日方长嘛。庄林这么想着,哼着小曲把要菜放进盆里。门铃响的时候,他完全没想到站在门口的会是辛仲远,而辛仲远看着身穿居家服围着围裙的庄林,似乎也有些不适应。
“呃请问能不能把拖把借我用用”
庄林一愣,是了,离这座小区最近的超市开车也要十几分钟,辛仲远刚搬过来,东西不足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大概是辛仲远第一次跟他说这么长的一句话。
“好,请稍等。”庄林去拿了拖把递给他,眼睁睁地看他走回去,一身笔挺的西装,却还拎着拖把准备劳动的形象实在很诡异。庄林突然想到了什么,急急叫住他,“等等!”
辛仲远回头,拎着拖把的手有些发烫,虽然他们俩昨天见面的情况比较尴尬,说话也都不太好听,但也不至于连个拖把都不肯借吧
辛仲远就那么站着看他大步走过来,夺过拖把,说:“你的身体还是别干体力活了,我帮你。”
庄林自顾自地走进辛仲远家,甚至没理会他是不是同意。这个户型跟自己的差不多,大件家具也都摆好了,但仍觉得空荡荡,缺少人气,更别说什么温馨气氛了。庄林环视一周后,揣起一百二十分的自觉,也不用对方吩咐,就开始从厨房打扫起来。
“不用这样,”辛仲远打断他,对方过度的热情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我约了家政明天来,现在打扫一下卧室就好,我自己来吧。”辛仲远去拿拖把,却被庄林笑着拒绝,“你还是多休息比较好,怀孩子的人累不得。”
庄林依旧是辛仲远印象中多事医生的形象,但今天的举动与昨天的劝诫不同,让人无法不感动。
“真的不用麻烦了,谢谢,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庄林认认真真把卧室打扫一遍,看辛仲远很不适应地说了这么一长串感激的话,心中竟觉得好笑,大概是真难为他了。洗了手,庄林看看仍然站得笔直的辛仲远,问:“你是不是有洁癖”
辛仲远一愣,“是,一点点。”
“那难怪,这边虽然没人住,但一直打扫得很干净。不过你第一次住,觉得不安也是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你需要什么再找我,刚刚看你生活用品挺缺的。”
“今天没时间,我明天会去买齐。”原本打算让家政把一切收拾停当了再搬进来,只是实在无法忍受继续住在宋家,即使房子还没收拾好,也只能落荒而逃了。
“需要帮忙尽管叫我,经常负重容易流产。”
辛仲远皱了皱眉,庄林也没注意,他刚走到门口,却又退了回来,“我今晚做了不少好吃的,去我家里吃吧。”
辛仲远觉得奇怪,这人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不用了,谢谢。”
“那你就吃那个”庄林用下巴点了点茶几上的便当,问道。
“今天没时间,所以”
“你哪天有时间”被庄林抢白,辛仲远一时语塞,有些脸红。
“走吧,去我家。我们以后是邻居,今天就算给你接风,便当没营养,不如不吃。”庄林不由分说地拉着辛仲远进了自己家,用心冲了杯牛奶让他坐在沙发上等着,自己进厨房去施展一番。
考虑到辛仲远是孕夫的事实,庄林去掉一切刺激性的调料,尽量把食物做的清淡且有营养。他知道辛仲远孕吐很严重,可没想到,如此费心的一顿清淡套餐,依旧让他皱了眉。
“还是想吐么”
一针见血,辛仲远逃避不了,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没胃口,恐怕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了。
庄林摇摇头,“怀孕初期孕吐、没胃口都是很正常的,但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如果你一没胃口就不吃,那只能是恶性循环。我想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五个月了肚子都不显吧。只要你重视起来,听医生的话,现在补还来得及的,如果再拖上一阵子,后果就严重了。”
庄林又拿出产科医生的说教,这让辛仲远意识到,昨天那个讨厌的医生回来了。
庄林发现他似乎很不愿提起怀孕的事,自己说了这么大一堆,他不但低着头没反应,脸色好像还越来越差。庄林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小心试探道:“男性生子合法化至今只有十年,很多孕夫在妊娠初期都不适应,这也没什么。但你要知道,为了保证胚胎的发育完全,男性妊娠期要比女性多两个月,也就是将近一年的时间,在这期间,男性比女性承受了更多身体、心理和社会上的压力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讳疾忌医,要配合医生,更重要的是,需要你的爱人跟你一起度过这个关键时期。”
庄林小心翼翼地说着,果然,辛仲远本就面无表情的脸拉得更长,语气已经很不友好了,“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私事。今天谢谢你的好意和帮助,告辞。请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过来打扰。”
庄林意识到自己话说得重了,但既已出口,想要进一步走进这个人的生活,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我劝你最好对孩子负责,怀都怀上了,是个男人就别这么没担当!”
辛仲远闻听这话,不自觉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这是我”
“这是你的事我不用管对吧你是想这么说吧辛先生你想多了,我没有要管你的事,只是尽一个医生的义务罢了。”庄林扔下筷子站起来,高声反驳,丝毫不退让。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说这样的话,辛仲远的气势明显弱了,跟他对视了好久,嘴角露出一丝泄气的嘲笑,无奈地说:“你的医生义务,还是找别人尽吧。我肚子里这个孩子,过几天就不存在了,我根本没打算要他。”
庄林一震,他终于明白辛仲远昨天要胚胎图像的意图了,那很可能就是他这孩子的第一张,也是最后一张照片;他脸上挂着的嘲笑,是庄林第一次看到他面无表情之外的表情,也是他第一次跟自己吐露心事;他早该想到,一个看起来并不幸福的人独自去产科,孩子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噩梦。原来他从事的这份职业,不只有家庭的和美幸福,还有人世间最肝肠寸断的痛苦。
辛仲远一直是孤独一人,没有爱人,孩子只能是他的负累,是让他更加痛苦的源头。
晚餐计划被辛仲远打乱,庄林无心再吃东西,甚至连辛仲远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总觉得,辛仲远说“这个孩子不存在了”的时候,心里也是很痛的。
辛仲远已经失眠很久了,今天也是一样。换了新地方,宋家声带给他的痛苦还没消逝,竟又插进来一个人。这个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会教训自己,关心自己,只是辛仲远没心思也没办法分辨出,这个多事的医生跟他表现得很熟络是为了什么。
今天是离开宋家的第一天,他的心情差到极点,这个医生竟又来添乱。他想过几天去医院把孩子流掉了,他跟这个医生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吧。虽然已经是邻居,还一起吃过饭,说了那么多话,可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当然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无须挂心的萍水相逢罢了。
堕胎风波
想要故意避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即使他们是邻居,却仍然保持了几天不见面的完美记录。庄林多次想敲开隔壁那扇门,却始终没有成行。每晚呆在家里的时候,他总会想隔壁的那个人此刻会做些什么呢看他一脸正直,似乎没有一点儿情调,除了公事,大概也不会有任何放松和娱乐吧。可一旦静下来他也总嘲笑自己:不过是万千病人中的一个,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执着
这天庄林正好轮休,刚睡起来,科室的前辈吴医生就打电话给他,说他临时有事请了假,今早预约的一个人流手术想请他帮忙做了。庄林想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只是每次给人做流产手术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一边是幼小生命的消逝,一边是大人的痛苦。
到了医院看到预约人的资料,他愣了。
居然是辛仲远,但想想倒也没错,前不久他就说过,这孩子他没打算要。
准备手术的时候,庄林的心情没由来的低落,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要被流掉了。没错,就是这种感觉,等庄林再次确认之后,他背上竟冒出了一股冷意,这难道意味着,他对辛仲远…有那方面的想法吗不,不会的吧……
收起自己的心不在焉,准备好一切来到手术前的检查室,辛仲远已经到了,显然,他也无法接受主刀医生是自己的事实。
“怎么是你我明明约了吴医生的!”
庄林示意慌忙站起来的辛仲远坐下,云淡风轻地说:“吴医生临时接到院里的通知,去国外开会,估计得到下个礼拜天才能回来,如果你坚持选择吴医生的话,可以等他。”
庄林撒了谎,吴医生根本没有去什么国外开什么会,很可能下午就有空,只可惜,庄林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看准了辛仲远不想再等的心理,也隐约觉得,如果是自己主刀,情况或者会不一样。
辛仲远想了一会儿,果然屈服了。这个孩子在他体内呆的太久了,久到让他没办法生活。宋家声曾经给他带来过巨大的幸福,但他带来的痛苦,却比所谓的幸福多多了。只要这个孩子还在,宋家声的阴影就无时无刻不笼罩着他,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却也要不起这孩子。因此,即使他必须面对庄林这个让他很不痛快的医生,即使要把最隐私的地方给他看,也顾不得了。
就是现在,哪怕晚一秒他都等不了。因为就在昨天晚上,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虽然只是很轻很轻的几下,但那昭示着生命存在的敲打,对辛仲远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如果他不快点儿做决定快点儿让它从自己体内脱离,恐怕他会就此妥协。
检查结果表明辛仲远的身体状况适合做流产手术,然后就是正事了。
前往手术室的路上经过了妇产科,一个女人弯着腰捂着肚子,疼得走不了路,似乎还在哭,她的男人扶着她,一直在劝着什么。隐隐听见女人好像在说“都怪你”“我想要孩子”之类的话。
这时,庄林似乎怕他不清楚,故意插嘴:“你看,做人流可不是什么好事,可怜的。”
辛仲远把视线收回来,白他一眼,快走两步到他前面。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又不知道在哪儿…”
庄林嘟囔着,不防一向寡言的辛仲远居然冷哼了一声,“我不会看路标么”
庄林在他背后做出一副“你赢了”的表情,只可惜他看不见。
人流是产科的最低水平手术之一,但庄林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试想一下辛仲远以双腿大开的姿势出现在他面前,那对他来说将会是怎样一种挑战如果手术正在进行中,他们曾经发生那些事突然冒出来的话,难保他不会出现什么医疗事故。
按理说,庄林自诩是经过过大场面的人,心理素质不该这么差才对的。于是,他努力将自己调为暂时遗忘模式,整理好一切后淡定地走进手术室。呈现在眼前的自然是……
跟他想的差不多,辛仲远的腿也很修长很好看嘛,他躺在那里,故意闭着眼睛,越是这样,就越昭示着他的紧张,其实,他的手抖得很明显。
庄林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像以往一样,做一个称职的医生,你要流,我帮你流,简单方便,很快就好。庄林戴着手套,慢慢摸向了辛仲远的大腿根,就在他刚把产钳伸过去的时候,他感觉到辛仲远整个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好像说了声“等等”。
于是他停下来,辛仲远被固定着,他努力抬起上身,说了一句话。
庄林以为他要说他想换医生,或者是改天再做。
可他说的是:“我决定了,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从辛仲远起来穿衣服到他走出手术室,他都没跟庄林说一句话,等庄林追出去的时候,人早已不见了。庄林有些后悔自己行动太慢,不过也无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辛仲远拿起电话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拨了过去。他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又默念了一遍,等电话接通,不经脑子就能说出来,似乎这样就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
“妈,我今天去了医院做人流,但后来我放弃了。”
电话那边宋夫人满是惊喜,“真的那太好了…仲远,你能想通实在太好了。”
“我只是不想伤害无辜的生命。”
淡薄的语气让宋夫人的心冷了下来,“无论如何,你留下孩子,我都要替宋家谢谢你。”
“不过做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孩子的情况不好,有可能撑不到生的时候。”就算能生下来,给不给宋家,还是个问题。
宋夫人的心更冷了,“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吃些补品,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嗯,谢谢妈。没别的事儿我先挂了。”辛仲远知道,自己这声“妈”估计也叫不了多久了,但无论如何,宋夫人一直对他不错,单为这一点,他都会感激她一辈子。
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他开始计划起这个孩子的以后。可想了半天仍是一片空白,然后他又开始想,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呢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那女人这次没了孩子,下次还会有,可是他呢这次没了,恐怕这辈子也就没了。这件事虽然让他触动很深,但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其实是……
是他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看着庄林走进来,他突然想到庄林曾说过的那句话怀都怀上了,是个男人就别这么没担当!他不是没担当,而是没有立场担当,担当不起。可他不想让这个多事的医生看不起,他讨厌他动不动就对自己流露出的否定和鄙视的目光,他甚至在想,如果孩子没了,这唯一一个教训他关心他的人也会变成陌生人,以后,就真的没有人会为他着想了。
所以,他留下了孩子,好像把它当做了筹码,至少,让自己不再孤独。
只是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和本就羸弱的孩子,可以坚持多久
脑中一片混乱的他看也没看就接了电话,直到听见那狂傲的声音,他才意识到对方是谁。
“你说什么”
“我说,离婚得拖后了。”
“为什么你又耍什么花招”辛仲远气得站了起来,“你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你才安心”
“我折磨你”宋家声讥笑着说,“是你折磨我吧不是说得好好的打胎吗怎么突然又把孩子留下来好,我不管你留着孩子是为了折磨我还是为了我们宋家的财产,我不在乎,但我要说的是,你既然还怀着我宋家声的孩子,现在当然不能离婚,这点儿责任心我还是有的。不过你自己一个人住也规矩一点儿,别到处沾花惹草,万一你大着肚子勾搭男人被媒体曝光,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辛仲远一听,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去你妈的责任心!你去死吧!”
狠狠将手机一摔,辛仲远倒在沙发里生闷气,看哪儿都不顺眼,又抬脚踹翻了茶几,玻璃茶器哗啦一声摔得粉碎。突然肚子又疼了起来,辛仲远顿时没了力气,拿了个靠垫放在肚子上抱着,窝着身子试图缓解疼痛。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
辛仲远知道肯定是那多事医生,不想开,但没想到对方竟然锲而不舍。无间断的门铃弄得人心烦,他放下抱枕去开门,却发现自己疼得根本直不起身子,努力了半天,才尽量装作没事。
门刚一打开,庄林就闪了进来。之前一直没人应,他就怕辛仲远有个好歹,现在一看这打过架般的阵势,再看辛仲远面如死灰的脸,吓得他立刻抓住他的胳膊,紧张地问:“出了什么事”
流产危机
辛仲远直接无视庄林急切的脸,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继续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他现在根本没体力,也没心情跟庄林说话。总之我不搭理你,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与我无关。
辛仲远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但庄林不仅不在乎,反而继续充当起清洁工,收拾起被搞的一塌糊涂的地板,且工作态度极佳。辛仲远也有些傻眼,看着他把茶几放回原位,认真地将地面清理的连一颗玻璃碎渣也没有,还捡起自己的手机,试图证明他有没有被摔坏。
但辛仲远没能把这整个过程看完,就因为腹痛两眼发花头昏目眩,此时的疼痛已经不是一个抱枕能抵挡的了。他一手撑着沙发,一手死死按着肚子,双眼已经蒙上了一层水汽,呻吟声就卡在喉咙,他疼得想叫人,可现在庄林正在厨房这是辛仲远第一次意识到,他不知道这人的名字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
好在庄林并没有在厨房呆太久,刚一出来就看见辛仲远整个人身体扭曲着趴在沙发上,身为医生的他很敏锐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慌张的赶上去问“你怎么样”“你还好吗”之类的傻问题,而是非常专业地半抱起辛仲远,伸手在他大腿处摸了摸,果然有血。再看辛仲远的脸,已经疼得煞白。
他二话不说抱起人出了门,一边开车一边联系了医院,所以庄林飞车赶到的时候,医院门口已经有担架在等着了。
辛仲远没有经过任何手续就直接被送进了急症室保胎,庄林也参与了。他之所以没有征求辛仲远的意见就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他很清楚的记得辛仲远那句“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滑稽的是,早上他信誓旦旦地来堕胎,然后又反悔,可刚到晚上,孩子似乎是要报复,竟然自己不要命了。
急救总算顺利完成,胎儿暂时保住了,但情况很不稳定,庄林满头大汗,看着昏睡中的辛仲远被推进病房,不知道等他醒来,是会感谢自己,还是会责怪。
无法联系辛仲远的家属,那么,自己就以邻居的身份假装一次吧。做完了医生的工作,庄林又开始陪床,弄得竟有些好事者开始怀疑辛仲远跟自己真有什么。庄林没空跟那些人开玩笑,只是静静守在辛仲远床边,其实要说他一点儿不担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短短几天的交情,庄林突然发现,好像已经挺深的了。
两个多小时以后辛仲远醒来了,看着床边陪着他的人,感觉很不真实。
庄林拿来了医院里专为产夫准备的晚餐喂他,鸡汤混沌。辛仲远似乎真饿了,也没推辞,只是表示自己不用他喂,然后就满满地吃了一大碗。
吃完饭后护士来给他输上了营养液,庄林细心地把速度调好,又在他手下放了个热水袋,坐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无聊,便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辛仲远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儿凉,”怕庄林误会,还特别加了句,“我说的不是手。”
庄林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我明白,没关系,慢慢就好了。对了,有句话我很想问你,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孩子快没的那会儿,你是什么感觉”
辛仲远怔了怔,没说话,就在庄林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看着天花板吐出了两个字:“害怕。”
他的声音很轻,可这两个字却重重地打在了庄林心头,让庄林都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他的一句害怕,竟让自己也跟着害怕起来,于是他像是在掩饰什么,拍了拍辛仲远的肩膀,说:“别怕,已经没事了。”
辛仲远点点头,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庄林一愣,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从白大褂口袋上把胸卡拿下来放在他眼前,“那你这次可记清楚了,庄林,是庄林医生救了你的宝宝。”
“嗯,”听了他的玩笑,辛仲远也笑了,“谢谢你。”
庄林被这笑弄得一时失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辛仲远由衷的笑,还真是难得。
“庄医生,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很快,辛仲远便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庄林的表情变得严肃,辛仲远到底还是辛仲远,温情也持续不了多久的。
“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你现在需要卧床休息,除非必要的时候最好不要下床,而且你的身体很不稳定,作为医生,我建议你住院。只有配合医生,才能保证胎儿健康成长。”
“可是我还要工作……”
辛仲远话没说完,庄林就气不打一处来,“工作重要还是孩子重要工作没了还能重找,孩子没了就彻底没了!你现在要是非工作不可的话,我保证你明天还得进医院,那我们刚才辛辛苦苦救你的孩子都是为了什么还不如今天早上直接流掉算了,省得麻烦,你也少受罪!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践踏我全心努力的成果,可以说,至今为止,我为这孩子付出的比你这个爸爸要多得多!”
辛仲远看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庄医生,你有朋友吗”
庄林一愣,“当然有,你什么意思”
“那他们有没有说过,你的话太多了……”
“你…我…”庄林脸上突然烫烫的,“一个沉默寡言不懂得跟病人交流的医生是不合格的!”
辛仲远闭上眼睛,疲倦地说:“病人需要安静。”
然后,庄林手足无措,无地自容,很想夺门而去。可很快,辛仲远又睁开了眼睛。
“我可不可以不住院我是说,我受不了医院的味道。”
庄林想起他曾说过自己有轻微洁癖,明白了,“没问题,我们回家,有我这个专业医生照顾你也是一样的。”
辛仲远看了看他,很想让他解释一下“我们回家”以及“有我照顾你”这两个在他口中已成定局的事实是怎么得来的,只是他真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庄林自然也不傻,说:“你必须卧床休息,必须有人照顾,有医生帮你,可你一个人住,我既是你的医生,又是你的邻居,这个工作自然由我负责。正好我也想休假,你的名字继续挂在医院里,我就利用你申请在家就医的机会,不上班也可以拿薪水,一举两得,你帮了自己也帮了我,多好”
辛仲远想了想,他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如果想要孩子,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我得卧床多久”
“至少一个月吧。”
“这么长”
“还是至少,到时候得看你的恢复情况,这不是我乱说,你可以问医院的其他医生。”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公司请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假。”
庄林听了,一脸不在意,“你只是你们公司的副总嘛,副总那么多,少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让得意忘形的庄林立刻收起了尾巴,“啊,没有,只是那天翻杂志突然看到了你。”
辛仲远无奈地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总裁有要求,我才不会接受什么采访。”
第二天,庄林成功的以自己家设施齐全,医生两头跑很不方便等诸多理由说服了辛仲远住进他家里。他异常兴奋地整理出一间客房,弄得满室温馨,然后乐呵呵地请房客兼病人搬了进来。
刚把一切收拾妥当,辛仲远就给公司老板打了电话。
“宁总你好,我想请一个月的假,一些方便的工作,我可以在家里完成。”
“噢,不是,是因为…”辛仲远想了想,平静地说,“我怀孕了,孩子的情况不太好。”
旁边的庄林一怔,他没想到,辛仲远居然这么坦白。
“二十天”辛仲远露出些失望的神色,“好吧,那就二十天,我明白,宁总放心。不过宁总,这件事…我想请您暂时替我保密好吗”
“嗯,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辛仲远用一副“如此这般”的表情看着庄林,说:“没办法,老板只给二十天。”
其实庄林听他打完这通电话,好像也明白了他的难处,于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认真地说:“没关系,二十天就二十天,你相信我,我会用这二十天,让你和宝宝好起来。
金牌保姆和八卦友人
庄林发现,流产危机以后,辛仲远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以前是不理不睬甚至一脸厌恶,现在很多事都顺着他的意思,有时还主动跟他交谈,像是老朋友。看来,再冷漠的人也有突破口,辛仲远的突破口就是孩子和他人的关心。庄林对这种状况很是满意,但他不知道,辛仲远之所以愿意听他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想再听他废话。
庄林大概有种恶趣味,将辛仲远的房间收拾的遍布粉色。辛仲远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的皱了皱眉,但也忍了他不想因为这事儿麻烦,反正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然而庄林还觉得不够,搜集了大量可爱宝宝的海报,贴满了整个房间。
在那么多宝宝的包围下,辛仲远实在受不了了,对忙得不亦乐乎的庄林说:“庄医生,你这究竟是干什么没必要时时刻刻提醒我吧”
辛仲远脸色不太好,虽然男人生子已经合法,虽然他是心甘情愿,但多少还觉得别扭。
“没有啊,”庄林笑得一脸无害,继续贴海报,“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宝宝以后漂亮点儿。这些宝宝粉粉嫩嫩的多可爱,你看了心情也会好的。”
辛仲远无语,“你是医生,是懂科学的,难道不知道这都是求个心理安慰吗”
“我只知道,如果你还像现在这样整天臭着脸,将来宝宝的样子和脾气肯定不会好。”
庄林冷声说着,认真贴完最后一张后放心闪人他很清楚,即使辛仲远不喜欢,也不会有兴致再把它们一张一张撕下来。
庄林责无旁贷地担起了辛仲远的生活起居。他给自己下了死任务,从早餐开始,制定精良的孕夫食谱,势必要在二十天内把辛仲远和宝宝缺的营养都给补回来。因此,辛仲远每天都能吃到合理搭配营养丰富针对性强且色香味俱全的三餐,饭后一小时还配有水果。午休时挂一瓶营养液,有庄林操心着滴速和时间,他什么都不用管,放心睡觉就好。庄林还准备了很多胎教的书籍,嘱咐辛仲远有精神就多看,还危言耸听说你的胎教已经迟了。
被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上厕所和洗澡,辛仲远根本不用下床,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体验了当米虫的生活。可让他无奈的是,就连上厕所洗澡庄林都要跟着,说这些是危险时刻,怕他一个人出事。辛仲远实在无法接受一个大男人站在旁边看自己解决个人问题,经过几次上诉与驳回,两人达成协议,辛仲远上厕所和洗澡时不能锁门,庄林就站在门外,有情况第一时间喊他。
辛仲远这才明白,原来被人照顾,也是件麻烦事。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担忧,有一次便问庄林:“我这样天天不动,得胖成什么样啊”
庄林一脸不屑,“越胖越好,想要身材就别要孩子。”
“可是…”此路不通,辛仲远又说,“我听说怀孕的人要多运动,到时候才好生。”
庄林酷酷地留给他一个背影,“你先把孩子保稳了再想生的事儿吧。”
潇洒地走出屋,想到辛仲远郁卒的脸,庄林一阵窃喜。刚准备做晚饭,陈硕就打电话来了。
“小林子!做饭没有我去蹭一顿!”陈硕跟女朋友分手后,没人给他做饭,天天在外面凑活,已经快失去味觉了。
“你敢这么叫我,那就肯定没有。”庄林脸一黑,他最讨厌的就是大学时不知是谁对他首先发起的这个十分人妖的绰号。
事关吃饭大事,陈硕立刻赔笑,“哎呦我的庄大哥,您就赏我一顿吧……”
庄林此刻甚感悲摧,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管陈硕怎么叫,他总是摆脱不了金庸小说里那两个让人十分不快的人物。
“好了好了庄大医生,我说真的呢,我实在不想在外面吃了,你随便下碗面就行!”
庄林下意识地看看那扇关紧的房门,说:“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陈硕奇怪,庄林曾把他家钥匙交给他好长时间都不管,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你直说嘛!”
“我家有人。”
“谁”想也不想,陈硕直接问道,这下到让庄林不知道从何说起。
“也没什么,你来吧,没事儿。”
挂了电话庄林一边准备饭菜一边想,辛仲远不出屋,陈硕来了也不会遇到,应该没问题。但没想到的是,陈硕进门的时候辛仲远正好穿着睡衣出来上厕所,撞了个正着。
这下,由不得庄林不解释了。
“呃…这是我朋友陈硕…”庄林汗涔涔的。
张牙舞爪状呆住的陈硕机械地冲辛仲远挥了挥手,“嗨,你好啊,我是庄…”
那句“我是庄林的大学同学兼好友”还没说完,只见辛仲远若有若无的点头示意了一下,就毅然决然地回房了。
陈硕立刻觉得自尊心受了打击,庄林摸了摸难兄难弟的头,“他总这样……”
“那你受得了吗”
“什么”
“跟个大冰块过日子,你受得了吗本来我想,能让你摆脱单身主义金屋藏娇的,肯定是个帅得惨绝人寰如春风化雨般温柔的男人,谁知道…哎,长得倒不赖,可一旦到了漫长的冬天,每晚抱着个冰块睡觉,啧啧,想一想都觉得冷,我真替发愁。”
陈硕一边说一边拽着庄林的围裙做拭泪状,庄林恨铁不成钢地推他开,说:
“我服了你的想象力,他只是我的病人,住在这里而已。等他好了就走人了。”
“病人”陈硕眨眨眼,闪出疑惑的光。
“是啊,病人。”
“那就是说…”陈硕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手放在腰间做了个大肚子的手势。
庄林点点头,把饭碗放在他跟前,意思是“堵住你的嘴”。推了推辛仲远的门,发现上了锁,大概在睡觉,只好把他的那份温着,等他起来再吃。
突然,满嘴米饭的陈硕大喊一声,“啊!他就是杂志上那个!”说完,用胳膊戳戳庄林,笑得一脸奸诈,“庄林,你不简单呐……”
“去你的!”庄林给他塞了口饭,“他家就在隔壁,胎儿情况不好,没人照顾,我才帮他的。”
“没人照顾单身爸爸…那一定有一段凄苦的爱情史。”
陈硕信誓旦旦的说,其实庄林也这么认为,但辛仲远不说,他也不会问,他们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这种地步。“我求你乖乖吃饭吧,让他听见多不好,况且我们也不是很熟。”
“不熟才有发展潜力嘛,同在一个屋檐下,对方又是脆弱人群,当心日久生情。我说真的,也该有个人来解救你这个天天叫嚣独身主义实则空虚到要死的人了。”
“你先解救你自己吧!找个不介意你是妇产科医生的女人当老婆是正理!没事儿净瞎操心!”
庄林一边说一边忧心冲冲地望了一眼辛仲远的房门,心想,不会真生气了吧又不是未出闺阁的大闺女见不得人,不至于吧……
其实辛仲远在屋里什么都听见了,然后才发现,这几天在庄林家住惯了,竟有些忘记自己的处境。他们只不过是医生和病人,等他好些了,还是要走的,他们…也不是很熟。
当然,庄林能有这样的定位和自觉是最好不过了在他刚知道庄林是gay的时候,还真有些害怕长久相处下去会纠缠不清。
真没想到,他还自诩独身主义者,基于他的话唠品质,如果长时间不找个人倾诉的话,应该会憋疯的吧。辛仲远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今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庄林从来不觉得自己话多了,原来他的朋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自己跟他,大概不是同一条路上的吧。
辛仲远窝在被子里不想出来,其实见到庄林和陈硕其乐融融的,他有些心酸。他曾经也有过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只是跟宋家声交往以后,大家就分道扬镳,没有再联系。到现在孤家寡人,唯独剩下这个被自己拖累的孩子。宋家声已经夺了他的一切,留下的,也不知是祸是福。
荒谬的巧合
经过庄林专业的悉心照顾,辛仲远就算不照镜子,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胖了。孕期即将进入第六个月,肚子终于姗姗来迟地鼓了起来。孕吐还是很严重,每天早上他都要做足心理准备,不只是迎接那撕心裂肺的时刻,还要面对庄林忧心冲冲的眼神。
辛仲远知道,他为了减轻自己的孕吐费了很大力气,可一直不见效果,倍受打击,最后只能又苦涩又故作豁达地说:“人和人体质不同,可能你正好是孕吐反应特别强的那种,我听说有些人怀孕还吐地胃出血呢,你算是可以了。我还听有些老人家说,孕吐特别厉害的,一般都是男孩……”
辛仲远立刻打断他,心想我都不在乎,你干嘛要做出一副异常痛苦并努力自我安慰的模样
于是,辛仲远每天还得准时吐。不过最近孩子经常动,让他一阵欢喜一阵忧,这才意识到,原来有孩子是件这么奇妙的事,一个活泼的小生命在体内,每天长大一点点,然后变成个软软的小肉球生出来,慢慢的还会甜甜地叫你爸爸,跟屁虫似的整天要你抱……
辛仲远光是这么想着,心就软了下来。即使这孩子是有一个爸爸,也没什么不好。
趁着庄林出买东西的空,辛仲远穿上庄林特地准备的防辐射外衣,想多上了一会儿网。
可这一上,就上出了问题。
几乎各大门户网站的娱乐版都刊登了一则有关宋家声的长篇报道。大意是这位豪门大公子长期以来保持的钻石王老五身份被曝有假,其实,这位宋公子早在三年前就秘密结婚了,对象还是个男人。如此爆料已经让人跌破眼镜,更重要的是,据说最近宋公子的家庭生活非常不和谐,打算要离婚,看来,假钻石王老五有望升级为真钻石王老五。
有媒体表示,综合宋公子平时结交众位政、商、娱乐界名媛,并桃色新闻不断的经历,可以判断如果他不是在逢场作戏的话,那么就一定是位双性恋者。
还有媒体称,那位隐藏在地下三年的宋“夫人”,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管理者,姓名首字母正好包括xyz,还真是个神秘的未知数。
辛仲远的手有些发抖,宋家对媒体的封锁一向很严,这些消息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指使,肯定没有媒体敢报道。而这个人是谁,自然不言自明。
他果然是…死都不肯放过自己……
还有媒体刊出了宋家声关于此事发表的公开声明,照片上的他一如既往的风流倜傥,似乎这事儿根本微不足道,他说:“本来我不想说,但既然事情发生了,我不说,就显得很不负责任。首先,媒体关于这件事的报道是真实的,我三年前的确跟一个男人结过婚,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最近我正在办离婚手续,由于一些其他原因可能会比较慢,但离婚已是既定事实。因为当时年轻不懂事,造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这是我原本没有想到的。但因此我也明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爱情不能冲动,婚姻不能冲动,做人更不能冲动,否则你会遇到大麻烦。好了,今天是我第一次回应这件事,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想看到有任何媒体再提起这件事,毕竟,这是我的私事,并且是一件很不愉快的私事。”
辛仲远几乎要疯了,他从来没发现,宋家声居然这么虚伪这么不要脸,说谎说的堂而皇之,好像他才是受害者,好像是自己玩弄了他的感情,对不起他。“不堪回首”、“知人知面不知心”、“大麻烦”、“冲动”,他就是用这些来形容他们的过去吗他已经把他曾经的努力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他难道不知道,说这样的话,不仅是否定自己,也在否定他;还是说他对自己已经恨到了不惜诋毁的地步
一个曾经以为爱到深入骨髓的人,竟然是这样的……
先把消息送给媒体,再冠冕堂皇地说这些话羞辱自己,好,真好……
宋家声,原来我真的看错你了,看错你了……
庄林回来的时候,只看到辛仲远失神地靠在床上,手搭在微鼓的肚子上发呆。他的笔记本电脑在地上,床头柜上的水杯和闹钟也在地上,很显然,他又摔东西了。
庄林这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天生喜欢摔东西。
辛仲远呆呆地看着庄林,好像突然醒了,一边下床一边道歉,“对不起,我…”话到一半他又停住了,刚才很生气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摔了手边的东西,甚至没想到这是在别人家里。
庄林拦住正要弯腰的他,“你别乱动了,去看看你的电脑还能不能用,其他的我来收拾。”
庄林一阵苦恼,为什么他总要给辛仲远当清洁工。
“实在对不起,这些东西,我改天赔给你。”
“没关系,不过是个杯子和闹钟,还是你的电脑比较重要。”庄林想了想,又说,“我多拿几个抱枕给你,你什么时候又想摔东西了,就摔抱枕吧,还可以循环利用。”
几句话说的辛仲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庄林语气很平静,但他知道他一定生气了。因为他每次生气的时候,话痨的毛病会好一些,却会变得毒舌,一点儿不给人留面子。
“庄医生,不好意思,这次是意外,我下次不会的。”
“算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总憋着对孩子也不好。”
辛仲远被堵得没话说,只能看着庄林把屋里收拾好,继续躲在被子里生气。要不是因为宋家声,他也不会这么情绪化,为什么自己命中要有这个克星连一刻安生日子都不让自己过,为什么……
晚饭后辛仲远去客厅,发现庄林一手拿着螺丝刀,一手拿着那个闹钟拆拆装装的,顿时,他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那个闹钟…坏了吗”
庄林抬头看看他,继续低头干活,“嗯,可能修不好了。”
辛仲远顿时很无措,“我再买一个给你。”
庄林听了脸色一沉,突然放下手上的东西,说:“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用钱买的。这个闹钟是我小时候我妈给我的,我还指望着它陪我一辈子呢。”
辛仲远一怔,说不出话来。
“一个闹钟我还知道珍惜,可是你呢你对你的亲生骨肉有过一丁点儿爱吗”
“谁说我不爱它!”辛仲远上前一步,极力反驳,他知道庄林从来不认为他是个合格的爸爸,可是他对这孩子的感情,又有谁会明白。
庄林看他一脸激动,眼神里还有慌张和委屈,好像生怕自己误会了他,一时也有些自责。毕竟他身上发生过的事,自己并不知道;毕竟自己只是医生,他才是爸爸。
“对不起,是我冒失了,我道歉。你别总站着,过来坐吧。”
辛仲远顿了顿,挨着庄林坐下,拿起闹钟研究,试图挽救。庄林却说:“算了,这样看着也挺好。就算它再也不能走再也不会响,我还是愿意让他陪我一辈子。”
辛仲远突然有些触动,总觉得这话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庄林在口袋里摸啊摸,摸出两张卡片递给辛仲远,“我朋友给了两张歌剧的票,是他的病人送的,他没兴趣,我也没兴趣,我看挺适合你的,就送你吧,据说是个很有名的剧团。表演的时间是下个周末,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门。”
辛仲远接过来一看,有些恍惚。是挪威皇家剧院的世界巡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记得上一次…算了,还提什么上一次啊,不如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吧。
“谢谢,我很喜欢。”辛仲远把其中一张装进口袋,又把另一张递给庄林,“能跟我一起去吗你知道,”辛仲远的目光闪了闪,“一个人去看歌剧,感觉怪怪的。即使你没兴趣,去睡觉也可以。”
庄林愣愣地接过,心想其实你是找不到别人才对吧。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却又开始小小的期待起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可他并不知道,这次约会对辛仲远来说,是另一种折磨。
辛仲远大学时参加话剧比赛,演的就是罗密欧。当时正好挪威皇家剧院准备在本市演出看家剧目罗密欧与朱丽叶,导演建议他去观摩一下,好提高演技。辛仲远也很想去,却掏不起高额的门票。宋家声知道以后,专门买了两张贵宾包厢票请他去。那一次,宋家声在歌剧最煽情的时候吻住了他,跟他表白,请辛仲远给他一个机会,还说会照顾他一辈子。
那一天,辛仲远很幸福,很不真实。
所以今天,他想利用这个荒谬的巧合,结束曾经那荒谬的一切。
之所以要拉上庄林一起,大概想要有人做见证吧。
辛仲远不需要宋家声,即使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宽阔的肩膀给你靠
表演那天,庄林在客厅里苦等辛仲远不见出来,推门去看时,才发现他正坐在床上望“衣”兴叹。原来,辛仲远十分郁闷地发现他所有的衣服都已经穿不上了,就连宽松的睡衣都觉得紧,更别说那些裁剪到位的西装了。小腹隆起了一个非常圆润的弧度,是无论如何也收不回去的。
“你…”庄林把铺了一床的西装扫视一遍,“从小穿西装长大的”
辛仲远本就绷着的嘴角不悦地抽了一下,知道庄林故意损他,低声说:“平常上班,没机会穿别的衣服,也不喜欢买衣服。”
认识宋家声之前,辛仲远的衣服都是随便穿的;认识之后,买衣服的事就由宋家声包办,他不管不问,对方买什么就穿什么;等到上了班,工作日都是西装,休息日也不怎么出门,在家就是居家服,现在离开了宋家声,自然不可能再带着他买的衣服。
“现在你不买都不行了,这样吧,看完表演以后我陪你去买,但是……”
“没关系,我联系一家成衣店,让他们立刻送来,来得及。”辛仲远说着就掏出电话,正要拨号,却突然愣了,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软尺我想量一量…现在的尺码……”
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庄林一阵窃喜,突然感觉自己像只偷了腥的猫,随即正了正神色,说:“软尺没有,我用手就可以,绝对精确。”
辛仲远一抬头,庄林正倚在门口欢乐地摇着双手,他突然有些恍神,以前都没仔细看过他的长相,现在感觉还挺帅的。于是他下意识的就盯着庄林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这长相确实很舒服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又低下头,说:“什么意思”
“就是我亲手给你量,”庄林笑着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得意地说:“我这双手不知道摸过多少孕夫的肚子,从显怀一直到躺在产床上的,几紮该是多长的腹围我清楚得很,现在尺子还有误差呢,我的手可不会变。”
辛仲远眼睁睁地看着他毫不避讳地拉开自己的睡衣,一手扣住腰眼,顿了顿,不满意地用指头按了按,说:“腰直起来,不然就不准了。”
辛仲远闻言一挺腰,肚子立即十分骄傲地挺了出来,曲线呼之欲出,他一害羞,本能地想要缩回去,却被庄林在身后按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好死不死,庄林此时还应景地加了一句:“都怀孕了还怕什么肚子大啊……”
只是肚子一挺,双腿就不自然地想要分开,辛仲远不适地挪了挪,也只好就着这种尴尬的姿势任由庄林给他当裁缝量尺码。庄林倒是浑然不觉,认真地用手量过一圈,一边还自言自语着“一紮、两紮、三紮”……好像生怕辛仲远不知道似的。
最后他在辛仲远肚脐上按了按,表示测量完毕,眯着眼心算了一下,报出一个数字。
辛仲远点点头,以为这样就结束了,谁知庄林又说:“怀孕了胖是胖全身,要不要再量量别的地方,比如说屁股”
其实,庄林真的没有任何恶意,相反是完全的好心。在他看来,怀孕后浑身发胖是很正常的,买衣服当然要把各个地方的尺寸都量好,不仅是肚子,还有屁股,量完了屁股,还得考虑是否要量一下胸围,有些男人怀孕后胸围增大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话在辛仲远听来却是实实在在的羞辱,他猛地一转头刚想开口骂,冷不防庄林在他身后贴得很近,头还歪在他肩上似挨非挨的。他这一扭头,几乎就刚好是鼻尖碰鼻尖、嘴对着嘴的情况。更何况,此时庄林的手还搁在辛仲远的肚子上,不论原因只看结果的话,根本就是庄林从身后抱着他,把头枕在他肩上,他又衣衫不整的涨红着脸,实在暧昧非常。
于是,辛仲远也不记得该说什么了,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利用着极近的距离相互交换气息,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不再进一步,就吃了亏似的。
过近的距离,让人很容易就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可庄林却冷静地在迈出那一步前回到了现实,他不着痕迹地松开手,站起来说,“快打电话订衣服吧,我看今天出去吃的计划要泡汤了,我去做饭。”
庄林出去以后,辛仲远仍坐在床边抱着肚子发呆。可他没注意,房门开了个缝,庄林正站在那里看着他,直到他无奈地摇摇头开始打电话才真正离开。
那家店效率很高,半个小时后就送来了衣服。辛仲远签收后躲在房里换好,站在镜子前的时候,似乎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梭子,恐怕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记起,自己已经是个怀孕的人了。
“换好了就快过来吃饭吧,”听到开门声,庄林一边端盘子一边说,当他看到屋里走出一个一身得体西装却大着肚子的禁欲美男时,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又是深蓝色西装…”
辛仲远径自在餐桌前坐下,说:“既然是看歌剧,衣着当然要正式一点。”
庄林点点头,刚想说待会儿我一定要给你买些时尚休闲的衣服时,却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只得改口:“刚刚忘了告诉你,应该买大两个尺码的,要不然坐下的时候肚子会吃不消。”
辛仲远动了动,说:“还好。”
庄林看了他两眼,无奈,“解开上衣扣子吧,我看着都难受。”
辛仲远一愣,听话的照做,过了一会儿,又有些不安地说:“我这样子…很难看吗”
“怎么会,怀孕的男人我见得多了,你是最帅的。”
庄林后来才发现,其实辛仲远问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悲哀,那么自己的答案,一定让他失望了吧。
二人吃完饭立刻往剧院赶,还好没有迟到。位置很好,在前排,但不是包厢。辛仲远想说,历史总是极其的相似,但永远不会重演。哪怕只有一秒钟发生了改变,以后的人生轨迹就不一样了。那么今天之后,他的生命又会如何呢
庄林也曾自诩为文艺青年,但无奈歌剧开始不到半个小时,他就开始打瞌睡。为了不让辛仲远失望,他努力地变换姿势,却还是敌不过浓浓的睡意,狠狠地点了几下头。辛仲远善解人意地小声说:“没关系,你想睡就睡吧,结束了我叫你。”庄林敷衍着说好,心里却想,台上这么依依呀呀地唱个不停,他也睡不安稳啊,只好用手托着下巴,眼神迷离,呈灵魂出窍状态。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地发现辛仲远也把头埋了下去,难道也困了努力把自己弄得清醒一点儿再看,才发觉不对,这种头几乎贴着大腿,用手捂着脸,身上还轻轻颤抖的动作,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哭。庄林没时间想他为什么哭,只能做最低级的补救,掏出面巾纸递了过去。辛仲远接过,好像说了声“谢谢”,却依然埋着头,时不时晃两下。
庄林把手搭在他背上,凑到他耳边意图安慰,:“别这样,对孩子不好。”
辛仲远没有回应,一只手难耐地攥紧了裤子,慢慢的,竟有愈演愈烈的意思,整个肩膀都晃了起来。庄林纳闷了,这又不是小女生,怎么还有越劝越来劲儿的毛病呢……看着看着,他心里也开始不舒服,他知道辛仲远一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所以才会把自己伪装的那么强大,他知道一定是这场景触动了他某些不好的回忆,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忍不住爆发。
男儿有泪不轻弹,究竟是怎样的过去,会让辛仲远这样放不下呢
越是看似坚强的男人,脆弱起来才越让人心疼。跟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么多天,且不说亲密程度如何,至少是朋友,至少已经养成了自觉关心他的习惯,可一旦关系到他故意封闭的症结,庄林也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束手无策。
可是,既然他选择了在自己面前哭,那就证明,他对自己还是信赖的吧
庄林立刻就把猜测变成了现实,他靠近辛仲远,揽过他的上身,向自己身上靠了过来。辛仲远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就顺从了任谁在这个时,都想有一个结实的怀抱依靠着。
辛仲远靠在庄林身上,深深的自责。他没想到自己还是这么没出息,竟然又忍不住哭了。他明明已经不爱宋家声了,为什么还会触景伤情为什么还会想起那些甜蜜的往事和后来让人几乎无法置信的决裂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只能把今天的缅怀当作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想起和宋家声的过去,最后一次为他流眼泪,最后一次纠缠于不该发生的错误从今以后,从前的所有不过都是一场笑话,他和宋家声,只是路人。
从未相遇过,从未深爱过。
就让那些身体和心灵的牵绊,随着这次的眼泪,一同消逝吧。
忘掉一个人而已,再简单不过了。
出了剧院,再次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辛仲远又将层层的保护穿好,表情平静地像办公室开会。
“不好意思,我刚才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
庄林不明白了,怎么突然间说话这么客气
“啊,没什么…”看着辛仲远转身要走,庄林立刻跟上去,“我们去买衣服吧”
“不了,我有些累,想早点儿回去。”
“噢…”庄林有些失落,却自我安慰,“你现在的确应该多休息。对了…”庄林想了想,决定豁出去了,指指他的肚子,说:“宝宝的另一个爸爸……”
“不要提他!”辛仲远条件反射似的打断,庄林看得出来,他脸上有了变化,但很快就平复了,平淡地说:“庄医生,以后在我面前,请不再要提这件事。”
庄林一愣,看着他有些萧索的背影,刚才他叫我什么庄医生在自己家“喂喂哎哎”地叫了将近二十天,怎么现在一开口还是庄医生不过也对,庄林很快就洒脱起来,手插着兜跟上去,他很难想象从辛仲远口中叫出“小林子”、“庄大哥”之类的是个什么情景,“庄医生”这个称呼文雅有礼又不至于太让人想入非非,确实比较适合他们现在关系。
不过他今天也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宝宝的另一个爸爸在辛仲远心里是个死结,碰不得的。他曾以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辛仲远才内心凄苦的故作坚强,现在看来不是,他已经敢肯定,一定是情变,但至于是什么情怎么变的,那就不得而知了啊。
斗智斗勇斗情
两天后,二十天疗养到期,辛仲远收拾东西离开庄林家,告别身为米虫的日子,重新踏入自己的孤独生活。那天庄林还挺悲戚的,试过才知道,原来身边有个人的生活是那样美好,做饭有人跟他分享,看电视有人跟他讨论,睡觉前有人跟他说“晚安”,时不时还能拌几句嘴,添点儿生活乐趣挖空心思把这把一大一小照顾了这么久,怎么会没有感情
可惜如今人去楼空,只剩下他天天对着墙壁说话。
庄林不想让自己像个怨妇,本来就说好的,到时间了就离开,毕竟关系还没到那份儿上,他说不出让辛仲远继续留下的话。再者就算他留下了,自己除了照顾他,还能做些什么
既然不会有结果,那还是干脆别开始了。
都是邻居,做个普通朋友,有必要了相互照应,也没什么不好。
但让人无奈的是,辛仲远似乎有瞬间消失的本领,只要一离开庄林的视线,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那天是庄林回医院上班的第一天,弄乱了几张病历,还差点儿给一个孕夫拿错药,让几个护士狠狠地把他批评嘲笑了一番。庄林深刻反思,还不就是因为辛仲远…肚子里的宝宝嘛!说实话,自从荣膺了辛仲远的专职医生后,他就开始期待起宝宝的出生,有时睡觉前还会想一想宝宝以后的样子,会不会小小的就长一张辛仲远的冰刀脸或者像他老爸那样成为小美男或者…多多少少带有辛仲远以前那个男人的样子
他一再告诫自己,自己关心的是宝宝,是宝宝,没有别人他不过是在履行他的医生义务,对病人负责,别无其他。于是下了班,他建立起强大的心理建设,打着光鲜亮丽的旗号,来到辛仲远家门口,摆出笑脸按响门铃后…毫无意外地吃了个闭门羹。
庄林看看表,八点多了,朝九晚五早该结束了,怎么还不回来失望地回了家,九点钟再去看,没回来;九点半再去,还没回来;十点钟再去,终于有人了。
庄林劈头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面对突如其来的查岗,辛仲远有些意外,“九点…”
“你就说瞎话吧!九点钟我来过!”庄林愤愤不平,惊觉话说漏了,无奈地低下头。
“九点多,九点半吧,我也没看表,”辛仲远咳了两声,庄林也不敢说他其实九点半也来过的。
“要进来吗”
庄林灵机一动,笑道:“要,当然要。”说着就大摇大摆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我今天加班,也是刚回来,没吃晚饭,你有什么剩饭没随便给我来点儿填填肚子。”
果然,辛仲远的表情有点儿慌。他从庄林家走的时候,特地答应了他要自己做饭吃,不能总在外面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了现行。
“噢,我今天在公司吃的,没有做饭。”
“没做饭”庄林站起来,一边瞟他的肚子一边往厨房走,“那正好啊,现在做点儿夜宵吧。”说完,他拉开辛仲远的冰箱,立刻黑了脸除了几盒速食面、几罐啤酒之外,什么都没有。
庄林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地说:“你买这么大的冰箱干什么,根本就是浪费嘛!”
辛仲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庄医生……”
“别叫我!”庄林气了,“经过上次流产的事,我还以为你想通了要对孩子好,所以才费了那么大力气帮你把孩子养回来,现在好不容易有些成果了,你又开始糟践自己,早知道这样我何必帮你!少上二十天班少赚多少钱你知道吗还别说照顾你比上班累多了……”
“你不是说…有病人在家这个理由,跟上班拿一样多的钱吗”
庄林冷哼,“亏你还是商人,这种鬼话你都信…我告诉你,请长假,一分没有!”
辛仲远有些傻了,“这样吗对不起……”可是他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对不起有用吗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地待这孩子,不要以为现在孩子没问题你就可以胡来了,这孩子根基本来就不好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注意”
辛仲远看看气急败坏的庄林,走到沙发跟前抱着肚子坐下,说:“我在公司不像你在医院那么清闲,请了二十天的假,现在回去,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做,谈生意应酬又多…”
“那你就大着肚子去跟人应酬至于吗!”
辛仲远不满地皱了皱眉,语气变得僵硬,“你听我说完好吗我一个人住,如果因为怠工被炒的话,我过不下去的,更别说还要养一个孩子。我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一个很不称职的爸爸,可是你明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他,后来我留下他,也不过是想给它一个机会,能不能活命,能不能出生,就看它的造化了。这些话我本不该跟你说,但我知道一直关心宝宝,照顾它这么久,我想你也有资格知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从今以后,请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我…”
庄林刚要说话,只见辛仲远冲他摆了摆手,“你的医生义务,已经做得很完美了。下面的一切,都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的责任,与人无忧。前阵子很感谢你对我和孩子的照顾,我没想到会对你造成经济上的损失,实在不好意思。”辛仲远从钱夹里掏出一张卡递过去,“这算是我这二十天的医疗费和食宿费,请收下。”
庄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说这个人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他了他气得要命,接过那张卡又朝辛仲远甩了过去,差点儿扔在他脸上,“我忙活了半天就换了你用这几个臭钱羞辱,他妈的简直是犯贱!”
庄林转身就走,他以为这就是结果了,却没想到辛仲远突然站了起来,冷笑两声,说:“那你以为会是什么让我以身相许吗庄医生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庄林一听,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你…说什么”
辛仲远毫不在意的一笑,“你不用隐瞒了,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这么努力地想要接近我是为了什么,不是很明显的事嘛,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但我不明白的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还会有兴趣”
辛仲远一手扶着肚子,笑得一脸无害。庄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这样的外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吃错药了他一时没来得及反应,辛仲远倒还停不下来了,继续说:“庄医生你到底想怎么样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直接说了不就得了!你不说那我就只有猜了……”
“行了行了我服了你了!”庄林一脸黑线,背上汗涔涔的,好像见了鬼,“我惹不起你,我这就走,行了吧就当我瞎了狗眼!”
庄林走后,辛仲远无力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身上累,心里更累。今天忙了一天,晚上又跟客户应酬,公司的事情已经让他吃不消,回了家还要面对另一个大麻烦。
他一直在想庄林对他好的目的,不外乎那么几个,即使他不说,自己多多少少也感觉得到。更重要的是,自己似乎有些离不开他了。短短几天,就开始想念被他照顾着的日子,想念他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的,想念他每次批评自己时认真又固执的眼神,想念他那次吹在自己耳边的气息……
如果庄林是还走在泥潭的边缘,那么自己,似乎已经陷下去了。
他看人看得很准,庄林就是那种相处久了就分不开,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人。
他很需要踏实的情感,可现在的他怎么可以呢
现在的他,上不上下不下,有那样不堪的过去,有一个让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他凭什么期望美好的未来更不可能给别人一个未来的承诺。虽然庄林现在并没有怎么样,但如果一直这样相处下去,他敢保证,即使他自诩独身主义,也一定会跨出那一步的。
不是他对自己有信心,只是因为庄林是个单纯的好人,一眼就被自己看透了。
所以,就在一切还处于萌芽状态的时候,让他对自己厌烦了,尽早散了吧。至少这样,可以少一个大烦恼,让自己多花些时间和心思在那些亟待解决的问题上,比如说……
今天中午宋家声又打电话来,跟他要孩子的抚养权。他自然不给,宋家声也不多说,只有一句,你等我的律师吧。
接下来的几天,辛仲远一直忙着联系律师。他这些年处于宋家声的阴影下,虽然他很能干,但一直没有自己的社交圈,更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唯一一个可以发展的,还被他三言两语给吓走了。没有任何熟人的推荐,想要找到一个足以打败宋家声的律师,谈何容易啊!更别说基本上大部分人一听说是跟宋家声打官司,连案子问都不问就说不接在这方面犯了他忌讳的人,职业生涯很可能就此画上句号,因此,没有人敢冒险。
宋家声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说打官司不过是幌子,他是故意要让自己走投无路。
所以,考虑了很多天的辛仲远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拨通宋家声的电话,准备最后一次谈判。
“你一定要跟我打官司吗”辛仲远问。
宋家声轻笑两声,“如果你愿意把孩子给我,当然可以不打。”
“那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你也要吗”
宋家声一愣,整个神经都绷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就这么肯定孩子是你的”
“辛仲远我告诉你,如果孩子不是我的,我一定让你身败名裂。”
“哼,事到如今,我还怕身败名裂吗不过你倒是得好好考虑考虑,孩子不是你的,最有可能身败名裂的那个人是谁”
宋家声咬着牙,声音冷到极点,“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不用你管。”
沉默了许久,宋家声“啪”地挂掉电话,辛仲远长出一口气,按了按眉心,抚着肚子说:宝宝,如果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就帮我吧。
友人“千里捉奸”
自那天闹了个不欢而散,庄林就再也没有见过辛仲远。好像前阵子的相处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发生过。其实那天晚上庄林一直没睡着,他知道辛仲远性格里有某种反复无常的因素,但就是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跟自己来那么一出。明明之前还共处一室和和美美,相约一起看个煽情的歌剧,自己还把肩膀给他靠,难道这样还不算关系亲密吗
庄林仔细一想,确实不算,有关辛仲远的事,他知道的那些,板着指头还不用脚趾头就可以算出来,但他不知道的那些,大概跟头发的数量有一拼。
看似已经愿意跟他交心的人,其实还是很封闭。
在辛仲远口中,他另有所图、心术不正,是个猥琐变态医生,但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呢自己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对辛仲远这么好只是宝宝吗这么说的话,恐怕又自欺欺人了。那就是喜欢之类的原因了吗
好像也不是。
只是单纯地想照顾他,让他每天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让他不要再故作坚强;想要走近他封闭的心,让自己成为他信任的人,唯一信任的人。
这种想法应该是…占有欲。
庄林好不容易找到了最贴切的那个词,但转念一想,为什么会对辛仲远有占有欲呢因为他不止外表诱惑,内里还像个无底洞似的,很令人好奇。但凡看到他的人,恐怕没几个不想拨开他那层层的伪装,看看那颗掩埋在无数尘埃中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
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具好奇心,同时,男人往往也是比女人更容易让人好奇的生物,庄林认为自己也不例外,想要接近他,只是为了猎奇吧。如今猎奇不成,只是运气不好,也不用太失望。
想到这里,庄林认为一切都有了答案,这个纷繁的世界终于清静了,于是就轻松地去做别的事。但他忘记了思考最重要的一点:每次看到辛仲远就心疼、就想要保护的那种心情,又是因为什么
陈硕这天在医院走廊里碰到一个背影,下意识觉得很熟悉,就跟了上去。跟到男性产科外,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人就是杂志封面上那个住在庄林家里的!可是…有庄林大医生罩着,他干嘛还到别的医院来做检查一定是陈硕鬼鬼祟祟地缩在墙角里,嘴咧的像个脸盆闹别扭了!
怀着一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静候在男性产科外,等到辛仲远出来,他又悄悄尾随上去不,由于他穿着白大褂,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尾随。陈硕想到这里,挺直了腰板,跟着辛仲远出了医院大门。然后,他看到辛仲远上了一个男人的车,由于离得远,他看不清车里那男人的样子,只模模糊糊看见那人戴了副很大的墨镜。陈硕一拍手,心说不好,这是爬墙,活脱脱的爬墙!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陈硕一边脱白大褂,一边野马般飞奔进停车场,钻进自己的车里,插入钥匙发动引擎脚踩油门一气呵成跟了上去!敢给我最好的朋友戴绿帽子,这还了得!看我过去不闹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说是这么说,陈硕到底是个懂事的成年人,为了防止被发现,他只能跟前面那列价格不菲的宝马保持一定距离,还忙不迭的带上耳机,给当事人报告最新消息。
“庄林你干什么呢没事,没事那最好,你听我说,我发现你家那口子今天来我们医院做检查了,这倒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居然爬墙!”
“什么什么那口子就是那个啊,你家那个!……杂志上那个!”
“什么没关系不行不行,你别说话,听我说就行!”
“他们暂时是一个开车一个坐车,没有什么不法行为……不不,不轨行为。”
“我这正往新区走呢,看样子是要吃饭,那个男的看上去是个金主,快想想新区有什么不错的饭店,我意思你也跟着来吧,到时候抓个现行,他想赖都赖不了!”
“什么你不来为什么不来庄林我跟你说是个男人就别这么孬种,咱得跟他闹!争夺主动权,要不你这么惯着,以后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有你受苦的日子!”
“什么你们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我知道你们只是闹别扭,小两口吵架很正……”
“什么”张牙舞爪的陈硕终于冷静了一些,“他早就搬走了,这样啊……噢,好吧,那…别急别急!我看到了,他们俩进了那家明珠海景咖啡……”
“好好好,我走我走,我还要上班呢不是,我追这么半天都是为了谁啊……”
庄林一脸沉重地挂了聒噪不堪的电话,本想不去理会,可竟然再也静不下心了。在他准备放弃继续跟辛仲远保持关系的时候,陈硕却突然打了这个电话来。不得不说,在听到他去别家医院检查的时候,自己心里很难受。难道自己那么长时间的付出,还换不回他的一点点的信任既然天意如此,那就……把握住这次机会吧。
“你有什么话快说,我没时间跟你耗。”
宋家声怡然自得地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奶加糖,面对辛仲远冷得像冰的脸,看看他面前正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再看看他紧紧裹在西装外套里的肚子,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这孩子的嘛,这样的话,倒真有可能不是我的。”
那天听说这孩子有可能不是他的,宋家声就私下派人开始查。但查了几天没有任何发现,他气得把手下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正独自发脾气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连孩子的父亲都不在乎了,还要孩子干什么孩子到底是谁的,生出来以后不就真相大白了么,就让辛仲远先过几天好日子,等孩子生下来,无论是不是自己的,辛仲远都不会有好下场。
“难得你这么有自知之明。不过废话少说,你到底找我干什么”辛仲远越来越看不惯他那副得意洋洋的富家公子哥做派,多一秒都不想呆下去。
“我今天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宋家声十分优雅地端起咖啡杯,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孩子的事情,我不想查了,也不会逼着问你要孩子的抚养权,没这个必要。我宋家想要后代,有人排着队等着给我生,不缺你这一个。就算你真想用这孩子来分我家产,我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哼,”辛仲远冷笑一声,“凭你的脑子,也就只能想出这种理由了。”
“喔”宋家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微微上扬,“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嘴还挺毒的。”
“那要看对谁了。”
“好!”宋家声故意赞道,“果然是我曾经看上的人,即使是被一脚踢开,还是装的这么有骨气。有时候我还真想会一会你那些个姘头们,不过后来一想还是算了,何必自贬身价呢。更何况,你要真是宁愿倒贴,那些人似乎也无可奈何。”
“你住口!”辛仲远站起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跟你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
“呵呵……”看到辛仲远气得要走,宋家声轻笑两声,说:“我劝你还是少生气,小心你那累赘的肚子,啧啧,真是难看……”
辛仲远的脚步一顿,几乎立刻就想回身狠狠揍他一顿,可拳头攥紧,忍了又忍,还是作罢。反正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多说无益,就当今天运气不好,听狗吠了吧。宋家声却满不在乎,悠闲地喝着咖啡,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说:“给我去查,刚才一直跟在我车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辛仲远的车放在医院没有开来,他绕了一个路口才到了规定可以叫出租车的地方,没想到这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突然出现在眼前,庄林从车里走下来,却只是盯着他看,一直不说话。那个表情,似乎是已经等他很久了。
据理力争求“包养”
看到几日不见的庄林,辛仲远有些恍惚,先是愣了愣,然后换做一脸平静,说:“庄医生好巧。”
“巧什么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庄林不喜欢他这样故作姿态,没好气地说。
辛仲远倒是怔住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坦白。“好吧,是巧是找都无所谓,你有什么事吗”
“有,当然有。”庄林有些着急,上前两步,“我问你,为什么你要去别的医院做检查我就住在你隔壁,你的身体状况我比谁都清楚,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呵…”辛仲远淡淡一笑,“去哪家医院找哪个医生这是我的自由,庄医生你没理由干涉吧。我就是觉得附属医院比你们医院好,那又怎么样”
庄林丝毫不让,说:“借口,全市男性产科我们医院是最好的。”
“这是什么话,你们医院好就不许人去别家医院,真是笑话。”
“我看你是不敢来找我吧你怕见我。”庄林不想再纠缠无聊问题,单刀直入。
一下子就戳中了心事,辛仲远建立的强大防线有些动摇,连忙试图去找弥补措施。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退为进了。“你说得对,我是怕见你。我非常讨厌你看我的那种毫不顾忌的放肆眼神,那让我浑身上下都很不舒服。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庄林愣了,毫不顾忌的放肆眼神,他有吗他一向很理智的啊,更何况他对辛仲远的好感,只是好感而已,还并没有到那一步吧。为什么每次让辛仲远一说,自己的形象就很不堪呢
庄林正愣着,发现辛仲远要走,连忙拉住他的袖子,说:“你等一下!我要澄清,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想跟你做朋友,更何况邻里之间走得近再正常不过了,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
辛仲远警惕地把手抽回来,说:“可是我有选择的权利,我一个人过惯了,并不需要朋友。我的原则是未雨绸缪,就算你现在没有多想,难保以后不多想,我讨厌麻烦事,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还是做不见面的邻居比较安全。”
庄林气了,“什么未雨绸缪,根本是因噎废食不知好歹!从来没见过你这种人!”
“好啊,”辛仲远不在乎地说着,“既然我这么不让人待见,你还总缠着我干什么”
不顾庄林一脸的愤怒和失望,辛仲远就像个局外人,潇洒地转身离开。他听着身后那个人因为生气而变得沉重的呼吸声,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冲上来抱住自己。他用双手狠狠地勒住自己的胸口,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辛仲远动不了,但也知道一个男人拼命抱着另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的场景有多叫座。眼看大街上很多行人开始朝这边观望,他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庄林这个始作俑者也懵了。看到辛仲远要走,他只想留住他,动作快过脑筋就用了这种最直接的方式。他甚至已经忘了,“抱”这个动作,应该只存在于特定情况下特定的两人之间。糊里糊涂地这么抱住,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手感和触感都很棒,竟就有些不想放开了。
“你发什么神经!有人在看!赶快放开我!”
辛仲远低声吼着,庄林这才发现,这样确实有些失态,于是连忙讨价还价,“对不起,我放。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不走我才放。”
辛仲远无语,“我答应我答应,求你赶快放了吧。”
庄林终于十分舍不得地放开,脸上红红的,垂着头,好像做错了事。他一向自认很冷静的,怎么刚才突然像鬼上身似的,做了那么冲动的事,甚至连个理由都没有。
辛仲远生气地问:“口口声声说什么只想跟我做朋友没别的意思,现在呢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当然有话说!”庄林立刻反驳道,“你别再装了,我知道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想让我生气,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信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也知道你经历过很多不愉快的事,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故作坚强,不希望有别人走进你的生活。我答应你只要你不说我就不问,我只是想照顾你和宝宝,让你走出自己封闭的世界,去接触别人去交朋友,那样你的生活才会快乐!至于到底是什么理由……”庄林顿了顿,“我现在还没想清楚,我想顺其自然地发展下去,当然不排除将来跟你有进一步关系的可能,但绝不像你说的什么有目的的接近那么龌龊!”
辛仲远听得快被绕晕了,再一次确定了庄林的话痨体质已经升级的事实,他冷着脸,不耐烦地说:“我快不快乐,跟你有什么关系”
面对这样的质问,庄林又一次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没资格,但很快就从打击中走出,坚定说道:“我们一起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过得很快乐,我相信你也很快乐,宝宝也很快乐,既然我们都能给对方快乐,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明明就是有感觉可以发展的,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坦然承认呢”
“那是特殊情况,我的工作很忙,平常根本没时间想其他的,我希望你理智一点。”辛仲远摇摇头,“跟你说话真的很头疼。”
被他一句一句说得实在受不了,辛仲远又想逃走。这次庄林眼疾手快,冲到他面前堵住去路,样子可怜兮兮的,“你说不走我才放开你的,怎么又反悔”
辛仲远几乎要疯了,“真受不了你……”
庄林做了一次深呼吸,放慢语速,苦口婆心地说:“我很怀念我们住在一起的日子,我这才发现,一个人独来独往虽然很自由,但比不上有人陪着的幸福和乐趣。我也很想念宝宝,想等到它生下来,就陪着它一起玩,我还给你买了孕夫礼包,你都不想看看吗”
辛仲远心一滞,好像被什么东西敲打着,慢慢软了下去,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从一开始就执着的让人无可奈何。于是他有些泄气地说:“你不是独身主义者吗突然想找个人陪只是图新鲜吧”
庄林傻眼了,“你怎么知道……”
“上次你跟你朋友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是你亲口说的我身体好了以后就要走吗只是最普通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干嘛要搞得这么复杂”
庄林此时变得蔫蔫的,“我本来也不想搞得这么复杂,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挡不住。”
突然间,辛仲远明白了,庄林这话正好把他的想法也说了出来。当时一起住,不过短短的二十天,跟一个让人头疼的话痨医生相处,他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超出预期的走向,可心一点一点偏离最初的设定,一点一点偏向庄林那边,却是他无法抗拒的。
庄林趁着辛仲远动摇连忙插话进来,“总站在大街上说话也不方便,现在又不容易叫到出租车,坐我的车回去说好吗我有很多东西要跟你看。”
辛仲远还是不说话,庄林就试探着拉着他走到自己车前,辛仲远站在车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庄林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努力了这么半天,成与不成,就在这最后一举了。
孕夫礼包
刚从电梯里出来,庄林就十分警觉地挡住辛仲远回家的去路,连推带拉把他让进自己家,顺手就按在沙发上。左看右看总觉得不妥,抱着胳膊想了一会儿,突然惊醒。他一拍手,自觉地走到辛仲远跟前,开始解他的西装扣子,唠叨个不停:“早跟你说了不能总穿西装,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辛仲远一脸无语,机械地配合着抬胳膊。庄林不屑地把西装上衣扔在一边,认真看了看,又说:“皮带扣子也退两个,否则宝宝和你都会受不了,在家里穿这么整齐干什么。”
实在不想听他唠叨,辛仲远示意性地松了松皮带,一脸“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的表情,可庄林依然深深沉浸在私人医生身份和主人翁意识里出不来,自然自语的表演非常投入。
“想喝什么给你冲杯热牛奶好了,你先喝着,我去给你拿大礼包。”
眼看着庄林兴奋地忙忙碌碌,辛仲远只有无言接受,但也开始猜测起他口中不停说到的大礼包是个什么东西。果然,庄林很快就从卧室里抱出来七个大大的包装精美的方形盒子,一起放在辛仲远面前的茶几上。
“你现在是六个月,我买了七个孕夫礼包,一直到你生产的时候都能用上,”庄林一边说,一边拆开其中一个盒子,献宝似地展示给辛仲远,“你看,这就是六个月用的,有睡衣、居家服、平常的运动装,连内裤袜子啊都有配套的,还有相关的胎教书籍和影片,适合你情况的作息时间表和食谱,还有一些孕夫必备药品、保健品,怎么样,很丰富吧”
辛仲远只觉得耳边嗡嗡乱响,眼前更是应接不暇,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庄林的情绪,他一定会闭上眼睛堵上耳朵。无意间拿起那个被庄林倒空了的盒子看了看,辛仲远突然笑了,指着上面那行“市第一中心医院”的小字,对庄林说:“你果然是个好医生,到哪儿都不忘推销自己医院的产品,我要是你领导,一定给你涨工资。”
手上拿着所谓“孕夫食谱”开心地晃个不停的庄林一愣,辛仲远的嘲笑让他的兴奋退去了大半,顿了顿,努力辩解说:“是我们医院开发的又怎么了,只要好用就行了啊!我还没见过有别家医院像我们这样从最专业的角度关心孕夫生活的,再说……这是我送给你的,不用你花钱。”
辛仲远无奈地笑:“我又不是说这个……不过,”他拎起盒子打量了一下,“确实挺费心思的。”
“那当然!”庄林顿时又喜上眉梢其实这套产品的开发创意就是他自己向上级提出的,前几天才推出市面,不得不说,这个突发奇想,多多少少也有辛仲远的功劳。
“其实它的色彩款式有很多,我知道你不喜欢太鲜艳太花的,就买了典雅款。六个月这套是粉蓝色系的,还有黑的、白的、蓝灰色之类的,都是纯色,很适合你这种绅士精英人群。好了好了,”庄林终于决定暂停讲解,将那套粉蓝色的居家服放在辛仲远手上,“喝完牛奶就快去换上,总穿着西装像个什么样子,快去快去!”
辛仲远捧着手上那套看起来非常温馨的衣服,心里一动,好像家的感觉就全在这里了。虽然他并不十分情愿,让庄林逼着才半推半就进了卧室去换,可说实话,那柔软舒适的质地很快就让那颗一直漂泊的心安了下来,甚至开始贪恋现在这种暂时的安逸。但心里还是总有块石头压着,喘气都困难,更不可能全心全意去享受幸福的二人生活。
那些东西于他,既不可遇,更不可求啊。
脱掉西装的那一刻,浑身轻松了许多。其实,他不得不从心里赞叹这个礼包的创意,对于他这种不会照顾自己和孩子的人来说,实在太实用了。就说内裤吧,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所谓“孕夫内裤”这种东西。所以即使怀孕六个月肚子也不小了,他还穿着以前的内裤,不舒服是常事,可他也只好忍了。而穿上礼包里的孕夫内裤,不松不紧,肚子被保护得恰到好处,想来孩子呆在里面也一定舒服多了。
套上加棉的居家服,辛仲远站在镜子前,对着里面那个一身粉蓝的家伙发呆了:这个真的是自己吗突然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些天的米虫生活,还有这间熟悉的卧室,住了二十多天,以为就那样结束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回来。感觉……就像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港湾,无比踏实。
庄林已经等不及了,在外面叫他。辛仲远下意识揉了揉脸,让自己赶快回到现实,再次拉拉衣服,出去了。庄林在客厅一扭头看见他,呆住了
那种惊艳,就像第一次在车里看到他时的感觉,浑身都被定住了比起硬挺的西装,柔软的面料在他身上凸显出圆润的线条,安静的粉蓝色也将脸上和气息中的冰冷化去了不少,显得平易近人,更有一种让人躲不开目光的温柔。
庄林就这样看傻了,或许脸上还带着花痴的笑,或许……还流了一两滴口水。
辛仲远自己也被看得难受,问:“我穿这个很怪吗”
庄林一回神,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怪不怪,很好看!不过……”庄林一脸严肃,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惊呼一声,“对了!还有我专门给你预备的拖鞋!”
庄林兴冲冲地从鞋橱里捧出一双,示意辛仲远坐到沙发上,“这是手工织的,特别软特别舒服。”
看到庄林在自己脚边蹲下,辛仲远就猜到了他要干什么,连忙扶着肚子弯腰阻止,“别别,我自己穿就行。”
“没关系,”庄林不在乎地答道,顺手就把辛仲远脚上的拖鞋剥了下来,“你以后肚子越来越大,做事情也越来越不方便,我能帮你做的就都做了,一样的嘛。”换上了新拖鞋,庄林看着他的双脚发呆,又问:“最近有浮肿的情况吗”
辛仲远一怔,刚想说没有,庄林就亲自检查起来。不由分说地脱掉他的鞋袜,把他的腿脚绷直放在自己怀里,很认真地看了看,又找了几个地方按按,问:“疼吗或者有没有很涨的感觉”
辛仲远无辜地摇头,“不疼,没有。”
庄林细细检查一番,然后有始有终地给他穿好鞋袜,说:“浮肿是迟早的事,现在已经有一点点了,不过有我在,不要紧。”拉好裤管,庄林又由衷地小声加了一句,“皮肤还不错。”
趁着辛仲远没反应过来,庄林连忙说别的:“你今天不是去附属医院检查了么,怎么说的”
辛仲远一犹豫,决定简单概括,“医生说胎动比较频繁,要多休息。”
庄林心知肚明的一笑,心想这人竟然敢班门弄斧,真是自不量力,“不止吧,胎动频繁,下腹抽痛,既要多休息,还要补充营养,适当运动,还要补充钙、锌、各类维生素比如维生素b之类的,为了宝宝以后的出生打下坚实的基础,是不是”
辛仲远无语,难道天下医生真的是一家吗
庄林起身坐在他旁边,把手搭在他肚子上,辛仲远下意识一闪身,庄林笑了,好像每次有身体接触,辛仲远的反应都很大,“怕什么我看看孩子动得有多厉害,又不会吃了你……”
如此好意,辛仲远自然无法拒绝。庄林的手掌很宽大,这个他早就知道,但今天总觉得有种别样的温暖。庄林一边揉一边按,问他疼不疼,其实有时候真的挺疼,辛仲远就说还好,但庄林只看他那张努力忍着的脸,就知道他在撒谎了。
不知道庄林用了什么方法,本来还安安静静的胎儿突然躁动起来,辛仲远立刻绷直身子,两手不适应地抓着沙发,庄林顺势把胳膊从他腰后伸过去拦住,另一只手按在他肚子上,说:“别紧张,放松点儿,保持正常的呼吸,没事儿的。”
其实每次做孕检,辛仲远都心惊胆战的,无奈只好闭起眼睛,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庄林半抱着他的触感却结结实实的存在。他两手围着自己的肚子,整个头都趴了上去,不知道在听什么。孩子时不时踢两脚,他只有本能地挺挺腰,但这时,就会与庄林挨得更近,更加肌肤相亲。恍惚中,就连他的一只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庄林的脖子……
这哪里还是什么检查,分明就是爸爸在跟孩子打招呼的标准姿势……
原本醉心于检查的庄林也认识到了这一点,手上按着按着就失去了准头,专业知识也被抛诸脑后。突然很想好好地抱一抱他,摸一摸孩子,说一些…两个人之间才能说的话。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再也不想起来了。
他衣服上的清香,孕夫身上偏高的体温,无不在迷乱着自己的心神。
脸发烫了,心也跳得快了,手脚也发麻了,那些蠢蠢欲动的话几乎就要忍不住说出来了…
如果这一刻一直持续下去,最后,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或者我会爱上你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暧昧了,就在两个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结束的时候,老天帮他们结束了。
厨房里突然发出一串尖利的异响,辛仲远先回过神,把庄林从身上拉走,说:“水开了……”
庄林这才想起,辛仲远去换衣服的时候,他用电磁炉烧了壶水,这种响声,证明水已经溢了出来。他点点头赶紧冲进厨房,却用余光看见,辛仲远坐在那儿红着脸,尴尬的不行。
庄林一边灌水一边思考着怎么把这种尴尬避过去,却不防辛仲远早已想到了最好的办法。他灌完水从厨房出来,看见辛仲远正在收拾衣服,那架势,根本就是马上要离开。
庄林有点儿慌,“你,你干什么”
辛仲远礼貌的一笑,“噢,打扰了这么长时间,我也该告辞了。”
“你又跟我假客气!”庄林一脸不满,往通向大门的必经之路上一站,大有一副我今天让你走我就不姓庄的架势,可话一出口,却又软了好几分,“我把菜都洗好了,留下来吃饭吧。”
“还是不了,我回去还有事……”
“事事事,你整天都是事,今天周末,就算再忙吃饭的时间总有吧”
辛仲远知道庄林真在生气,无奈地避开他的眼神,手上抱着自己的西装,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沉默了一阵儿,庄林叹了口气,好像很累的样子,恳求说:“我今天买了很多菜,都洗好切好,就差下锅了,我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剩下了又是浪费,你就帮我一起吃吃好不好”
细数从前的经历,辛仲远总是被他打败,这次也不例外,被他软硬兼施软磨硬泡的,没一会儿就动摇了。而这时候,庄林总会乐呵呵地上来,再次把他按在沙发上,把他的西装折好挂起来。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庄林服务这么周到,辛仲远自然不好拒绝,更何况本身对他还是有希冀的。
于是,辛仲远腆着肚子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庄林就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炒菜的“吡剝”声响起,家的味道更浓了。如此完美的画面,说他们不是共筑爱巢的新婚小夫夫,恐怕都没人相信。
还是经典的四菜一汤,据庄林说,他是按照孕夫食谱做的。辛仲远当然不会去查证,只是刚吃到嘴里的那一刻,竟有种久违的感觉。原来,他已经记住了庄林做菜的味道。原来自己一个人凑活的三餐,根本就是味同嚼蜡,庄林所做的这些,才真有饭菜的感觉。
庄林不发一言,只顾低头吃。辛仲远看他有心事,却也不问。庄林越吃越急,吃到后来好像是给嘴里塞得太多来不及咽了,只好放下碗,狠狠地嚼,狠狠地咽下去,抬起头,郑重地看着辛仲远。
那严肃炽热的目光让辛仲远渐渐觉得不对,也放下碗,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庄林在认真思考,思考怎么样既形象而又富有哲理的讲给他听。于是,他举起手中的筷子,说:“你看,这个筷子是两支,才能配成一对,”说完,又指了指碗和勺子,“这个碗和勺子,也是一对一起卖的,你再看这些盘子,都是双数……西餐也一样啊,刀叉都是一对才可以用;我们做手术用的手术刀之类的,也得配合着用;就连超市打折,也会给一件商品加上附赠品,”庄林一顿,说:“不不不,这个比喻不对,应该是……”
“你等一下,”辛仲远打断他,“你说了这么说,到底想说什么”
“我…”语言表达能力受到质疑的庄林有些丧气,但他也知道,一味比喻下去是不行的,“我想说的是,万事万物都是成对的,人也是一样,一个人过不长久,必须有另一个人陪着他,才能踏实幸福地走完一生。我想……我们在一起吧。”
辛仲远脑中“嗡”了一声,手脚顿时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这样的表白,虽然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可突如其来的一下和庄林那让诡异的表达方式,还是让他吃了一惊。不得不说,这种奇怪的表白,将会让他铭记一生。
可现在急于处理的,却是怎么拒绝的问题。
辛仲远也很严肃,问:“你这个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刚在路上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庄林连忙解释:“没错,我在路上的确不是这么说的。我原来想的是让我们顺其自然发展下去,等发展到了那一步,就继续顺其自然地把关系升级。可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想升级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那可怜样让辛仲远觉得好笑。
“你知道吗,刚才我抱着你,听宝宝动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那就是我自己的宝宝,我就是他爸爸,你就是要和我共度一生的人。我不是图新鲜,我敢发誓,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心动心疼的人,前阵子我也试过跟你保持距离,可后来我发现我真的做不到,我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想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想照顾你一辈子,所以我也喜欢宝宝,我也要照顾它……”
“可是就算你再喜欢它再对它好,他也不是你的宝宝。”
“不是”这两个字,辛仲远还加了逻辑重音,时时刻刻提醒着庄林,现实到底有多残酷。
“可是……可是我不在乎,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正在庄林努力辩解的时候,辛仲远突然站起来大吼一声,吓得庄林顿时没了话。辛仲远俯视着他,喘了喘,似乎很无奈,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在乎,我在乎……”
他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是结过婚的人,我正怀着别人的孩子,我没办法在上一段感情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就转投他人怀抱!所以,即便你觉得你跟我再合适,即便你对我再好,我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明白了没有不可能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庄林没辙了,他努力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反驳的话,最后语气都有些委屈地徒劳质问:“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这孩子在,你就没办法跟别人在一起”
“可以这么说,”辛仲远惨淡一笑,“而且你别忘了,这孩子能留下,都是因为你。”
庄林心里一滞,他的意思是,自己帮他留下孩子还错了吗今天会有这样的结果,都是自己咎由自取吗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有孩子就要禁锢住自己努力去迎接新的生活不好吗或者你会给宝宝找到一个更好的爸爸呢”
辛仲远摇摇头,“没有那么多或者,我已经说过了,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庄林苦笑,“你真是偏执……”
“大概吧,我也没有办法。既然话已经说清楚,我就真的要走了。这些孕夫礼包我收下,我替自己还有孩子谢谢你。如果以后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愿意找你当我的医生。再见。”
辛仲远收拾好东西,走向门口。庄林听那句“再见”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永别。他好想好想冲上去抱住他叫他不要走,可是辛仲远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他知道,他是言出必行的。他也知道,他有苦衷,他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
庄林垂头坐着,好像有刀子在一刀刀剜他的心。才发现,不过是嘻嘻哈哈的相处,爱就已经那么深了。二十多年来,果然是一旦遇到了唯一的那个人,心就开始为他牵挂,甚至为他而存在了。
他下意识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已经刻进了辛仲远的名字,消不了了。
“我想知道,你爱我吗”
辛仲远正要关门,听到这话,停住了。庄林背对着他的,是失恋之人的伤感背影。可失恋从来都是相互的,庄林的痛可以很轻易就被看到,辛仲远的痛,却被忽视,然后深埋在心底。
“我……或者有一天会爱上你。”
等到我可以放下一切,没有任何烦恼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天。
“但我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出现,所以我想,你不用等下去了。”
辛仲远关上门,重筑起二人之间厚厚的隔膜。他知道,他离开的不只是一个太过负责的好医生,而是一个愿意为他付出爱的人,一个……他继续存活下去的希望。
不留名的御用厨师
一个人的生活里,辛仲远需要做的,只有工作。只有不停地工作,才能麻痹掉那些容易让人变得懒惰,开始贪图安逸,甚至渴望爱情的胡思乱想。其实他不过只有二十六岁,事业有成后,最缺少的,就是一份爱情,一个家了。
现在有人愿意给他,他却毫不留情地拒绝,可夜里却总会心中郁闷患得患失,觉得没人给予温暖的日子凄凉无比,所以每当这时,他又会嘲笑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说难听点儿,就是妓女心态既想当,又想立牌坊。
于是,还是尽快多立牌坊好了,至少,等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可以多些奶粉钱。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公司,或者出去跟客户谈生意。那个与庄林相邻的家似乎不是什么温暖的港湾,而只是个暂住的旅馆很晚才回去,匆匆洗个澡就睡,甚至连灯都不开,第二天一早趁着朦胧的阳光起来,随便喝口水就走……这样的生活,他大概连家里东西的摆放位置都不清楚,更别说什么享受生活了。其实,比起公司里人来人往,呆在这个勉强称为“家”的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他会觉得浑身冰冷,甚至害怕。
有时候夜里他总会醒过来,睡不着,就对着肚子发呆;有时候腿会抽筋,肚子搁在中间很不方便揉,他就只有硬挺着。这时他总会想起庄林的话,还有那天他把自己的腿抱在怀里检查浮肿的情景。可是想起了又能怎样回应他的不过是一声叹息。虽然庄林就在隔壁,说不定敲一敲墙壁他就会听到,就会立刻冲过来,可是自己早把他定位了,只是一个医生,医生而已。
有哪个医生会为你付出到这程度
于是,还是别忙了,别希冀了,靠自己吧。
他从小就是个孤独的人,熬过,苦过,后来终于习惯了孤独的生活,宋家声突然走了进来。自那以后,他发现了爱情的美好,发现了有人陪伴的快乐,他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可今天才知道,这不过是……上天耍他而已。
给他一个假象,是为了让他适应更大的孤独寂寞,以及对感情的绝望。
他终于明白,能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只有事业。想拼到爱情,辛仲远没这个自信,爱情女神大概也对他歉意的微笑:对不起,你并不是我看中的人。
庄林也以为,所谓的爱情女神是不会眷顾他的。第一眼看到辛仲远,是惊艳;第二眼,是禁欲,第三眼,是惊讶;第四眼,是心疼;第五眼,是惊慌;第六眼,是安心;第七眼,大概就爱上了。
七眼就敲定的爱情,对一个长期的独身主义者来说,确实草率了。可爱情从来都不是可以细细谋划深思熟虑的,心动的那一瞬间,就决定是他了。
可是,他却一直不予理会,甚至自己低声下气去求,他也狠心拒绝。
庄林总在想,他以前的男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能够让辛仲远心甘情愿地跟他结婚,还为他怀孩子
或者自己真的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无法插进他的私生活一步。辛仲远从不提起的那个男人,在他心里到底是爱是恨是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不打开那个结,他是不可能侵入辛仲远心里的。
他也终于清楚地体会到了,邻居是什么邻居就是相隔一堵墙,永远不相见。
陈硕还时不时打电话过来询问他跟辛仲远的进展,无数的问题让庄林就恨不得把手机摔了,但终于有一次,他说了句十分有建设性的话。
“距上次捉他的歼快一个月了吧,我昨天还专门跑了一趟男性产科,没有他的孕检预约,你说他会不会为了躲你,又跑到别的医院去你知道的,怀孕的人总换医院并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他……七个来月了吧”
庄林心里一震,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怀孕快七个月了,胎儿生长的关键时期,需要大量补充营养。这时孕夫很容易出现贫血、营养不良、浮肿、夜里抽筋、盗汗等症状,他身边没人照应,又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作狂,他该怎么办
如果为了上次那些拒绝就不管他,他和宝宝就真的要落单了。至少……至少他说过,愿意自己继续做他的医生,只做医生的工作,甚至不在他眼前出现,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吧
所以这天傍晚,辛仲远刚走进公司大厅,前台小姐就叫住了他。
“辛总!”
辛仲远一愣,闻声走过去。
只见前台小姐从柜台下拿出两个大大的保温饭盒,递给他说:“辛总,今天中午有位先生送了午饭给您,由于您不在公司,所以没有及时通知您。刚才那位先生又送了晚饭,要我们务必交给您。”
看着那两个保温饭盒,辛仲远愣了,前台小姐的笑容有些模糊,声音也渐渐飘远,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终究还是执着,竟然这样放不下。
看辛仲远半天没有反应,前台小姐试探问道:“辛总……您要收下吗”
辛仲远回过神,接过,说:“给我吧,谢谢。”
回到办公室,太阳渐渐落了。以前这个时候,他总是捧着公司的盒饭,要不然就是随便吃个三明治。他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可他真的没有一点儿心情。现在的他甚至不知道,当初决定留下这孩子究竟是对是错。为什么留下了,却不能好好待他。
辛仲远打开饭盒,一个是鸡肉焖饭,一个是清炖排骨饭,还精致的素菜和骨头汤。摸摸那盒晚饭,烫的;再摸摸那盒午饭,由于保温很好,现在还温热着。
庄林真的是一个…温暖细心地让人想不到的……好人。
自己何其幸运,才可以遇到一个这样的好人。
如果不吃,就真的对不起他了。这时候,正巧肚子咕咕叫起来,辛仲远无奈地笑了,安抚似地摸摸肚子,心说宝宝一定饿了吧,这下不用闹了,有个很好很好的……叔叔就是那个时常听你的动静,时常摸你的叔叔送来了可口又有营养的饭菜,他或许比爸爸……更关心你。
最让他感动的是,庄林甚至连餐具都准备好了,筷子勺子都是新的。近一个月以来第一次从心底感受到温暖,突然想到,如果离开宋家后的这些日子没有庄林,他会过成什么样
辛仲远把两盒都吃了,似乎是为了给庄林安慰即使他不在现场看不到,但会感觉得到吧。
这天晚上,他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没有半夜醒来,没有抽筋,孩子也没有像从前那样总在肚子里上演全武行,难道,仅仅是因为庄林的一顿饭吗
第二天没有应酬,他呆在办公室处理文件,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前台小姐打电话说昨天那位先生又送饭了。辛仲远连忙走到落地窗前,一眼就看到了庄林,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套西装,那默默走进车中的背影,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午饭很快就送了上来,打开来一看,与昨天不同的是菜式,与昨天相同的,是精心的准备,从饭、到菜、到汤,还有餐具。
辛仲远拉开抽屉,昨天的两个饭盒还躺在那里,如果他一直不把饭盒送回,庄林就预备每天从里到外准备一套新的吗
自己说愿意继续让他做医生,只是出于礼貌,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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